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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第 36 章 ...

  •   第三十六章

      恼人的噪音顺着门窗传进客厅,几只不知好歹的苍蝇大胆登堂入室,觊觎起活人的味道。

      “看到这棵罗汉松,我就想起了外婆家的李子树,”

      华艺来到窗前,刻意回避空气中的那股恶臭味。

      “不知外婆是用什么作的肥料?才能结出那么大那么甜的果实,”

      “像一个个圆圆的眼珠子。射出怨恨的光。”

      华艺语气轻松玩味。

      “说到这,不知外婆最近在干什么?她老人家一个人,应该挺寂寞的。”

      华太太极其轻蔑的冷哼了一声:“她的日子过得比谁都滋润,最近在忙着当红娘。”

      华艺来了兴趣:“红娘?”

      “说起来你也认识,”

      华太太垂下松垮垮的眼皮,摇着脚,赶跑一只落在皮鞋上面的苍蝇。

      “就是你那位仿佛永远不会老去的前公公。”

      华艺瞳孔剧颤,恶狠狠闪着嗜血的光,气极反笑。

      “陆、月、桓,”

      她免强抑制住咆哮,挤出他的名字。

      华太太娘家和陆月桓的母族都是外滩的贵族,老宅左邻右舍,所以当初才会给小辈相亲相在一起。

      “都多少年了呀,他就像吃了防腐剂,别人都老了,就他还是那个样子。真令人羡慕,”

      “画家是不是都不会老?艺术细胞大概可以延缓衰老。”

      华太太抒发着情感,完全没注意到华艺的脸色有什么不对。

      “以前圈子里的太太们都羡慕陆夫人,说她有福气,”

      华太太嘴角轻轻上扬,带起淡淡的嘲讽。

      “再有福气又怎么样呢?命比纸薄。那么好的老公,还不是要留给别人享用。”

      以胜利者的姿态落下尾音,华太太终于笑出声。
      事事被压一头的她总算在寿命上面扬眉吐气一把。

      啪——

      花瓶应声而碎。

      在寂静的客厅内格外清晰。

      白色矢车菊和洋桔梗撒了一地,凌乱狼藉。

      一滴血落在陶瓷碎片上,两滴、三滴……越来越多,溅得哪哪都是。

      洁白如玉的花瓣,染上殷红的鲜血,透出分外诡异的妖娆。

      “天呐,你在干什么?!”华太太捂住嘴,发出惊恐的尖叫。

      华艺仿若地狱修罗,满手鲜血淋漓。她像不知道痛似的,残忍一笑。

      纤白的手,刺眼的血,蜿蜒而下,在摇曳的瓷片之中凝聚成一小滩,倒映出血腥残暴的容颜。

      “老太太活的太久,都成老妖精了。”华艺眼中一片肃杀的寒意。

      “多事!”

      鞋底碾过洁白的花朵,冷冷留下二字,华艺转身离开。

      “小姐,我炖了鸡汤,您喝点再走呗。”小张追出去,礼貌性的挽留。

      “不必了,我想喝可以让家里的保姆煲,”

      华艺忽然顿足,回眸一笑。

      “还别说,你们的手艺有点像呢。”

      小张愣了一下,不明其意,只是像有被迫害妄想症似的,怀疑她是在借机敲打自己。

      ——不好好干活,随时有人来替代你。

      外观夺目耀眼的跑车从古老旧别墅离开,在公路上飞驰,树荫在前车盖上投下游移变幻的阴影。

      “你的养母好像对我评价不怎么样。”

      尼古丁的气息自指尖飘散,轻轻一抖,烟灰簌簌飘落,国超笑着说。

      “别意外,old money的名门望族就是有那种天赋。”

      华艺低头把喷完的香水瓶装进手提袋,眼都不抬一下。

      国超:“什么天赋?”

      “狗鼻子,”

      她掀脣讥讽。

      “我们身上的味道和她们是不一样的,她们能闻出来。”

      国超掐灭烟头,满脸疑惑:“我们的味道?”

      华艺轻描淡写:“社会底层人的味道。”

      老宅里那股恶臭逐渐远离,清新的空气吹进来,驱散笼罩在心头的阴霾。

      玫瑰精油的芬芳掩盖掉所有不愉快,给缄默一个良好的借口。

      一片沉寂中,国超率先打破宁静。

      “你要去找他了吗?”

      “是啊,”

      她长出一口气。

      “玩具在外面流浪太久,可能会被弄脏,”

      “我不喜欢脏掉的玩具。”

      华艺目光深邃,幽黑神秘得如同两口古井,比夜色还厚重。

      “你让我想起了一个人,”

      国超的手指一下一下敲着方向盘。

      “之前跟你说过,在青苗福利院,我的那个朋友,”

      他浅淡的琥珀色瞳仁眯起来,流转出好看的色泽,像阳光下吹起来的糖人,闪闪发光。

      “男孩。喜欢收集布娃娃,那些布娃娃脏污、破旧到不行。都是别人不要的,他统统捡回来,奉若珍宝,”

      “每周六他都在固定时间去一个地方,风雨无阻。回来之后,更加阴沉、自闭。”

      由旧教堂改造过来的育婴堂,在新中国建立后被命名为福利院。

      哥特式建筑风格,古典气息浓厚。终日弥漫着压抑与黑暗。

      囚禁着一个又一个不开心的灵魂。身似浮萍,漂泊无依。发出悲哀的尖泣,却无人问津。

      回廊里徜徉的风总是特别阴森,一张张充满恶意大笑的脸在眼前闪现,讥讽、嘲弄、推搡、殴打……都冲着一个人。

      中间蜷缩着小小的身体,抱住头,手都被抠出血了,却仍死死护住身下一罐可乐。

      “似乎有点印象,”

      华艺不禁露出恻隐之心。

      “我围观过他被一群大孩子欺负,揍得鼻青脸肿,最后可乐也被抢走了。”

      国超叹了口气:“难得你还记得他。”

      瞥见她困惑的表情,国超作出解释:“我是说,他挺阴郁的,少言寡语。性格内向孤僻,一向没什么存在感。好多人都不记得他了,我以为你也不会记得。”

      “他的日记比他的人更有存在感。把可乐比喻为耗子尿,多可笑又可怜呀,”

      华艺微哂,直勾勾地盯住国超。

      “不是么?”

      国超顿时脸色一变,把头狠狠转向一边。

      “他是个怪胎。不会有小孩子真心愿意和他玩,一旦有了更好的朋友……”

      哥特式独有的尖顶在黯淡的月影下蒙上一层灰蓝色,玫瑰花窗折射出琳琅瑰丽的色彩,枯萎的灵魂缠绕着光秃秃的枝桠。

      一双忧郁而哀伤的眼睛浮现,那双眼黑雾弥漫,从难以置信到愤怒、再到失望、憎恨。

      “只有你知道我的日记在哪,”

      “为什么要告诉他们?我们不是最好的朋友吗?!”

      脸上青一块紫一块的小孩,白袍污黑,是各种脚印在上面践踏过的佐证,用满是血痕的手抱着残破的日记,发出锥心刺骨的质问。

      旧教堂回廊里的风更阴冷了,直吹到人的骨髓里去。

      国超突然住口,炽烈如火的夏季,身体涌上一阵阵寒冷,再也说不下去,像是吃了哑巴药。

      “看来我们从孩提时就懂得背叛与抛弃,”

      华艺唇瓣红的惊人,贴近国超的耳畔,荡漾出天真的笑声。

      “并且还会给自己找个冠冕堂皇的借口,把责任推卸给所谓的‘朋友’,”

      “我们谁都不比谁高尚。”

      风卷起柏油马路上的沙尘,远方地平线镶嵌一层金边,太阳愈发像鸭蛋黄的颜色。

      半边天红的如同打翻了番石榴酱,深浅不一,果冻凝胶状的质地,薄厚不均,涂抹在巨大的画板上。

      无意惊扰尘封的往事,往事却自己撞开了记忆的闸门。

      昏暗的房间,女孩艰难的呼吸,意识混沌,烧到绯红的脸颊,起伏微弱的小胸脯。

      她浑身生满大片大片的红点点,丘陵一样鼓起,看上去触目惊心。

      门开起一条缝,一只水汪汪的黑色眼睛往里偷觑。

      走廊发黄的电灯泡罩在圆锥形的容器里,一跳一跳地闪烁,映出趴在门口的女孩轮廓,雪白的裙子被灯光渲染成旧旧的杏白色。

      “小蝉,不要怪我,是你先背弃了我们的誓言,”

      那只眼睛的主人发出恶毒的诅咒。

      “所有的表里不一都该受到惩罚!”

      黑暗无边的天地间,闷雷滚滚,夹着热浪的风从地皮底下卷出来,缠绕着草叶的气息,飘进卧室。

      双层的葡萄牙风格的洋房,白色纱帘轻轻抖动。

      潮湿燥热的气息宛如不甘的水鬼,从蛙声一片的池塘边爬上来。

      越过草丛、花园,顺着窗户钻进来,湿答答的枯瘦手指摸上一截苍白而精致的脚踝。

      床上的人大汗淋漓,在睡梦中深深蹙眉,呼吸急促,不安地蜷缩身体。

      “陆先生,要来一瓶碳酸饮料吗?”

      年轻英俊的男人举起一罐可乐,眉眼间洋溢着张扬的自信。

      “不健康。”

      冷漠克制的男性嗓音做出回应,维持着一贯的矜贵高傲。

      “您不喜欢喝这个东西,”

      被拒绝后,国超笑了。

      “那你们真的不合适。小婷很喜欢的。小时候她还因为一瓶可乐和最好的朋友闹翻过,她以为是朋友偷了她的可乐。”

      “你为什么叫她小婷?”

      “她小时候就叫这个名字,在青苗福利院。我们都是在那个地方长大的。”

      “福利院?”

      “对啊,她后来被有钱人家收养了,现在改名字了,是吧?叫华艺。哎哎,我叫不习惯。”

      国超怅然的感叹:“小婷多顺口啊。”

      梦境如梵高的《星空》,不停地旋转,又在爱德华·蒙克的《呐喊》中不断扭曲变形。

      那个扰乱他心神的妖精突然出现在晴空下,陆月桓难以克制地颤抖。
      华艺一身红裙,冷艳性感,却面若冰霜,显然气的不轻。

      “我不喜欢我的玩具沾上别人的味道,”

      她轻巧地走过来,美艳的脸蛋满是愠怒,一把掐住他的脖子,按倒在地上,凶猛地覆盖上来,如同一头强悍暴虐的野兽。

      “你不乖,一点都不乖。我要惩罚你!”

      她捏着他的下巴,用力地吻他,带有一丝惩罚性质,故意让他不好受。

      他所有的呼吸全部吞噬,没有任何退缩的可乘之机。

      “唔,”

      嘴唇一痛,血的腥气弥漫开来。

      “我真想掐死你,可是又舍不得。陆月桓,迟早有一天,我会亲手杀了你。”

      华艺双眼赤红,凌驾于他之上,舔了舔染血的贝齿,露出一个嗜血的微笑,再次覆上来。

      “你让我特别生气,真是不听话。”

      她发狠地吻他,撕咬他,甚至扯掉一块皮,温软的舌舔舐冒出来的小血珠,又麻又痒。

      “你知道这个鬼地方对我来说意味着什么。你是故意的!陆月桓,你好狠的心哪,”

      冰凉如蛇的手指划过脸颊,红润的长指甲在上面逡巡,似乎在寻找合适的地方,留下惩罚他的烙印。

      “躲到这里来相亲,在我最厌恶的地方,你可真会给我双重喂屎!!”

      “没,我没……”

      他从密不透风的包裹中好不容易挣脱,却又被再次拖回去,接受惩处。

      一道惊雷劈下,陆月桓猛然从床上坐起来。汗流浃背,心脏突突跳,大口大口喘着粗气。

      “华艺——”

      窗户大开着,冷风呼呼灌进来,窗帘随风起舞,曼妙的像女子柔软的腰肢。

      外面雨夜寂寥,厚重的云层覆盖在浓墨重彩的天空之上,粗壮的闪电从里面酝酿,亮如白昼。

      楼下有一大片花园,花园里种着白玫瑰,芳香四溢。

      花丛之中有块古老石碑,上面写着繁琐的文字,是葡萄牙语。

      又一道闪电划过,石碑旁边赫然有个人影。

      栗子色的蓬松卷发飘扬在风中。

      陆月桓瞪大眼眸,两腮不可思议地抖动了起来。

      她站在白玫瑰中,白裙飘飘,仰头看向这边。

      黑眼雪肤,红唇妖艳,缓缓绽放出一个血腥的微笑。

      “我、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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