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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第 14 章 ...

  •   第十四章

      这一夜,华艺是在客房里睡的。临睡前,她做了许多美好的设想。
      想到陆月桓就住在隔壁,华艺觉得那堵冷冰冰的忧郁蓝墙壁都是如此的可爱。
      把手贴在上面,似乎能感受到他的体温慢慢传递过来。

      华艺在黑暗中笑了,笑容疯狂又诡异。
      她终于离他更近一步,而且他们之间再也没有讨厌的人存在。

      这一刻,她竟然觉得那些阻碍他们在一起的人死的真好。

      她好幸福,前所未有的幸福。
      她的人生自懂事以来,从没有一刻是这样幸福的。
      仿佛贫瘠的生命开出了绚烂的花朵。

      第二天早晨,陆月桓像往常一样沿着既定的路线晨跑。
      户外的超大庭院非常的有考究,种植了绿色植物,修剪出整齐圆润的艺术造型,营造出质朴高远的意境美。
      透过客厅沙发对面的一幅落地玻璃窗,可以观赏到整栋豪宅被绿植所笼罩。
      云树蓊郁,看出去眼睛十分舒适。
      不管是在下雨天还是在晴天,从客厅内往外看去都不失美感。

      华艺站在窗前看着他。
      有规律的生活令他觉得有安全感。
      而规律可以避免意外。

      几乎每种文化、每个民族,甚至落实到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一套生活仪式。
      仪式能带给人们安全感。
      陆月桓的仪式就是日复一日按部就班的保持着规律到恐怖程度的习惯。
      华艺的仪式则是从他的习惯一点点渗透。
      渗透到他生活的每一个角落,让每一个角落都有她的影子。

      用完早饭,华艺送陆月桓出门。
      她穿着素雅的简单衣裙,脸蛋白皙,透着水润的光泽,皮肤底下泛出一丝清甜诱惑的玫瑰味。
      栗子色的蓬松卷发松松拢在脑后,依旧绑着陆月桓的那条手帕。
      她带着笑容,温婉又贤淑。

      在此之前,陆月桓都不知道手帕和女人的头发竟然如此相配。

      “我走了。”

      鬼使神差的,陆月桓竟然说出这样一句话。
      他从来不曾说的,对死去的妻子都未曾说过。

      事情似乎脱离了掌控,往不可预知的深渊里滑去。
      陆月桓掏出西装口袋里的金怀表,指针指向八点钟,细细的金丝链条在晨曦里摇曳出亮眼的光。

      在他把金怀表塞回去的那一刻,华艺遽然抓住他的手。

      “你要早点回来。否则……”

      她瞪着水润润的大眼睛,仰着楚楚动人的脸看他,那可怜的神情仿佛被抛弃的小动物,令人心都碎了。

      “我会很孤单的。”

      “华艺,别整天胡思乱想。”

      望着她那头泛着红颜色的柔软发丝,陆月桓竟然有一种摸上去的冲动。
      他定了定神,拍拍她的肩膀,那肩膀十分单薄,让人心生怜惜。

      “你可以出去散步、逛街或者看书,给自己找点事情做,尽量不要一个人独处。”

      “可是没有你,没有你陪着,我就会很害怕。”

      华艺抠着他的袖扣,仰起不施粉黛的一张素颜,清纯得像一朵含苞待放的野百合。

      “你不会故意躲着我的,对吗?你会准时回家,对吗?”

      她惊惶无措的像溺水之人,抓住唯一的救命稻草。
      她已经不相信这个世界了,对周围一切都抱有怀疑的态度,患得患失。
      一定要拼命确认,从别人口中再三听到对自己的承诺。
      没有男人能拒绝这样的华艺,他太惹人怜惜了。

      “我不会躲着你,我会准……”

      他的话还没说完,柔软的娇躯已经扑进他怀里,趴在他胸口浅浅啜泣,小鸟依人。

      “不许骗我,你要早点回来。”

      清甜绵软的声音带了哭泣过后的鼻音,有点类似小女孩撒娇的感觉。

      “好。”陆月桓低低叹,“别哭了。”

      他终究没舍得推开她,手也落在了那头漂亮蓬松的栗子色卷发上。
      她的头发像绸缎,又有点像小宠物的绒毛,细细软软。

      听见那一声昭示了妥协的叹息,以及他轻柔地抚摸,华艺更紧的抱着他。
      他开始可怜她了,而不是一味的推开她,与她保持距离。
      心软,往往是一个男人堕落的开端。

      华艺虽然还在哭着,但却从泪眼迷蒙中绽放出一个阴森诡异的微笑。
      陆月桓自然是看不到的,他只能感受到她引人垂怜的敏感脆弱。

      在他心里这完全是可以理解的。
      不过是一个刚失去丈夫的可怜女人罢了,遭受打击太大,有点精神失常,非常情绪化,动不动就又哭又笑。
      给她点时间,她一定能从阴影里走出来。

      华艺不知道陆月桓的想法,她只是充满占有欲的抱着他,依赖着他,在心里不断偏激的重复:
      “你只能是我一个人的。挡在我们中间的人都得死,都得死。”

      陆月桓走的时候透过后视镜看华艺,她孤伶伶站在路口,身子摇摇欲坠,脸色苍白到吓人。
      他竟然有点不放心,想要折返回来,心里想着干脆留在家里陪她一天。
      可是金怀表发出的日程提醒像是一种严厉的警告:您已偏离路线。

      不,绝不能打破规律。
      否则,意外就会接踵而至。

      望着陆月桓消失在街角,华艺一边哭一边笑,慢慢挪动着脚步走回去。
      半是悲伤半欢愉,两种截然不同的情绪在她脸上得到了共生。

      华艺独自回到别墅里,她走进陆白溪小时候住的房间。
      那间房间离主卧很远,仿佛隔了一条无法逾越的银河。
      看来他从小就一直在遥望着他的父亲,永远活在遥望、期待与仰视里。真可怜。

      这里已经很多年没人住了,但收拾的还算干净,家具床铺都用白布罩上了。
      没什么可看的,一眼看过去,一片雪白。冷冷清清。
      宛如进入了医院的太平间。

      华艺在地上转了一会,正准备出去的时候发现一块地板有些与众不同。
      别的地板都是整整齐齐的,缝隙与缝隙之间大同小异,就像工工整整的田字格。
      唯独从床底下延伸出来的那半块,缝隙特别大,好像经常被人撬开取用。

      每个孩子都有小秘密,陆白溪的秘密是什么?

      华艺很感兴趣,以前在青苗福利院,她和最好的朋友党小蝉也有秘密。
      她们把心愿装进一个玻璃瓶里,然后埋进墙根儿的大柳树下,约定等有朝一日实现了再去挖出来。

      板子很硬,华艺抠了半天也没抠开,她去厨房把杀鱼的刀拿过来,用力一撬,利用杠杆原理,很容易就撬开了。
      底下还真有东西。
      是个日记本。
      黄褐色牛皮封面,纸质非常光滑,边上有个小锁头,看上去很贵。

      华艺小时候是用不起这种高档货的,福利院的孩子能弄到几张粗糙的纸写写画画就不错了。
      记得当时最常见的是一种学生本子,上面画个西瓜太郎。这种本子来之不易,且数量不多,很受孤儿院的孩子们追捧。
      厉害点的或者大一些的孩子经常抢别人的本子,据为己有,每天都有性格内向腼腆的小孩失去他们的本子。

      华艺自然不会被抢,当然她也不用去抢别人的,因为她长得好看,从小就有男孩子喜欢,围在她身边献殷勤。
      她有用不完的西瓜太郎学生本,可以折许多纸飞机和东西南北。

      华艺把日记本从陆白溪的房间里拿出来,走到沙发上坐下,她准备好好读一读他的日记。
      看别人日记等于窥探别人的隐私。
      但人们总是对别人的隐私感兴趣,偷看别人日记似乎是一种很值得炫耀的事情。

      以前在孤儿院,有些孩子看了别人的日记,还要大声读出来,一群人围着那个被看了日记的可怜小孩笑得特别大声,好像人家写了多么好笑的笑话。
      其实不过是因为几个大孩子喝完自己的可乐,没喝够,抢走了他的。
      他打不过他们,没喝着可乐,又馋又气。只能在日记里写:希望可乐的味道像耗子尿,恶心死他们,喝了就会肠穿肚烂。

      那时候在孤儿院可乐是个稀罕物,一年都不一定能喝上一瓶。
      孩子们好不容易得到一瓶,当宝贝似的每晚睡觉都抱着,舍不得喝。
      有的孩子喝一点兑一点水,总让它保持满瓶,最后都淡的没味了。

      因为日记,那小孩被所有人嘲笑。
      因为隐私的暴露,他成了众矢之的。
      所以日记不是个好东西,写出来似乎就一定会被别人看到,然后公之于众。
      写日记的人也会被公开“处刑”,受尽耻笑。

      因此,华艺从来不写日记。
      就算写,也是为了应付老师和多疑的华太太,字里行间充斥着虚伪矫饰的真善美。

      那么,有钱人家的小孩写出来的日记和孤儿的有什么区别呢?
      华艺想了想,忽然笑了。
      至少,陆白溪肯定不会为了一瓶可乐的得失而专门写一篇日记。

      贵的笔记本质量就是好,华艺扯了好几下也没把那把小锁头扯开。
      没办法,她又拿起了厨房的菜刀,用刀柄狠狠地砸,空旷的客厅里瞬间爆发出令人心惊的巨大噪音。
      在她的坚持不懈下,那把小锁头终于向她敞开了心扉。

      日记的前半部分无外乎就是小孩子一些天真的烦恼,那种烦恼只有小孩子才会有,大人是不会有的。
      华艺看的好几次笑出了声,仿佛通过日记看到一个全新的陆白溪。一个她不曾认识和了解的陆白溪。

      她继续往后翻,看得津津有味。可是大约到这本日记的三分之二处,后面不再有孩童天真的烦恼。
      每页都在反反复复的重复同一句话:为什么我是被选中的那一个?
      简短的一行文字,用红笔写的,歪歪扭扭,触目惊心。
      像是在极端愤怒的情况下写下的,充满了控诉和拷问。

      什么意思呢?华艺好奇心爆棚,很想找陆白溪问问,可是他已经开不了口了。

      上午十点钟左右,快递小哥上门送来一只箱子,发件地址为陆白溪的研究所,里面都是他生前用过的物品。

      华艺没有勇气打开,把箱子原封不动地放到了储物间。
      她抱着它,就像旧日抱着陆白溪,最后在上面轻轻印下一吻。然后关上门,把箱子留在了不见天光的阴暗地带,连同那本奇奇怪怪的日记。
      算是与过去做个了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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