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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2、春逝1 ...

  •   “御幸前辈,我喜欢你!”

      御幸高中毕业的那个春日。
      纷飞的樱花花瓣,被微风卷起,在空中形成粉色的漩涡。
      漩涡里的他,正如同过往每一次站在投手丘上时,以献出心脏的决心把炽热的心情向御幸投来。
      明明是最为嘈杂的棒球部所有人挤在一起的最后时刻,但整个世界却好像只有御幸和他两个人一般。

      四目相接的那一刻,御幸的心跳莫名地乱了一拍。
      这陌生的情愫是什么呢?
      少年时代的御幸不懂这种火热到快要窒息的心情为何物,只是由衷地觉得,这个春天如果能就此停止该多好。

      ——或许就是从那个时刻起,御幸便失去爱上其他人的能力。

      “御幸先生?”
      温柔的声音将御幸从回忆中唤醒。
      如同记忆般美丽的粉雪下是一名面容姣好的女子。她正羞涩地等待着告白后的回应。

      在听见他人的爱语倾诉后,御幸又再次回想起高中毕业时的那一幕。这样不断重复的故事,在这七年间到底发生过多少次?
      就连御幸自己也记不清楚。
      漫长的时间、繁杂的日常,让那个人的面容早已在纷乱的记忆中模糊。但是,那一刻的他,一定是像眼前的画面的一样吧——坚定又期待的眼神、羞涩又温柔的笑容。
      御幸人生中,所有告白的主人公从那一刻起,都已经被那个人所占据。无论过了多久——

      “对不起。”
      终于从过往记忆里抽离的御幸,垂眼看向女子期待的脸,低声道。
      女子等来了属于自己的审判。她眨眨眼,像是要消化这短短的三个字,又像是要掩饰眼底涌上的湿润。良好的教养让她终究只是露出如常的温柔笑容:“果然呢……我就知道会是这样。”
      面对这样美丽又坚强的女子,御幸只能说道:“对不起,小岛小姐。我……”
      “为什么明明是我被拒绝了,御幸先生却要露出这么悲伤的表情呢?”小岛摇摇头。
      悲伤的表情吗?御幸情不自禁地看向身旁的玻璃橱窗。玻璃倒影上的自己——那个狼狈的男人,是谁啊?
      “我啊……一直知道御幸先生心里喜欢着其他人哦。”小岛也看向那个陈列着闪耀的珠宝首饰的橱窗。这般美丽的珠宝,一定是每一个新娘所幻想的装饰。在宝石耀眼的光泽下,明明看似两个无比登对的人,却如同偶遇的陌生人一般。
      倒影之中,小岛低声道:“从认识的第一天开始,无论是在聊天的时候、还是在沉默的时候——明明是看向我的御幸先生,却总让我觉得你在看着其他人呢……对不起,明明早就知道这一点,我却还是狡猾地接近你……”
      她哭了吗?御幸无措地看向小岛——果然,是幻觉吗。女子一如既往地带着凛然的美丽,温柔的她比任何人都坚强。
      小岛在御幸的注视下,轻轻笑起来:“那个人,是怎样的?能告诉我吗?”

      那个人是怎样的?
      回想起来,全是那些带着汗水和阳光味道的青春。
      只有短短两年和他相处的青春、只有不过半年和他作为真正搭档的青春。
      即便已经快要忘记他的面容,但是有些东西却是刻在灵魂上的难以磨灭。
      ——“御幸前辈!”“御幸一也!”那个人独特的沙哑声线,用少年满心的喜悦呼喊着自己的名字。
      ——那个人金子一般耀眼的双眼、那个人太阳一般灿烂的笑容。

      “是一个,只要想到就会忍不住笑起来的笨蛋。”
      御幸的表情,是小岛从未见过的温柔。原来,那个冷静自持的读卖巨人当家捕手,也会有着这般的柔情吗——真是,完全输了。
      一滴、两滴。在御幸歉意的目光下,小岛试图保持微笑,但泪水却不受控制地从眼底滑落:“真是的——明明知道是这样的结果,但还是这么不甘心。”她轻巧地用手指不断抹去眼角的湿润。

      沉默一会儿,御幸从衣袋里拿出小包纸巾,从中抽出一张,递给小岛。
      接过那张洁白的纸巾,小岛小心翼翼地擦拭着眼角。即便此刻,骄傲的她也不会让自己精致的妆容乱掉。一遍又一遍地擦拭,终于让她的心被梳理清晰:“御幸先生,最后一个问题——”只要再一个问题,她就可以死心:“你和她为什么会分手呢?”
      听见这样的问题,御幸笑起来:“与其说分手,不如说,从来没有在一起过哦。”
      小岛愣住。她呆呆地看向眼前这个在今日因为那个未知的情敌突然变得格外柔软的男人。
      “果然很不可思议吧。”御幸耸耸肩,似乎也觉得自己的话没有任何逻辑,“但是,我就是这样无可救药的男人。对不起了,小岛小姐。”
      “什么啊……”小岛低声抱怨道,“这样还输掉的我,难道不是更差劲了吗……”她闭上眼,声音颤抖着。

      这场名为爱情的赛场里,胜负永远都没有任何理由。
      而在这个名为御幸一也的男人心里,早在七年前的那一天后,便注定只有一个赢家。

      “然后,你就这样拒绝了小岛小姐的告白?”
      夜晚的东京,每一家居酒屋都挤满了宣泄工作压力的人们。两个曾同属于青道的前队友,在彼此的队伍于东京巨蛋一决胜负之后,便相约来到此处小聚。小小的包厢被拉门隔开,两个在棒球职业世界已度过足足七年的青年,在只有二人的空间里畅谈着近况。

      听见仓持的反问,御幸点点头:“虽然小岛小姐很好,但是——”
      但是不适合我。仓持已经随口就能接下这七年里不知道听过多少遍的敷衍借口,这一次,他并不想听完:“喂,你还要这个样子到什么时候。”
      御幸意外地看向那个盘腿坐在榻榻米上,用锐利眼神盯着自己的好友。
      仓持叹了口气:“已经够了吧。”
      “时间差不多了吗?”御幸装作没有听懂,看向腕上的手表,“还不到10点就够了,真是——”
      “我说,够了吧。”砰的一声,是仓持手里的啤酒杯重重磕在桌面的声音。这一声巨响,宣泄着仓持心底对装傻的御幸的不满。

      在这一次愤怒的发泄后,没有一个人说话。
      在一片寂静中,仓持忍不住嗤了一声:“已经可以了吧?不管是谁,小岛也好、大岛也好,你去喜欢上一个人试试啊。一次试验的机会都没不给自己,你还想活在过去多久?”
      御幸干笑几声:“喜欢的事情,没有办法勉强吧……遇到合适的人,我也会——”
      “不,就这样的话,你根本不可能遇到什么合适的人。”仓持冷冷地看向他,“你还要用这样的理由逃避多久?”
      逃避?被这样的词汇激怒,御幸笑出声,但他仍然试图止住话题:“喂,仓持,这样说下去——”
      “你究竟是喜欢泽村到难以自拔,还是自我陶醉在深情的御幸一也的这种模式里?!”仓持打断御幸将不受控制的话题刹车的尝试,径直说下去,“像个正常的人一样,给我好好地去喜欢别人、好好地被别人喜欢啊。”
      被血淋林地剖开心脏的御幸,只能坐在那里任由仓持说完这一段话,然后听见向来敏锐的好友说出自己逃避已久的事实:“毕竟,泽村已经失踪七年了。”

      这是御幸无法闪躲、又必须逃避的现实。

      在梦幻般的那一个春日的当晚,泽村便离开了东京。
      在他获得警方所传达的噩耗之后,在他明白那个春日的夜晚里曾经温暖的家庭只有他一人之后。

      当长野泽村一家三人被虐杀的新闻登上所有媒体头条时,御幸还只是一个脑子里全是维特式烦恼的少年。什么时候才能收到他的回复呢、他为什么不回复呢——这样的烦恼,在御幸明白登上社会新闻的长野的“泽村”便是泽村荣纯的“泽村”时,全部消失不见。
      随之消失的,还有从青道离开便失去音讯的泽村。
      在这世上已经孑然一身的泽村,到底会去哪里呢?
      东京、长野——在休假时刻不知道在两地之间来回多少次的御幸,只能永远记住,那个人和他最后的告别,是那一句刻骨铭心的告白。

      “我当然知道啊……”御幸将头埋双臂间。他比谁都要清楚,那个人已经不在的事实。
      “我们都很挂念他。但是,不管怎样你也该——”
      “但是啊——”

      但是,不知爱为何物的少年,在所爱之人离去之后,终究还是在偶然的瞬间明白了错拍的心跳为何。
      而那一句再也无法传达的回应,从那时起,一直梗在心头。
      每一次被他人所爱、每一次试图爱上他人的时刻——那个春日、那个人、那一句话,就不断地在脑海中重复。
      樱花花瓣。他的告白。还有,御幸没来得及传递的心意。这就是,御幸永远逝去的那个春天。

      “如果我能知道他还好好在某个地方活着,或许我就能开心地爱上别人了。如果我们交往后随便因为某些理由分手了,我也可以继续爱上其他人。可是,就是因为什么都不知道!他还好吗?他还活着吗?甚至就连这样的事情,我都什么也不知道,所以才——”所以才一直耿耿于怀、一直难以忘怀。
      一无所知、什么也做不到的御幸,心里是无法填满的空洞。
      “我啊,从那天起,可能就已经无法爱上他人了。”御幸对着桌面,露出无人能见的自嘲笑容。

      仓持定定地看着御幸。过了会儿,他叹口气:“对不起。”
      御幸埋在手臂间的头轻轻摇动了一下:“不,或许仓持你说的很对。我可能也不是那么喜欢泽村吧。毕竟连交往也没有过,实际的相处也只有那么一点时间……可能我就是一个陶醉在自己的深情里的自恋家伙。”
      “我不是这个意思!”
      “但是,就是因为我还能喜欢这样的自己,所以才会在这七年里,一直喜欢着那个人啊。”御幸低声说道。

      只要坚持到底就一定什么都能做到的自负男人,人生第一次陷入失败的泥沼里。
      什么都传递不到、什么都实现不了的御幸,深深厌恶着这样的自己。但是,这样的他,唯独还能喜欢上那个心底一直为泽村保留席位的自己。如果是爱着那个人的话,除了生命必须的棒球之外,厌恶的食物也终究可以变成支撑自己活下去的养分、讨厌的自己也终究可以变成被包容和理解的对象。
      对泽村的爱成为憎恨自己的枷锁,而讽刺的是,也只有对泽村的爱才能成为拯救自己的良药。这是御幸所背负的在爱恨之间永远循环的十字架。
      ——只要爱着那个人,厌恶着自己的御幸,也会喜欢上这样努力活下去的自己。

      “虽然说得很漂亮,但其实现在的我也没有太多自信了。”御幸摇摇头,“这样的做法真的是正确的吗?毕竟他如果还关注棒球的话,就一定会看到我吧……但是,他一次也没有出现过。一次也没有哦。”
      “御幸……”
      “或许我真的只是在自我陶醉而已,像我这样的人……”御幸展开双臂一个大字摊在桌上,侧脸贴在冰凉的桌面,长长叹了一口气,“真伤脑筋……如果我能把对棒球的自信拿到这里来多好?好想可以爱上其他人啊——”
      仓持已经没有任何话可以说。他坐在原地,一言不发,最终只是端起酒杯,小啜了一口:“但是,如果你觉得这样的自己很好的话,这样不也挺好吗。”
      “真意外啊……”御幸用眼尾扫向仓持,“还以为你会继续劝我呢。别以为我不知道,是你让金丸把小岛介绍给我的吧。”
      “谁知道你这家伙还会把自己搞到这种困境里啊?”仓持皱起眉头。
      “无论如何,谢谢。”
      “让人头疼。你给我好好振作一下啊。”
      昏黄的灯光下,是相碰的两只酒杯。

      与仓持告别之后,御幸一个人走在归家的小路上。
      皎洁的月光倾泻而下,将这个独自一人的男人的影子拖得像是画家随手扯出的残破笔刷痕迹。
      月光里,粉色、白色、红色的樱花花瓣悠悠坠落。

      一阵风卷过。
      几瓣落红贴上御幸的镜片,在他的视线里张扬地宣示着独属于春天的色彩。

      ——想起来了。
      御幸明白那骤然停止的心跳为何物的那一天,也是在夜樱缤纷的月色里。
      想要立刻回应那个人在同一天的日光下所吐露的爱语的心意,充斥着少年全身的所有细胞。
      这种冲动,难以忍耐。
      深夜,少年寄出那一封同样充满爱意的邮件。

      而这一封邮件,没有得到任何回答。

      这就是御幸那逝去的春天里,关于初恋的所有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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