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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剑道 ...

  •   “我与师弟恰巧碰到了荆轲,他在找你。”盖聂知道卫庄不会解释,直接替他解释。
      沉默是金,卫庄果然不说话,抱着手臂在一旁站着。
      丽姬听到这里深深的叹了口气,哀怨地说:“我又何尝想在这下面待这么久?七天了,连捉鱼我都会了。”
      “你是怎么到这悬崖下的?”盖聂问。
      “班大师说自己做了只会飞的鸟,还飞了起来。我忍不住求他让我坐一下,他教会我怎么开木制飞鸟,我后来自己飞,结果越飞越远……”丽姬越说越可怜,“谁知道到了这悬崖上,木制飞鸟的机关术忽然不灵了,开始向下坠落,还好最后挂在了树上,我从树上摔了下来,就……”
      丽姬的表情可怜巴巴的,卫庄站直了,问:“会飞的木制飞鸟?”
      “啊?”丽姬骤然被打断话,见卫庄对木制飞鸟感兴趣,道:“你们跟我来。”

      两人跟着丽姬来到她此前待的地方,忍不住沉默。
      一堆散落的木制零件在地上可怜巴巴地躺着,依稀可以看出来它庞大的模样。盖聂感叹:“墨家机关术果真非比寻常。”
      丽姬听了可高兴了,“那是,不然也不会把我从蚍蜉岭带到这里。”她说到这里又蔫儿了,蹲在一旁拔草,“只可惜这里四面环山,只有一条河,悬崖陡的根本抓不住。时间过去这么久,荆大哥一定很担心我。”
      “他的确很担心你。”盖聂道。
      卫庄在一旁有些不耐烦,“师哥,口头上的安慰有什么用?不如直接找出路。”
      他说着便起身离开了树下,盖聂向丽姬颔首:“我与师弟寻出路。”
      “可是这里没有路啊……”丽姬不解。
      卫庄的背影很是潇洒利落,“我们要找的出路自然与你不同。”
      盖聂起身跟过去,卫庄冷哼一声,伸脚把石子踢到水里,若无其事地问:“师哥,你喜欢这类型的女孩子?”
      盖聂当时正俯身拨开草丛,看到树下有两道抓痕,很明显,这里有狼来过的痕迹。只是从抓痕来看,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来了。也确实,丽姬在这里待了七天安然无恙,如果有狼来过,现在的她已经是一地骨头和毛发了。
      而狼来过,证明这里有方法回去。狼能做到的事,人也能做到。
      他听到卫庄的话,哑然失笑:“并不。”
      “哦……”卫庄拖长了调子,“我还道师哥动心了,话变得这么多。鬼谷练剑时,也没见到你对哪个女子动心,朝思暮想。”
      他说着转身看向盖聂,仿佛不服输地说道:“师哥,别忘了我们之间还有一战,你如果因为女子分心,我不会手下留情的。”
      丽姬亦步亦趋地跟在两人身后,她感觉到两个人之间那种很难插进去话的气氛,很识相的没有上前,而是远远地围观。
      对卫庄的狠话,盖聂只当自己没听到,道:“树下有狼爪的痕迹,从迹象来看,大约是半个月前留下的。走兽能到这里,一定还有别的出路。”
      三人沿着河走,越是往前,草丛就越是茂盛,这时候传来一阵不同寻常的簌簌声,盖聂条件反射,剑出鞘,向前一步挡在卫庄身前。
      从草丛后边出现的是那只白狼。它浑身是水,一抖,四溅的水滴将枯草压弯。白狼王的眼睛在月下是幽深的蓝色。它看到盖聂时眼睛亮了,仰着脖子对着月亮长嚎,声音里透露着几分喜悦。
      它靠近盖聂,卫庄做出防御的姿态,盖聂拦住他,伸手去抚摸白狼王的脖子。白狼王很温驯,蹭了蹭他的掌心,而后扭头看向身后。
      盖聂懂了它的意思:“你是要带我们出去?”
      “嗷呜——”白狼王喊道。
      “看来从这里潜水能出去。”卫庄说的时候声音带上些不情愿。
      这情绪是很细微的,就像一滴墨水滴落在湖泊,迅速隐匿踪迹,但还是被盖聂捕捉到。
      他们在鬼谷中朝夕相处,少年人的精力旺盛无比,时常会在下午或者晚上的时候登到最高处看落日,看星辰。鬼谷有河流过,盖聂思考的时候会放纵自己在水中飘着。卫庄则不然,他喜欢躺草丛中,枕着手臂看星星。
      卫庄喜欢雨,细雨时候,他会在雨中练剑,任由雨滴落在身上。盖聂经常想,也许他在湖边长大,习惯了水汽氤氲。只是这位师弟分外骄矜,口是心非,看似冷酷,实则重情。
      盖聂主动承担起身为师哥的责任:“我在前面探路,丽姑娘,你会凫水吗?”
      丽姬点头:“我没有问题。”
      “事不宜迟,我打头阵,小庄,你来收尾,丽姑娘,中途不论发生什么,我与师弟二人会应对,你跟着白狼王出去,不要回头。”
      丽姬不解:“河里会有什么危险吗?”
      “如若没有料错,那道抓痕应该是白狼王和它的同伴造成的,而其他狼并没有痕迹,河里应该有东西,令那些狼不敢凫水而来,形成一道天然屏障。河里的东西,很有可能是鳄鱼。”
      丽姬讶然,连忙道:“我一定不会拖你们后腿的!”
      众人将衣服系好,随着白狼王潜入水中。

      狼王,盖聂,卫庄形成三方掎角之势,将丽姬护在其中。
      河水刺骨阴冷,但没有人抱怨。山中形成了暗河,没有光透入,水勉强称得上清澈,影影绰绰可以看到人影。
      中途浮上水面换气,上方留下的缝隙极小极窄,不到手掌宽,只有仰面鼻子才能堪堪吸到新鲜空气,而后憋一口长气,继续潜行。
      一段时间后,前方透出一抹光亮,可见出口已经快要到了。卫庄正待松一口气,这时感到水中有不同寻常的波动。他回头,看到一条黑乎乎的庞然大物,以及一双污浊的、盯着猎物的眼睛。
      卫庄停下,手握断剑,面对敌人。他若动,身前两人一狼也会受到威胁,倒不如在此地对峙,为他们争取时间,确定人上岸后,再伺机寻找机会离开。
      盖聂感受到了,两人在水中隔着一丈远,没有任何言语沟通,却默契的仿佛与对方已经认识了许多年。盖聂反手将自己的剑送了出去,卫庄的断剑也被他抛掷给师哥。
      盖聂推着丽姬和白狼王,将两人送到岸上,不等多喘口气,返身回去找卫庄。丽姬只来得及喊一句“聂大哥”,便只能接着月光堪堪看到盖聂的衣角。

      卫庄已经和那只鳄鱼打起来了。
      然而在水中,人占据了弱势,无法呼吸,视线受阻,剑在水中与岸上全然不同的走势,令本就严峻的形势显得更加惊险万分。鳄鱼皮糙肉厚,卫庄用剑斩断了它的尾巴,这使得鳄鱼更加发狂,狂暴的动作让水变得浑浊起来。
      整个世界的动作仿佛在这一刻被拉慢,小庄避鳄鱼的锋芒而伺机寻找鳄鱼的弱点,水流因鳄鱼的摆动而变换位置,又反作用于鳄鱼身上,水草摇摆,砂石激荡。
      盖聂脑海中忽然浮现出师父给二人上课时的教诲:“阳动而行,阴止而藏,阳动而出,阴隐而入……”
      这话虽然讲的时候师父强调天下之势,国君之间,是谓策略,然而武学之途,未必不可。
      盖聂以指弹剑,剑在发出呜鸣,卫庄百忙之中得到消息,窥得他一眼,视线交换,身随影动,两人同时攻击了鳄鱼!
      鳄鱼首尾被夹击,眼前这位他始终咬不到,便寻找另一个攻击者。
      盖聂和卫庄便通过这种方式消耗鳄鱼的精力。
      当它攻击卫庄时,卫庄专心防守,盖聂寻找其弱点,削弱鳄鱼的实力。几轮下来,鳄鱼发狂,暴露出了弱点。它长大嘴巴,试图将敌人咬断。
      卫庄和盖聂交换眼神,两人身影靠近,交错,一切尽在不言中。
      盖聂将促动内力到断剑上,淡蓝色的光芒覆在断剑,哪怕是断剑,也带着不可小觑的威慑光芒。
      他将断剑从鳄鱼的左眼穿透到右眼。
      这是一个非常近的距离,盖聂死死的按住鳄鱼,鳄鱼的血盆大口张开,试图翻身,和他坠于河底,同归于尽。
      卫庄的剑上薄薄一层虹光,刺向鳄鱼。
      一剑穿喉——
      卫庄松手,像是最后一口气终于散去,眉毛拧在一起,吐出了一口气。这个气泡破灭后,再也没有气泡从卫庄的口鼻出现。
      盖聂欺身上前,反手将剑抽出来,另一只手拉住卫庄,环住他的腰,凑上前渡给他一口气。

      卫庄的心跳停了一瞬。
      盖聂的唇很软,他的动作毫无旖旎的意思,但卫庄的思绪已经离开了水中,感觉到他的魂魄已经脱离了躯体,从另一个高度俯视现在的他,接近失控的他。
      即便是不用眼睛,卫庄心里也能描摹出师哥的模样:他的长相俊美,两侧的头发总是不受约束的飞,用一根靛色的带子绑出一个小揪揪,整体气质内敛。
      很多人会觉得他好相处,然而相处之后会觉得,他外温内冷,他在找一样东西,一个……理想的国度。他专注于自己的目标,不会有这些旁的心思。
      可有人心动了。
      卫庄不自觉在盖聂的唇上咬了一下。
      盖聂这时候松开他,示意他跟自己游回岸上。
      卫庄将自己眼睛中所有的情绪都收敛到心底。

      鳄鱼的尸体沉到了河底,河水中泛着红色,一片浑浊。但相信不久以后这里就会重新回归原来的样子。
      丽姬和白狼王焦灼地站在岸上等,看到两人上岸后表情大大的放松,丽姬道:“你们要是再不上来,我看白狼要下去找你们了。”她的目光不自觉的放在盖聂身上,因为卫庄的表情很冷,一看就不好接近,但这么一看她发现了异样,“聂大哥,你的嘴怎么受伤了?”
      卫庄听见,视线直接落在盖聂的唇上,盖聂的唇色是淡的,此刻有一点血色嫣红。他忍不住回想那个称不上吻的吻:我咬的有那么用力么?
      然而他是不好回答的,但他有些期待师哥的答案。
      盖聂道:“河中有螃蟹,方才杀鳄鱼,被钳子夹了一下,受了点轻伤。”
      卫庄:“……”
      我是螃蟹?

      盖聂没忘记师父的任务,俯身看向白狼王的利爪,他问:“我能取下你的一片趾么?”
      白狼王听懂了他的话,直接抬起爪子放到盖聂的手上。盖聂手起剑落,一片趾躺在他手中,他用剑割了袍子一角,将狼趾包住收起来。他直起身,顺了顺白狼脖子间的毛,对它说:“成为一个王,不要轻易将自己的弱点暴露在你的带领的人……狼面前。”
      卫庄在一旁抱臂安静地看着他,听到这里开口:“师哥,你怎么又和一只狼说这些?”
      “也许它能感觉到。”盖聂道,“师父的考验算是结束了,事不宜迟,我们动身前往蚍蜉岭,将丽姬送回去。”
      “实在是太劳烦你们了。”丽姬很是难为情,“等到了蚍蜉岭,我做很多好吃的给你们尝尝,蚍蜉岭真的特别好!”
      三人出峡谷,那只白狼王在原地目送他们,没有再向前一步。
      盖聂并未回头,反而是卫庄中间偷偷看了一眼,那只白狼王的表情很孤独。
      卫庄想到看到他的时候,他被狼群围攻,身旁只有伴侣的尸体,而在杀死挑战者后,他虽然又称为了王,可是他只有他自己了。
      没有伴侣,没有同伴,孤独……
      卫庄甚至生出了一丝庆幸:我有师哥。
      即便师哥是对手,一个旗鼓相当理解你的对手,已经胜过世间千万。

      一行人出峡谷,三人,两匹马,两人谁也不合适和丽姬共骑,卫庄不想和女子接触,盖聂道:“丽姑娘,你单骑一匹,我与师弟共骑,意下如何?”
      “委屈两位恩人了。”丽姬也不推辞,毕竟和男子共骑不妥当,她翻身上马,在前面引路。
      卫庄就这样被小师哥安排,他不肯坐前面,盖聂对此无所谓,上马后卫庄随后上来,策马前往蚍蜉岭。
      师哥的身体瘦削而薄,却绝不脆弱,他就像一把剑。剑藏于鞘中,锋芒无人知晓。然而剑一旦出鞘,天下人便知道,其锋锐不可当,其芒不可直视。
      卫庄忍不住问:“师哥,为什么说是螃蟹?”
      盖聂嘴角微微扬起:“螃蟹横,你也横,你不是螃蟹是什么?”
      卫庄垂眸看着他翕张的嘴,有些想狠狠的堵上它。他并不诧异自己的想法,只是靠自制力将这念头压了下去。

      抵达蚍蜉岭的时候已经是正午,一行人皆是疲惫不堪。但是精神上的振奋足以抚慰。
      蚍蜉岭如今已满是秋色,黄的,红的,天蓝的极为纯粹,一点杂质也没有。阳光就像流金一样撒在身上。村落依偎在蚍蜉岭的怀抱,村落中房屋错落有致,有些拿着铁质农具前往农田,有些拿着箭镞,似是要去狩猎。
      其中有男子也有女子,有个七八岁的小孩本来在放风筝,看到丽姬的时候,手中的线都忘了,“丽姐姐!你回来了,我要去告诉荆大哥!”他说着就跑,线从手中脱落,风筝被高空的风带向了西边。卫庄看了一眼那个风筝,那是一只鹿。
      孩子去通报消息,一个头发斑白的男人上前询问丽姬:“丽姬,这段时间你去哪儿了?荆轲到处找你,发了告示,被人撕走好多,但始终没有你下落。”他看到丽姬身后的盖聂与卫庄,“这两位是?”
      “徐夫子……”丽姬看到他,表情皱到一起,可怜巴巴的,大概是想要自己受的责罚不那么重,“我把班老头的机关鸟驾驶出去了……”
      徐夫子的胡子翘起来了,“你——”
      “然后……机关鸟在大荒泽那边坏了,我不小心掉下了悬崖底下……”丽姬看到徐夫子将要发怒的表情,立刻举起自己的手求饶,“我知道错了徐夫子,如果不是这两位恩人救我,现在的我可能已经葬身在鳄鱼的肚子里了。”
      徐夫子听罢叹息,“你啊,成日里古怪的想法一堆,和荆轲那小子真是半斤八两。他早上才回来,只比你早了一点,这段时间都没有好好休息。既然你回来了,既往不咎,偷班老头的机关鸟这事我替你摆平,没有下次了。”
      “我保证没有下次!”丽姬抬手做保证动作倒是快。

      “至于你的两位恩人,”徐夫子的目光放在两人的手上,虎口有茧,剑客姿势,两人哪怕是在这样的村庄也没有完全的松懈。他们是天生的剑客,为剑而生,应该拥有绝世兵器。可以献上他们的礼物作为回报。
      丽姬见自己不会挨骂,胆子顿时大了点,问道:“徐夫子,大爷和婆婆最近还在赌气吗?”
      徐夫子听到这里脸顿时愁苦的像核桃,“倒是能在一张案上吃饭了,谁也不愿意理会谁,你不在的这段时间没人哄这二老,连招呼都不肯打一声。”他擦了一把脑门上不存在的汗,花甲老人是块宝,可哄起来是真像哄小孩。
      “那我去哄哄他们!”丽姬提着裙子就要跑,忽然想起来两位恩人还在身后,忙道:“卫公子,聂大哥,旅途奔波劳累,来我家歇歇脚吧,吃顿热饭,择日再启程回师门。”
      盖聂看了一眼卫庄,道:“如此也好。”
      荆轲鞋子都来不及穿好,趿着一路飞奔过来,丽姬拨开人群看到他,冲过去,两人抱在一起。
      还有个未见其人先闻其声,像个猴子在后边上蹿下跳:“你怎么跑的比我还快?这不可能啊。”正是盗跖。
      盖聂看着眼前的景象,“这也算是一出……完璧归赵。”
      卫庄觉得这个词有趣:“完璧归赵,妙得很。”
      荆轲松开丽姬,笑着走向盖聂,伸开手臂就要来个拥抱:“两位老朋友,又见面了。”
      卫庄直接用方才折的枯枝横在身前拦住了他:“我们一共认识了不到两天,老朋友?当不起。”
      “有人一见如故,有人就算认识一辈子也陌生。我和卫兄和聂兄有如此缘分,怎么当不起一声老朋友?”荆轲笑的眼睛都变成一条线,虽然眼睛中布满了红血丝,但此刻全然被心爱之人回来的兴奋一扫而空,“走走走,我带你们回家。”

      丽姬和荆轲住在隔壁,两家共用一堵墙,院子里的树长得异常茂盛,枝条抽芽的时候能够在对方的院子里结果实。两人青梅竹马一起长大,没有意外的话,以后会结为夫妻,一世同好。
      卫庄和盖聂洗了个热水澡,出来后散着头发,没料想除了方才见过的几人,还看到了两个白发苍苍、精神矍铄的老头老婆婆在斗嘴,两人手上还各自握着一把剑,那架势,如果不是怕打架断骨头不好痊愈,怕是真的要打一场加起来一百二十岁的架。
      “你那破剑跟把梳子似的,也好意思送人?送人梳头去?”
      “你老婆子懂什么?这叫鲨齿!海中霸王便是依靠着这牙齿克制群敌,称霸海洋!你知道海洋多大吗?此剑便是剑中的霸主!”
      “再怎么霸主也挡不住这什么鲨齿长的像梳子!你老头子头发只剩这点了,要不要我替你梳梳头啊!”婆婆牙尖嘴利怼老大爷。
      老大爷不甘示弱:“你那剑,叫什么残虹。彩虹易散,这也能称为兵之利器?”
      “嗐,你懂什么?什么是虹,天上之物,不可捉摸!残虹,便是破天上之物的兵器,这是屠龙之剑!”婆婆嗤笑。
      “屠龙?老婆子你瞎说,这世上哪里有龙?”老大爷嚷嚷。
      人出生是孩子,人老了会像孩子,从出生到临近死亡宛如一个循环,列子将死亡之地成为归墟,颇有其道理。看着两位老人吵架,像是看小孩吵架。
      “我这把残虹要选个合适的主人,它诞生的那天告诉我,它会选择自己的主人,它的命运会很坎坷,但它……虽百折其尤未悔。”婆婆将剑从剑鞘中拔出来。
      残虹出鞘似有龙吟声,剑身反射的阳光从盖聂眼前掠过,他眯起眼睛,打量这把剑。
      而另一边,徐大爷手中的鲨齿蠢蠢欲动,朝着的正是卫庄的方向。
      清风吹起卫庄几缕泛着白色的头发,他原本抱着手臂作壁上观,好整以暇,这会儿看到鲨齿,注意力便放在那把剑身上。
      和寻常的剑相比,鲨齿的形状几近妖异,一边是剑锋,另一边则像梳子状,懂剑的人立刻知道这东西是专门克制剑而生,鲨齿卡住剑锋,便能让对方寸步不争,剑脱手后,剑锋与剑尖直指,对手毫无还手之力。
      这剑生的如此霸道,永远不是防守之剑,抢先进攻谋利,进攻就是最好的防守,不死不休,强悍,勇猛,一往无前。
      徐大爷看到剑如此兴奋,表情若有所思,抚髯道:“老婆子,你看,我这剑找到主人了!”
      徐婆婆“咦”了一声,“鲨齿从前碰到那么多人,都冷的像死物,这是驴打滚了?”
      “你才是驴!”
      “你是驴!”徐婆婆骂完徐大爷,仔细打量卫庄。

      卫庄站在窗边,抱着手臂,是一个防御的姿态。他长身玉立,表情骄矜,长相华美,凛然不可侵|犯。他的几缕白发很是显眼,这为他增加了几分妖异的色彩,和鲨齿相得益彰。
      “小子,接住!”徐大爷中气十足的爆喝一声,将鲨齿扔了过来。
      鲨齿在途中自动脱离了剑鞘——也许它本就不应该有鞘,落落大方的将妖异展现在世人面前。
      这剑来的极凶,剑尖朝着卫庄。然而卫庄何曾畏惧过?
      他冲了过去。
      鲨齿与他的距离不足一寸,卫庄侧身,剑身从他身前经过,卫庄一把握住剑柄,将内力灌入,执剑侧身,鲨齿克制了激动,成为他的延伸。
      卫庄制服了剑,而后看向盖聂。
      盖聂拔剑。
      两人闪身来到院中,卫庄手握鲨齿刺向盖聂,盖聂纵剑格挡,却被鲨齿卡的死死的。卫庄嘴角漾起笑,“师哥,我看到鲨齿的第一眼,便觉得这剑天生克制你,你看。”
      盖聂的剑被鲨齿卡的死死的,似乎是动弹不得了。
      “是吗?”盖聂直接将手松开。
      卫庄疑惑,盖聂却是将剑朝外一击,像是要弃剑,但这只是幌子,剑身被卡住,前后左右动不得,却可以旋转,原本剑柄在下剑身在上,上下倒转,剑柄在上,且这一侧的剑并没有齿。
      若皆是齿,那就只能防人而无法杀人,但剑本凶器,是要杀人见血的。
      盖聂腰身极好,身体朝后仰,几乎与地平齐,将自己从一侧换向了另一侧,兵法有云,出其不意,攻其不备,盖聂有一件事从未展现在人前,现在使出来,给师弟小庄上一堂课。
      寻常剑客右手拿剑,一些剑客也会左手使剑,盖聂左右手用剑都不错,甚至左手要更好些。
      盖聂左手持剑,剑身划过鲨齿,发出尖锐的金石击鸣声,卫庄调转剑锋,然而已经晚了。
      在他的剑还没抵达盖聂弱点时,盖聂已经将剑锋架到了他的脖子上。
      卫庄眼睛没有眨,没有多余的情绪。
      他并不害怕,只是恨自己太弱,他再一次输给了盖聂。
      盖聂头微微侧向他,语气虽然沉稳,少年人的昂扬意气无论如何遮掩不住:“小庄,如何?”
      “我,输了。”卫庄咬着牙说。
      “我赢的并不光彩,你并不知道我会左手剑。”盖聂松开剑。
      “输了就是输了,敌人并不会将弱点暴露给我。”卫庄认真道,“只有变强,才不会输。”
      “小庄,短短数月,你进步神速,已经不在我之下,缺的只是实战经验。”盖聂一针见血。
      “如此……以后还和师哥多多切磋。”卫庄道。

      徐家二老和丽姬一众人在门口观看两人方才的较量,荆轲没大没小,手肘靠在徐大爷肩上,“大爷,你还记得咱们寻人启事,是拿一把剑作为赏金的不?”
      徐大爷露出肉疼的表情,“鲨齿这把剑,是我耗尽毕生才智做出来的最得意的剑,就这么送出去,心痛,心痛啊。老婆子,你准备怎么办?”
      “我拿十坛酒和你换!”荆轲拍着胸脯。
      “这宝剑配英雄,鲨齿方才看到这位卫少侠便蠢蠢欲动,可见在它眼里,卫少侠是足以驾驭的了它的人,况且为人当一诺千金,丽姬好好回来,这把剑送出去,也是寻到了好主人。”
      “那我的酒还是别送了……”
      “休想!一坛、一滴都不能少了我的!”徐大爷打断了荆轲的幻想。
      徐婆婆看着盖聂,叹了口气。
      卫庄得到了新剑,兴奋之余,也不忘师哥,徐婆婆手中那把剑一看便非凡品,他以后和师哥若要相当,不能单靠兵器之利,正想问徐婆婆这剑要用什么来换,没成想徐婆婆叹气,问道:“婆婆为何叹气?”

      徐婆婆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问盖聂:“何为剑之道?”
      “剑与水看似两个极端,实则相近。上善若水,水善利万物而不争。夫唯不争,故天下莫能与之争。”
      “可剑是凶器。”
      “水温和时灌溉七国之农田,救百万计黎民,滋养天下万物;水泛滥时,为一方之患,几十万人失其故土,流离失所。故而有兴修水利,有大禹治水。水本无善恶,只看用在何处,剑亦然。”
      “若天下的人因你的剑,你选的路,诽你,谤你,辱你,恨你,要置你于死地,你当如何?”
      “孔夫子曾言,知我罪我,其为春秋。于盖某而言,知我罪我,其唯千秋,而千秋不必有我,俯仰之间,无愧于心,我仍是我。”盖聂拇指一动,剑出鞘一寸,“至于要杀我……那也要看我的剑允不允许了。”
      徐婆婆看着手中犹豫中抉择的残虹,摇了摇头。
      “这是一把屠龙剑,你不是执掌它的人,至少现在不是。”徐婆婆对盖聂道,“你斩善,斩恶,斩自我,于剑道一途将有超乎所有人的成就。也许未来有一天,你会再次碰到残虹,它会以另一种面目成为你的剑。”
      卫庄闻言忍不住戏言:“回溯之水谓之渊,只怕那时候残虹要改个名字,叫渊虹了。”
      盖聂挑眉:“水为虹之滥觞,若到时候有幸执残虹,便是缘分,叫渊虹倒也相得益彰。”
      徐婆婆点头:“可。”
      当日之戏言,一语成谶。
note作者有话说
第6章 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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