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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6、著丹青喜结连理,惊事变归国报效 ...

  •   除了身上多处灼伤和划伤,薛希来的左腿髌骨下三寸因坠地时严重撞击,发生骨裂。薛云来请来当初给他做手术的史密斯大夫给他医治,大夫说当年薛云来已经动过大手术,为了减少再次开刀带给的创伤,应尽量进行保守治疗。
      因此用小夹板进行为期一个月的固定,伤口愈合得还算快,一个月后拆除夹板,再进行肌肉收缩康复理疗训练,以增加骨折周围组织的血液循环,促进骨折愈合,防止肌肉萎缩。
      蕴华向学校请了两个月的假,天天熬大骨汤往医院送。她往往白天来,傍晚时分走,与薛云来前脚接后脚,再未碰过面。
      婉华的脚伤不严重,几天后出院,还是薛云来送她回学校。两人绝口不提那位法兰克福的女朋友,有空时继续编写《宋诗选注手稿》,婉华一如既往地给他整理材料。蕴华白天请假,晚上就去找婉华补习功课,见婉华低落几天后情绪渐转,偶尔还会弹弹钢琴。就是茹嘉见了也不免找蕴华嘀咕,“前几日见你们兄妹几人都怪怪的,一个生无可恋,一个就强颜欢笑,至于你嘛,”
      蕴华就怕别人看出端倪,“切——“ 装作不在乎,“你国文水平如今进益了,我且看你怎么往我身上编?”
      茹嘉说:“你先别急着撇清,你就像当了一回救世主,宁天下人负你你不负天下人。我说的对不对?如今总算雨过天晴了么?”
      既对也不对,蕴华心想,但对错已没有关系,三哥接受了婉华的心意,剩下来就是她和大哥的事情。他们四人,兜兜转转回到她设想的轨道上,最终结束这混乱磨人的局面。他们将会是一家人,关系更胜以往亲厚,只不过有些东西,终归是不一样了。那些不能宣之于口的过往,小心翼翼回避的区域,将永远存在她和薛希来之间,也许只能依靠他的恢弘雅正慢慢消化。
      她对他有信心,移天缩地揽入君怀的人,不会容不下她年少时光的一段过往。
      那天星期六,蕴华一早带着鲜花、大骨汤来到医院,照例上二楼,往来的小护士们都纷纷跟她打招呼,“密斯穆,这么早。密斯特薛还在理疗室呢。”Mia(米娅) 说。
      “没关系,我上病房等他。”薛希来的病房,她早已熟门熟路。
      小护士Hanna(汉娜)说:“密斯穆每天都带鲜花来,我们都以为你是密斯特薛的爱人。”
      蕴华笑说:“我们就快订婚了,按照中国人的传统,举行仪式的那天要给大家发喜糖,还请你们来当见证人呢。”
      在充满病痛和生死的医院里,这么一桩喜事顷刻间就传开了。薛希来做完康复训练从理疗室出来,给他推轮椅的小护士Mia问他感觉怎么样,可要抓紧康复了,坐在轮椅上求婚真对不住年轻美丽的姑娘。
      薛希来一愣,Mia已经快人快语全说了。
      一路回去,又有三、四拨人过来跟他道喜。
      病房里,大簇的紫罗兰开得正艳,佛手柑的清香幽幽扑鼻。蕴华手中的苹果削了一半的皮,见薛希来自己转着轮椅推门进来,放下刀子,只听他说:“你忙你的,我自己来。”
      蕴华于是继续埋头苦干。大哥的事无小事,哪怕是削果皮,她也拿出十二分认真来,去表皮,再切成大小整齐的一片片,在果盘里摆成一圈,扎上牙签,这才递给薛希来。以往在家时,她看蕊香给济华准备水果,也都是这样的。
      薛希来却不接,就坐在她对面一直看着她,眼里沉浮着波浪。
      蕴华给他看得局促不安,“要不先喝点汤?今天的牛尾骨比往日都新鲜。密斯吴告诉我在汤里放些牛奶,熬出的汤汁更浓更鲜,我今天试了一下,果然。早起我还没熬够火候呢,茹嘉鼻子尖,从楼下路过就非要上来喝一碗,还是婉华将她拉走。”
      她像个老妈子,絮絮叨叨,薛希来耐心听她说完,直奔主题,“你想清楚了?”
      她显然没明白,他再问:“真想清楚了?”
      蕴华的脸瞬间灿如晚霞,是呼吸也急促手足也无措,“我。。。。。。这种事情哪个能乱说。”
      薛希来整个人原本像在大海上随风漂泊,无依无靠,见此情形,忽然有种返港上岸日落归家的着落。
      “蕴华,你不要有别的顾虑。如果真想清楚了,就点头,若不是,你永远是我的二妹,一切还跟以往一样。”
      他神态平常,端的是兄父辈宠溺小女万事可商量的好模样,蕴华十几年来见惯了,此时却忽然发觉自己从未看懂过他。千军万马里厮杀过的人,强大的内心高深莫测,隐藏情绪的高手,真真假假叫外人永远看不清,也琢磨不透。
      情感世界的技巧全不是蕴华强项,她不是积年老手,不会高手过招试探确认再试探再确认那一套。她现在能肯定的,对薛希来,不是没有倾慕。不同于与薛云来的两小无猜亲密无间,更多是崇敬景仰还有坚定起来比爱情还可怕的愧疚牵挂,这些东西是助意也能障目,将她蒙蔽了这些年,可恶至极。
      她相信爱情,也许她到现在还说不清什么是爱情。对她而言,不用激动,不必忐忑,无需乍惊乍喜,也不要说爱得深刻就需要撕心裂肺的悲伤。爱一个人像生活,平淡无奇,寂静悠远,心脏每跳动一下输出的血液多半是为了他——融入骨血的情感,这种感觉,她在薛希来身上都能感受到。
      可眼下他的一再确认,让她忽然头皮发紧,心境竟有些难以言喻。他还忌讳她和薛云来的那一段吗?难道他不知道,就算不是他,为婉华,她和薛云来此生已楚河汉界泾渭分明。他洞若观火不会不知道,还是说千帆过尽,已经时过情迁了吗?
      这还叫她怎么说?
      患得患失的却不止她一个。
      薛希来同样急于求证,话到嘴边却无奈,有多希望她表示坚定,就有多惧怕她来日后悔。
      说到底还是情怯。
      相互揣测心意的两人,血潮拍打,忘记了呼吸,春风穿过桦树林,吹拂窗帘,打在窗框上,一阵哗啦啦作响,屋子里似乎只有这声响。
      她将保温桶的骨头汤倒出一碗,端到他跟前,“先喝汤吧,凉了不好喝。喝过汤好吃饭,今天的牛里脊又鲜又嫩。”
      住院的这段日子以来,蕴华从不让薛希来吃医院的饭菜,每天都是做好了用三、四个保温桶装来,鸡肉、鱼肉、大虾,牛肉,都是高蛋白利于术后营养的。她一开始也不会做,婉华、茹嘉更不会,她就打电话向唐太太密斯吴请教,十几天下来手艺居然大有长进。
      薛希来这次伸手接过,隔着汤碗能摸到温度不凉不热,刚好合适,他一口气喝干净了。蕴华已经摆好饭,两人就在一处吃。刚开始的那几天她做的菜式单荤菜就有三样,素菜两样,早晚两顿,每天都是一早就起床准备,茹嘉刚开始还笑她这么个千金小姐,穿上围裙绕着灶台居然有几分主妇的意思。做的饭菜多,为了赶时间,她自己那一份就不做了,都是买医院的吃。
      因此那段时间,薛希来都把饭菜匀给她,他反倒吃医院的果酱面包和香肠。还说外国人的饮食,营养不必担心,至于味道,他是个军人,不挑。蕴华一看不成个事儿,索性也不买医院的,两人一起吃她带来的那些,只是她吃得少,晚上回到宿舍再下点面条什么的。
      两人静静地吃完饭,蕴华泡好了茶,将他推至窗下。饭后一杯花茶是老北京的习惯。有风吹来,不知哪一处的香沁人心脾,他眯起眼看她收拾碗碟筷勺。
      她穿着蓝灰两色呢格子长裙,挽起袖子干活,摘下手表的一双皓白无暇的腕子在光影里起起落落,每一下全是明净而优雅,优雅得随性,她独有的姿态。年轻就是最大的装饰,用不着珠光宝气绫罗绸缎也能锦上添花。
      恍惚的心,不禁遥想某年某月,她已不再年轻,他更是两鬓星白,她泡茶削果,他读书看报,孩子们在闹,他和她在笑。岁月静好。
      品出几分况味,纠结了一顿饭的心终于安顿下来——一切如她所愿!
      他能做到退一步为她祝福,也能进一步给她幸福。
      他催她趁着天亮回去,她临走前他对她说:“那么,以后就叫我明臻吧。明早你不要再做饭了,中午再来。”
      叫他明臻,叫他的表字吗?什么意思?蕴华一晚上辗转难眠,仿佛又回到了当年得知他坚持偷跑去黄埔的那段时间,思绪格外不受控制,各种人、事蓬乱,心神不安。
      第二天天没亮就醒了。往常她早上熬汤做饭时婉华、茹嘉都过来看她,问一问薛希来的情况,今天两人居然都没来。她撑到十一点多钟,照例先去医院附近的鲜花店买花,结果老板遗憾地告诉她今天整个店的鲜花都被人定走了。
      没想到等她刚迈进病房,却被满室的鲜艳晃个眼晕。屋子四周、床上、窗台上、窗框上、甚至点滴竿子上都是鲜花,姹紫嫣红,如火如荼,让人仿佛置身于灿烂花海。
      蕴华只当走错房间,退出去再三确认门牌,身后冷不丁地忽然响起绵延不绝的掌声,潮水一般,薛希来坐着轮椅由密斯吴推着,婉华和茹嘉跟在两旁,慢慢来到她跟前。
      他穿着整齐笔挺的黑西服,端端正正的领结,发际磊落,说不出的英俊卓尔。
      婉华、茹嘉、密斯吴还有以Mia、Hanna为首的一群德国小护士们,大家脸上都洋溢着祝福的笑意,只有蕴华惊魂未定。
      就听薛希来说:“蕴华,我身为军人,一生注定枪林弹雨杀戮不息,早已铁石心肠。如果说心里还有柔软的地方,我一定把最柔软的一片留出来,那是你的位置。这样的话我只说一次,也只有对你说,丹青著明誓,永生不相忘!”说着打开一个红色绒面首饰盒,里面正当中的钻戒闪闪发光,他推至她眼前,柔声问:“你愿意带上这枚戒指吗?”
      掌声一直在响,越来越热烈,每个人的笑脸都在蕴华眼前一闪而过,目光最后却定格在薛希来身上,他一手正稳稳地托着那枚戒指,单腿曲跪下来。
      蕴华又傻又呆,只知道凭本能第一时间托住他。
      “瞧瞧,我们美丽的姑娘心疼了。”密斯吴不忘出来打趣,“既知道心疼,怎么还不答应,不是嫌金刚钻小吧?”
      大伙儿轰然大笑。
      密斯吴又说:“昨天晚上明臻打电话托我们买戒指,价格上不封顶只是今早就要,匆忙间这已经是我们跑断腿能买到的最大的了!蕴华你不中意也没关系,只是求婚戒指,等将来正式礼成,明臻再给你寻个更大的!明臻你表个态,是不是?”
      薛希来仍旧望着蕴华,情深无限,“对。只要你喜欢。”
      茹嘉和婉华也说:“不是嫌弃我们布置的现场不够浪漫吧?”
      蕴华终于清醒过来,自己带上戒指,在众人的欢呼中拥住薛希来,“这已经很好了,我很喜欢,又何必再寻大的。”
      薛希来轻轻去吻她眉心,一触即分,却又有种缠绵入骨的余韵。蕴华颊上绯红,那滚烫火烧燎原般一路烧到脖子下去。
      场面又温馨又浪漫,瞬间到达高潮。小护士们钦羡半天,说说笑笑,最后怕气氛太热烈影响同楼层的患者休息,才渐渐散了。除了喜糖、密斯吴按照西方人的做法还准备了个三层慕斯蛋糕,这会子都切好了,正要和婉华端出去分给大家。
      蕴华也要帮忙,婉华和茹嘉赶忙拦她,“今天不用你动手。”
      她们三个忙活了许久,最后临走时蕴华推着薛希来送她们出门,婉华笑吟吟道大哥客气什么,不必送啦。茹嘉就抓她错处,还叫大哥呢,如今成了你妹夫,以后既是大哥又是妹夫,到底怎么论呢?
      “大哥永远是大哥呀。”婉华真替蕴华高兴,脸上每个毛孔都是舒展的,“我打电话告诉济华和迦南,他俩才兴奋呢,要不是学校不让请假,他们早来了。济华还说,他私心里盼着大哥成为姐夫已经盼着许多年了。”
      蕴华红脸说:“这小东西,脑子里整天想什么呢!等我收拾他!”
      密斯吴看出究竟了, “快走吧,人家害臊只好拿弟弟顶缸呢。”她拉着婉华她们就走,薛希来要跟她道辛苦她也浑不在意,很快就走远了。
      两人回到病房,薛希来一直看着她,看得她浑身尴尬,站也不是坐也不是。
      “这些东西,怎么办?”一室的鲜花,当真漂亮,收了吧可惜,不收吧,薛希来连躺的地儿都没有。
      “过几天蔫了,护工自然会收走的。”
      “岂不是太可惜了?”蕴华想了想,“要不我挑一些做成干花瓣收起来吧,将来也是个纪念。”
      薛希来含着笑,“好,随你。”
      蕴华呆不下去了,“还没吃饭吧?你不让我带饭来,今天咱们只好将就医院的炸香肠和咸猪肘子了。”她端了饭盒出去,手腕子却一把被薛希来抓住,“自在些,过去咱们怎么相处,往后几十年还怎么处。”
      往后几十年。。。。。。蕴华脑子里闪过各种缤纷景象,是啊,他和她有一辈子的时间相濡以沫,细水流长,想到这儿,她唇边绽开了细小的花儿。

      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古今中外,理所当然。虽说已经是民国十九年,社会上推崇西式婚礼的人越来越多,如今薛家大少爷和穆家二小姐喜结连理,两人身在国外,入乡随俗,外国人的那一套自然要搞,可同时,以薛大太太和薛大老爷对长子婚事的郑重以待,中国人信奉了几千年的三书六礼也不能革除。流程繁琐是繁琐了些,薛大太太既是婆家人又是娘家人,双重的爱心在里边,凡事不计工本,只求办得中西合璧、尽善尽美才好。
      即将成婚的两人是表兄妹,百事知根知底,什么纳彩、问名就跳过了,媒人也用不着。至于互换庚帖,却免不了。薛希来的那一份由薛鸿飞亲自书写,“乾造薛门长房长孙希来,甲辰年甲戌月己卯日申时生人”,至于蕴华的,“坤造穆氏蕴华,甲寅年癸酉月丁酉日辰时”,穆青梵记得一清二楚,因为蕴华姐妹俩正是她亲自看着出生的。
      还记得她们两个女娃娃才生下来不过四、五日就大变样,一天比一白,长长的睫毛呼扇呼扇,一双大眼睛黑白分明,满屋子的仆妇谁见了不欢喜!当时她就想,将来定是万里挑一的美人儿。双胞胎满月后薛希来去看她们,左右还问他妹妹好不好看,他才过了十岁生日,稳重又懂事,将蕴华抱在怀里,蕴华不哭不闹任由他抱着,大家见了都纳罕不已。
      原来前世今生的缘分都应在这儿啦!至于那属虎的说法,谁还计较它去。
      可佟老太太却不干,拿着蕴华的庚帖郑重其事地召开家庭会议。
      “老大媳妇,都知道穆家是你娘家,可未过门的媳妇属虎,谁家敢要?母老虎母老虎,她这是要将一家子都治了去呀!你也不管吗?”
      婚前互换的庚帖是要拿去找合婚算命先生合婚的。老式婚姻的合婚流程里,白马怕青牛,羊鼠一旦休,蛇兔不偕老,鸡猴不到头。更要命的是女孩子绝对不能属虎,虎者凶恶,克丈夫,妨公婆,终无子,主贫穷。因此凡是属虎的,必把她加一岁变成属牛,或者减一岁变成属兔也使得。
      属虎的姑娘不是说不能嫁人,改一改庚帖,是个自知其短、愿意低头进门放软姿态的意思。现如今穆青梵连这点表面功夫都不愿做,难道薛家无人,穆家人一手遮天是么?都知道穆家丫头难缠,嫁进薛家,注定将来管家,佟老太太和薛二太太也心知多半争不过,但为了将来薛凤来的媳妇儿,卯足了劲也得争,否则薛大少奶奶锋芒无边,将来的二少奶奶何以立足?
      薛家两房,老一辈的已经是大房完胜,晚一辈相较,还没鸣金开赛呢,二房可不能输在起跑线上。
      穆青梵说了:“老太太,不妨事的,合婚先生合过俩孩子的八字,那是上上吉。”
      “算命先生你找的,该怎么说他不知道啊,那话也能信?”薛二太太嚷嚷。
      穆青梵直接不理她那茬,“要说这三书六礼,那是我们老式人的做法,图个虚虚热闹。民国政府早有规定,男女双方到民政局办个结婚证书就成。人是希来自己相中的,一万分中意,也定在下半年在国外举行西式婚礼,等将来俩孩子回来后再去民政局补办个手续,就是国民政府也得承认,我们在这儿卡三阻四也是白搭。”
      长烟管敲打着桌沿,佟老太太再问:“老大媳妇,这么说哪怕顶着一家子不满意,你侄女的庚帖也咬死了不能改啰?”
      蕴华就算再低头进门,在这薛家,与二房也绝无和平共处的可能。既如此,还不如一路强硬到底。穆青梵打定主意,一向不掺合妇人家那点事的大老爷薛鸿飞出来说:“依我看,不必改了。这个大儿媳妇我十二分满意。那孩子读书留洋,人品学识眼界手腕样样都好,不是个拘泥于后院内帷的人,将来薛穆两家的生意交给她打理,她这个性子能镇得住。”
      什么意思?敢情不是娶儿媳妇,而是找了个接班人呐!未过门的孙媳妇地位这么高,佟老太太差点儿气个倒仰。隔天却传出了薛家大房连女方属相都不忌讳硬要娶过门,就为了贪图女方家产。
      兄嫂临终前将家财托付给穆青梵夫妇,侄女要嫁过来,她的嫁妆怎么置办本就两难。往厚重里办,别人正好说挖空了穆家,办简薄了,蕴华脸上无光。现在既然有了这个谣言,穆青梵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她自己掏私房钱给蕴华办嫁妆,怎么风光怎么来。至于穆家的产业,她们夫妇依旧代管着,等济华也成人了她们姐弟几个自己商量着办。
      她于是命人里里外外重新翻修了薛希来住的院子,游廊朱漆、海棠花叶似的门洞、桌椅塌凳、瓶樽鼎罐、湘绣屏风、紫檀隔扇、珠帘帐幔、水晶吊灯、古董字画、留声机、收音机、电风扇全都换过,再从洋行定的铁架子床、八门落地大衣柜、梳妆台、穿衣镜、大、小鎏金座钟、浴缸、马桶,还有那一箱箱的丝缎被褥、绸缎皮料、四季衣裳鞋帽、首饰皮包,都叫抬夫一样样抬进来,足足抬了五个白日。
      薛家大大小小的仆佣争相观看,人人咋舌,未过门的大少奶奶,穆家二小姐,嫁妆了不得了!
      尹婆子回来报告给佟老太太:“足足有一百抬!第一抬是张高桌,上面抬着一块土坯,听说大太太把她在上海新购的一块地给了大少奶奶当嫁妆,第二张桌子上是一块瓦,那是大太太在上海够的别墅。光这两样儿,想来就值了老钱了。”
      薛二太太哼哼哼怪叫,“给了她侄女,将来还不是大房的,左手倒右手,呸!也不害臊。”
      她也不过是嘴上逞痛快,穆蕴华的嫁妆全由穆青梵一力承当,穆家的财产分毫未动,那谣言不就不攻自破了么。可气的是,这么豪阔的嫁妆摆出来,将来薛凤来的媳妇要想强过她去,可就难了。
      在穆青梵看来,大儿子和小侄女真是天底下最最完美的一对,给他们收拾新房,怎么劳累都愿意。她带领着蔡妈妈、小樱、茯苓、芡实这些人,花了几个月,才收拾出个让她满意的模样来。薛家究竟不是十分旧式的家庭,贴喜联、搭喜棚就免了,但文明的点缀不能少,进院子的各处要道,都有彩绸花儿扎了起来,还有新鲜花叶扎成的彩架,那花架子里缀着无数小彩灯,一个月来每到晚上电灯全打开,翠叶红花五彩灯光,繁华又喜庆。
      薛鸿飞亲自写了帖子,广发亲朋故旧,意思无外乎我家大儿子在国外和穆家女儿结婚了,举行的是年轻人崇尚的西方文明仪式,等将来回到国内再补办个中国人的礼仪,届时还请您拨冗赏光驾临,云云。
      穆青梵还逛遍了北京城的首饰铺,金的、宝石的、翡翠的、钻石的,各类材质的首饰都置办齐全。知道蕴华其实不太爱这个,又给她买了百达翡丽和卡地亚的钻石手表各一只。这两样东西极贵重,洋行老板亲自送货上门,二太太知道了免不了又是怪话连篇。
      薛家往日里虽不兴奢侈,然而薛鸿飞怜恤蕴华双亲已逝,亲自发话,给她办的再隆重也不过分。薛二太太只能把酸话酸进肚子里。
      等这一切都弄好,大洋彼岸那头薛希来的婚礼也临近了。
      原本薛鸿飞夫妇要推掉北平、上海两地的事务去德国亲自参加大儿子的婚礼,是薛希来写信回来说,大海茫茫,去一趟舟车劳顿实在辛苦,他们会寄照片回来,等将来在国内再广发公告,薛鸿飞夫妇这才作罢。
      有蕴华和薛云来的悉心照料,薛希来的骨伤两个月后终于康复。他本想出院后立即筹办婚礼,可毕竟欠了军校几个月的课程,蕴华那边的功课也有亏欠,于是两人一商量,先把这学期顺利结束了,再利用暑假时间仔细筹办。

  •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章就办婚礼啦。真是有人欢喜有人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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