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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9、情里情婉华魔怔,求真相迦南遇害(2) ...

  •   按照三轮竞标的时间要求,第二趟安排在月底,时间上距离旧历的小年已经很近了。腊八的那天迦南回到北平,行李还未还回穆家就先奔穆青梵那里请安,正赶上薛家昌平的族老在她屋里说话,期间还有管家和几个老妈妈进出向她请示准备过年的琐事,迦南只好先去耳房等上一等。小樱进来给他送洗脸水,迦南冲上房使了使眼色,问:“怎么回事?”
      “老太太的病一直不见起色,老族长和四奶奶过来看望。说是看病,前后只在老太太跟前呆了片刻,随后就逮着大少奶奶不在身旁伺候屡屡给太太发难。”
      “老太太已经病得那样重了么?”
      小樱想了想,“照我看也还不至于。只是这事透着蹊跷,”她略低声,“原本一个疗程的感冒药吃下来,已经好了一多半,后来不知什么缘故,又加重起来。”
      “这一向都是谁在老太太跟前贴身服侍?”
      说起这个小樱就冷笑,“还能有谁,除了尹婆子,就是那位夏姨奶奶了。”
      既然是二房的人照顾老太太,就没有不尽心竭力的道理。若非老太太自然寿数到头,那么事情当真奇怪,迦南暗想,然而最近的谜案又何止一桩,论轻重缓急,至少在他心中,日前发生的那一桩就比什么都急。
      不多会儿老族长和四奶奶出来,迦南便进屋请安。原本就极具跌宕色彩的“四眼大齐”临了变成了更为神秘的另一枚“大齐通宝”,还是据传最后一回现身追溯到太平天国攻破杭州期间,被其上任主人怀揣投了钱塘江的稀世罕物。事情闹得轰动,从南到北只要报纸和无线电覆盖得到的地方,就无人不晓。迦南心里预备着姑姑肯定要过问,所以问候过老人家他就主动道来。
      就从多年前周畅卿上门拜访穆崇山意图瞻仰“四眼大齐”真容说起,据说其亡父毕生憾事乃至死不能将另一枚大齐通宝纳入怀中赏玩。那时周畅卿早有与穆家互换“大齐”的意思,只是观穆老爷神色,对“四眼大齐”十分钟爱,也觉得自己的不情之请过于强人所难,所以未曾提出来。直到最近“四眼大齐”置于大都会博物馆做为期四年的无偿展览消息一出,周畅卿主动就找到蕴华商量可否互换藏品?至于蕴华拿换到手的“大齐通宝”做什么用途,周畅卿不加限制。
      若非万不得已,蕴华不会动用亡父生前的钟爱之物。周畅卿此举能让“四眼大齐”留在国内,倒强过漂洋过海此去经年。 “只是……”穆青梵不解,“怎么看都是周家吃亏。欠下这么个大人情,蕴华将来可怎么还?”
      “姑姑放心,”迦南笑说,“已故的周老爷至死都不忘‘四眼大齐’,今番他的后人终于替他得偿所愿,周家怎会吃亏。此事乃一拍即合双方互惠才是。”
      本着蕴华下达的“勿令老人家忧心”的主旨,再经迦南一番润色,这番话将各种零碎实情与用心百家衣似的拼凑起来,居然也成型了。只是迦南少不得感慨,二姐为周全大姐,着实费煞苦心。
      还得说起那日。
      新闻上早已闹得人尽皆知,格雷格为了这次新闻发布特意赶来上海,更不要说博物馆方面那头也已做足宣传,如果此时发生变故——说好的“大齐通宝”不能亮相,会有什么后果,将来又该如何修复与美国人的裂痕,迦南先是一惊,而后骤急,此时再往深处琢磨,又细思极恐。
      ——假使大姐婉华的骤然发难并非出于呕气,而是受日本人唆使,甚至与日本人已达成某种秘密协议,那局面就乱上加乱了。屋漏偏逢连夜雨,二姐该从何处下手结束乱局?这一层深深的隐忧,迦南在电话里不便明说,而那头已经到达发布会现场的蕴华也只是说知道了,言罢挂上了电话。
      语气平淡自然,仿佛丢失的不是珍宝,只是两包陈年茶叶。
      济华急不可耐凑过来问,“二姐怎么说?”
      “她说她知道了。”
      “知、道、了?”济华双手轮番握拳,“那是个什么鬼?”
      “就是说二姐会想办法解决。”
      “那大姐那头?”
      “别提了,全当不知道。我看二姐的意思,咱们谁也别插手她与大姐的事。”
      离发布会仅剩最后一小时了,任凭济华和迦南想破脑袋也想不出蕴华到底能有何种神通去扭转局面。然而放话解决此事的不是别人,是二姐蕴华,那个多智近妖放眼整个薛家和穆家定海神针一般存在的穆蕴华。
      兄弟二人一人自忧烦一人自愤懑,无奈都只能在忐忑与心存侥幸的纠结中押解其余的藏品上路。与此同时,与他们相隔几个街区之外的黄浦江外滩,德国俱乐部的会场后台,蕴华颓然放下电话,对身边的王大虎说:“您替我对外说一声,我忽然有点不舒服,想在客房休息片刻,发布会开始之前谁也别来打扰。”
      王大虎忧心忡忡,“二小姐没事吧?”
      蕴华努力笑出来说没事,“我只是需要安静想想,到底该怎么办?”
      主席台早已布置完毕,几个对麦克风和扩音机做最后检查的职员见到她从幕布后方转出来,纷纷停下手上的工作向她问好,蕴华颔首微笑示意他们继续。前排就坐的记者和泉界爱好者见此纷纷站起来想要与她攀谈几句,一律均被王大虎挡驾。
      她在众人注视下闲庭信步般走出会场,招手叫来俱乐部的职员要求开间客房,然后沿螺旋扶梯不徐不疾向二楼走去——维持一贯的风格走得甚稳,仇家看来盛气骄傲、拥趸眼中屹立乾坤的水准。以至于事后外界解读起来,无人愿意猜测“四眼大齐”已然在紧要关头失踪,而选择相信穆周两家互换藏品的鬼话。
      她知道自己有时候很能装假,咬碎银牙咽进肚也要全程面带笑容的假。在恨她的婉华说来就是不折不扣的虚伪。但没办法,祭出薛穆两家的名头行事,也只能输阵不输人了。她的笑一直到进了客房付过小费都没有停下,甚至来不及脱下这层虚伪的面具,便以手支额,歪在沙发上睡着了。
      睡着之前,她曾立于玄黑静穆的茶几与藏青典雅的沙发之间,环顾阔敞的充满了德式风格的客房,默默给自己倒了一杯水。
      她说需要静一静,思考到底该怎么办。都是鬼话。在不足一个小时之内绝对找不回“四眼大齐”,婉华既肯假扮自己行此狠招,必定不会让自己找到她。用仿品以假乱真,万一被在场的泉界名家识破,作假与失信并举皆不可饶,这个念头想都不要想。说穿了并没有什么妙招,她技穷了。
      拿不出“四眼大齐”,她将栽个丢脸丢到姥姥家的大跟头,与格雷格建立在利益之上的关系也将碎成一地鸡毛,说不得也许这就是婉华想要的结果。但……如果她对自己的怨恨能够到此为止,倒也不失为一个柳暗花明的结果。毕竟自己爱惜脸面,更爱婉华。拿一时的困境换婉华解气,蕴华思想到此,忽然无措转宽慰,也许下一步,她该想的是怎么安抚盛怒的格雷格等人。
      也不知道怎么就睡着了,也许近来实在耗费心神。却是番汽笛长鸣的情景,白茫茫的蒸汽散尽,薛希来在空荡荡的月台上定定看向她。自他奉命率兵赶赴潼关,就再无音讯,咋一见自然欢喜,蕴华才欲迎上去,不想他决然转身,与梅小姐把臂登上了火车。
      天庭当头,墨云几多翻滚,瞬息之间整个月台气象已变。风骤起,雨将至,人们行色匆匆,车窗后的他神情杳杳,“我有许多话。你就没有什么想说的?”
      蕴华心下了然。如果她判断没错,他还是想听她解释那天的事。可她却无话可说,她不能不维护彦平,说到底他那天的发狂举动一半出自她的刺激。所以明臻该很失望吧,假使她与他易地而处,也会对自己失望。
      恰巧在明臻灰心失望的时候梅小姐出现了。蕴华不无辛涩地想,一边是与弟弟说不清道不明的妻子,一边是数年如一日深情不移的梅小姐,当失望与感动分置天平两端,肉长的人心该向哪边倾斜一目了然。
      也许他已对梅小姐有所承诺,只是碍于父母和璟玉,不得已等待一个与自己办理交涉的合适时机。
      如果真到那个境地,自己该怎么办?蕴华好一阵心酸茫然,最近这些难题结伴儿摊上她了是不是,不久前就有一个,似乎还未妥善解决,她很想对薛希来倾诉,可惜眼下明显时机不对。怎么又来个更头疼的呢。
      但不论如何,她是个从皮相到灵魂都能装假,且假得炉火纯青的高人。
      散朗的笑信手拈来,甚至拿出林下高风的姿态对他身边的梅小姐致意。然后不答反问,“你呢?你想说什么?”
      不等人的火车发出巨兽似的一声嘶吼,慢慢往前滑行,蕴华跟随一阵小跑,最终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薛希来消失在青山之后。
      “明臻——明臻——”
      无奈群山隐隐,人已远去。
      冷风吹来迷人眼,她趁四下无人,抬手揉了一揉,睁眼时百里群山已换了风景,朦胧之中倒有两个熟悉的声音。
      “居然坐着睡着了?我服了。”
      “二小姐?”
      梦境总是别具深意,只是现实不给蕴华细品的时机。她被王大虎急急唤醒,意外发现周畅卿居然也在。他在几步开外笑得无可奈何又满腹感慨,“放着眼前的大麻烦不管,还有心情合眼,我该说你潇洒呢还是潇洒呢?”
      蕴华坐直了,拢拢头发,眼中透出些许笑意,“你说得很好,我是真潇洒。本来啊,愁若无果,愁它何用?”
      周畅卿递给她一个蓝丝绒盒子,用眼神示意她打开。只见一枚品相完好的古币静静躺在其中,上面“大齐通宝“四字清晰秀气。蕴华倒抽口冷气,发愣足有几分钟,“贵府居然从钱塘江打捞出了另一枚‘大齐通宝’?!”
      她又傻又呆的样子比“大齐通宝”还罕见,周畅卿暗自欣赏片刻才笑道:“六百里烟波浩荡的钱塘江啊,周家何才何能。”
      “那、这是赝……”
      “嘘……”周畅卿及时用一个“不可说”的眼神制住蕴华,“有周、穆两大泉家共同加持,我们同声共气,说它是真的它就是真的。”
      他站起身在屋中踱圈。今晨出门着急,只穿了件单薄的灰衬衫,却不妨碍他步步倜傥。敲打银色的烟盒,还是半耷拉着眼皮,不经意间一记不羁的眼风,神情早已深沉似水。
      王大虎自发守去门外。
      唤声“蕴华”之后,周畅卿终于不乱走了,他用一种揉合同情和悲悯的眼神望向蕴华,“若今天的事情不能妥善解决,你将有大麻烦了。”
      “我知道。”
      “那么,这个你拿去。就说我为全先父遗愿,得知‘四眼大齐’的消息后找上你,你成全我之孝心,同意置换。我这一枚更为稀世罕见,只要你我一口咬定,外人绝不会质疑。至于它的来历,待会儿发布会上你不要说话,一切有我。”
      如此便有了狸猫换太子的前世今生。跌宕起伏的前世,严丝合缝的今生。
      且不说蕴华如何善后,单是迦南回到北平后就存了要探一探薛凤来等人的心思——虽说二姐不叫他插手,只因当务之急是竞标以及那个细作,但大姐果真与日本人勾兑,迟早成为心腹大患。所以无论如何他也要试一试。此念起,参加舞会时他便格外留心,几次三番将话题引向“四眼大齐”身上。
      那是六国饭店举行的具有庆祝旧历新年性质的晚会,歌舞最能升平,也因此人头异常攒动。所以哪怕迦南公然与竞标对手一同出现在此处,也无人留意到他。
      羽田等人将他叫来,为的是打听第二轮投标的底价。迦南先去舞场溜了一圈,回来后连灌两杯白兰地,又狠吸几口香烟,这才摆出副事不关己的清爽姿态,“不知道,你们本事着呢,又何必问我。”
      薛凤来大约也知道他的火气从何而来,笑说:“听口气,小弟近日颇有些不顺心。来来,不妨与二哥讲讲?”
      迦南不接他递过来的酒杯,只是一味冷哼。
      “毕竟明面上老子还在她手底下讨生活。你们有什么行动,不说和盘托出,好歹与我通气一二,也不至于让我措手不及。这下好了,你们让她吃了那么个哑巴亏,我在她跟前能不被连累吃挂落!”
      薛凤来似乎被葡萄酒纯正浓郁的颜色吸引,一直把玩手中的高脚杯,偶尔抬头,望向楼下的舞场,又是长久的不语反笑。无论如何,反正不接这个话茬就是了。
      迦南暗道果然如此,就不知他们是如何说服了大姐,还有下文没有?他苦于下一步如何试探,毕竟河本和薛凤来都是特务界的老江湖,欲求真相,单刀直入肯定不行,一般的攀敲侧击都显稚嫩,须得铺垫再三水到渠成。今天看样子,从这帮人身上是探不出什么有用的情报了。他此时才注意到夏菊也在包间内,身后还跟着豆蔻。豆蔻穿了一身新做的夹绸旗袍,娇艳的粉红绸面上印着黄豆大的深蓝色圆点子。与夏菊站在一处,不像主仆倒似姐妹。她两人相处久了,豆蔻难免见贤思齐——在迦南身上的用心愈加不避讳,甚至留意到迦南的目光,也敢公然热辣辣地回望过去。
      迦南好长一阵恶心过后,忽然之间恍然,原来如此。
      他将身旁的酒杯一饮而尽。那头的豆蔻还沉浸在他以手揩嘴洒脱又邪魅的一笑当中,他人已到跟前,比划了个请的动作。薛凤来却在此时出来横插一缸,“唉,小弟,咱们先正事后风月才是正经。”
      “正事?底价呀——她恼火之极,不信你们尽可以去打听。这下更是谁也不信了。底价恕我无从得知,因为第二轮报价的文书根本不经我手,自有专人处理。瞧出来了吧,老子被架空了,你们干的这点偷鸡不成蚀把米的好事。到如今,也只有各烧各香,自求多福吧!”又想到什么,“既然三轮竞标,第一轮让贵方胜了,接下来这回,无论如何她必要扳回一城。那可是个舍得孩子套狼的狠角色,当心。”
      这才兴致勃勃前往舞林大会去了。
      河本向薛凤来招手,“薛桑。”他的声音毒辣无情,缓缓道:“你说此人可堪重用,现在如何?”
      薛凤来已过生死未卜的关节,但前途仍是堪忧,算来也该是时候向河本展示他早年一 一埋下的暗棋,因此说:“今番恐怕他确实无能为力。不过河本先生稍安勿躁,明修栈道既然不成,我另有暗道直捣陈仓。”

      光阴历来如此,看似无穷无尽,但有心挥霍起来,却是多少都不够的。几天的时间,也就够迦南陪豆蔻跳两场舞会,看一次电影,原本还说好逛半日隆福寺庙会,出门的时候碰到门房,正要入内给迦南送信。迦南接过一看,粉白色的信封暗香浮动,一看便知来自女性朋友。他身旁的豆蔻当即如临大敌,老大不高兴地问:“怎么,这又是你哪个红颜知己?”
      是孟庆娴下的帖子,邀请迦南参加一个朋友在天坛举办的画展。迦南将帖子连带信封卷成筒在手心里一下一下的拍,乜眼反问她:“这你也管得着?”
      “我难道不能过问?”
      “倒也不是不能,只不过我听说……”
      “什么?”
      迦南笑得邪气,“能过问男人行踪的女人,除了情人就是太太了。”
      你是哪位?
      豆蔻的脸顿时憋成酱紫色。她跟随夏菊见贤思齐,成为正房太太已成毕生奋斗目标,自然不能甘居下流当什么姨太太、情人,但对面的男人没表态,就豁出去自称对方的太太,万一对方翻脸不认账,岂不等于主动伸脸给人扇。
      她捂脸跑开了,还试图跑出一副我见犹怜的姿态,可惜并未如愿——身后的迦南唯有冷笑。实在是这几日两人斗法斗得厉害。豆蔻歪缠迦南不假,但她自幼在风尘中打滚,嘴里没实话不见兔子不撒鹰,竟未让迦南套出任何关键信息。所幸迦南也并未让豆蔻的痴心妄想如愿。双方均毫无进展,算勉强打个平手。
      这就到了第二次投标的日子。
      鉴于之前的第一轮竞标败落,蕴华虽不至于从中标的热门人选一下子跌落到人见人叹的境地,但已有国货拥趸早已准备好随时为京年药厂掬一把同情的泪。等第二轮的结果一出,舆论上又再次哗然,京年药厂居然赢了!当然也有意料之中的,微微一笑道句果然是她。
      迦南从投标现场回来就把自己锁进屋内。他个人独处时从不抽烟,这天却破天荒地点了支哈德门,吞吐烟圈的时候,位于书桌一角的翠绿色君子兰渐渐模糊,而苦寻许久的真相,似乎拨云见日般正向他走来。
      事前,明面上二姐将第二轮的底价定为每支试剂4毛5分,消息仅限于自己、姑父以及姑父身边最亲近的几个人知道。做这样的部署,皆因他根据之前种种蛛丝马迹推测,那是个姑父近旁、能够跟随姑父来往于北平与上海之间的人。结合羽田今日4毛4分、堪堪掐着二姐底价来的报价,足以说明问题就出在那几人身上。
      羽田以为胜券在握,到头来万没料到,魔高一尺道高一丈,4毛5分只是二姐故布疑阵,她在最后一刻真正的报价是4毛。而同仁医院的招标采用评分制,报价占了总得分的九成,商誉和售后服务仅占一成,说白了价低者中标。二姐摆了羽田一道,何其漂亮的一道。
      蕴华在电话里说:“若非这一次将他们逼急了,不惜启动暗棋,咱们打破脑袋也想不到居然是他。”
      “还是有无法自洽的地方,”迦南说:“二姐被陈瑾相虏去的那天,同时也是叶香姐遇害的那晚,他全程陪在姑父身旁,这一点许多人亲眼目睹,那么人便不是他所害。难道他还有同伙?”
      蕴华沉默片刻,“这一点确实解释不通。但抓内鬼不是做菜,不必非等材料备齐才能下锅。咱们布置许久,若最后关头让他逃脱,又不知祸害到哪个,我且将人严密控制起来,他若察觉不妥,必定联系同伙又或者狗急跳墙,为我当场抓获,那便无从抵赖了。到时候再细审他当日的内情。”蕴华说着并不急于挂断电话,而去掀动她书桌右下方的按铃。
      不多会儿有人来说大少奶奶该吃药了,迦南急忙问:“二姐怎么了?吃什么药?”
      “头疼脑热小毛病,好得差不多了,你别听白芍小题大做,”蕴华的声音由近及远,大约是放下话筒却又没有挂掉,她说:“周先生,有一桩极秘密的事情,烦请先生跑一趟。”
      逐一部署下去,每一项都甚是周密。迦南知道她有心让自己了解,就在电话的这头耐心旁听。他正前方是一沓报纸和文件,最上方的几张照片,还是上回芳芳来北平偶遇钧宁的合照。原来一直未去留意其中两张随手抓拍的风景图片,如火如荼的桃花几乎映红了整片天空。
      视线无意从那片桃林上空扫过去,很快又划过来,迦南两只眼珠子顿时恨不能当场迸出。这桃花后头有人。一个若隐若现,另一个就是豆蔻!
      桃林是他们的秘密据点,这一点早已得到证实。那么与豆蔻同时出现的人,除了那个细作迦南不做它想。他心头哔哔跳动,举起放大镜的时候手腕不住颤抖,然而,研究了半天却始终看不清庐山真容,照片里的人太远太小!
      “二姐!二姐稍等!”
      “怎么了?”
      “我这里忽然有了新的线索,可能另有其人。你那头切勿轻举妄动,等我消息,一旦我确定下来,第一时间通知你。”
      蕴华忽然间心神不宁,急急唤住迦南,“是什么线索,怎么这么突然?”
      “来不及解释了。”迦南一把拉开抽屉,靠右放的铁皮盒子里有一卷胶卷,芳芳之前托他带给钧宁的。几天前他曾找过钧宁,不巧碰上格雷格在公寓楼下与她纠缠,他觉得自己不便上前,还是过几天再去拜访为好。后来一直没抽出时间办理此事,而今真当庆幸,原来真相近在眼前。三年来的忍辱负重和殚精竭虑这一刻都尽数化作郑重——迦南以几乎虔诚的慢动作将胶卷放入大衣口袋之中,反复再三掂了掂,确认东西就在自己身上。
      他说:“我这就跑一趟照相馆,看能否将照片放大冲洗出来。二姐,总之你等我消息。”
      似乎蕴华还说了些什么,但迦南来不及细听。三年了,他与二姐为了查清真相苦等时机谋划布局,没想到真相最后以这种方式到来。
      迈出穆家大门的那一刻,他有种胸臆舒畅如释重负的快意。晌午的白云悠懒游畅,苍穹之下,胡同两侧的灰墙、灰瓦、水磨砖格外明亮。从来只道北平的春是鹅黄绿的春,秋是宝石蓝的秋,今日方知,冬日的灰也自有一番可爱。迦南仰面感慨,衣袂生风,俊朗的英姿走出一种佳人有约心急如焚的姿态。
      至少,豆蔻在石大人胡同巷口看到他急冲冲离去的背影,便下此判断。她掐断指甲,心说拣日不如撞日来得正好,就让她会一会那个妖精。难道是天仙下凡的不成,论样貌,她就不信自己比不上她。
      错开两辆自行车后,迎面就是洋车,豆蔻坐上去,洋车拐了个弯儿,远远吊在迦南后头。
      这一去,又是多少风波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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