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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杖责 ...

  •   陆昭仁低头,“儿臣自然不敢欺瞒父皇。”

      陆昭和也笑道:“四哥在外面站了好一会了,父皇此刻还要四哥站着回话吗?怕是都要僵成冰块了。”

      皇帝爽朗的声音在殿内响起,“就你话多。”话罢对陆昭仁道,“快坐下吧,别冻着了。”

      陆昭仁坐在陆昭和的身旁,“多谢父皇。”

      陆昭和看着他笑,“我方才还纳闷呢,四哥这么晚了还进宫见父皇是有什么要紧的事吗?”

      陆昭仁噤声许久,沈若云的话在他的耳边响起。

      “王爷,天下之大,却无你可退之地了。”

      他闭上了眼。

      良久,再度起身,郑重的跪在皇帝面前。

      皇帝挑眉看他。

      陆昭仁低眉道:“父皇,儿臣斗胆,请陛下收回儿臣与沈家的赐婚旨意。”

      殿内是死一般的寂静。

      良久,只听到茶盏碎裂的声音。

      迎面的砚台砸过来,他动用法术,砚台并未砸到自己,而是落在了他不过一寸的身前。

      雪停了,可却没有人有心思去庆幸。

      此刻的皇宫里,皇帝的内殿外,一排的侍卫并列站开,手中执着厚厚的刑杖。

      皇帝由夏总管搀扶着,裹着厚厚的貂皮毛领,冷冷的看着跪在雪地里的人。

      那人几乎是半跪半躺,施了杖刑的身体已经直不起来,身下都是血渍,却仍旧固执的要直起脊梁。

      在他身后,苍何也跪在雪地里。

      皇帝看着一脸固执的陆昭仁,冷声道:“孤看你是不见棺材不落泪。”话罢便要再用仗刑。

      陆昭和急急站出来,跪在陆昭仁身边,伏首道:“父皇,不可再动刑了,四哥已经知错了,求父皇原谅四哥这一回。”

      皇帝面色稍霁,看着陆昭仁一张脸被血色所污,终有不忍,“孤是看不出来他有丝毫的悔过之心。”

      陆昭和急忙转身看着陆昭仁,轻声劝慰道:“四哥,你这是犯了哪门子的糊涂,快些跟父皇认个错。”

      陆昭仁脸上的雪渍被雪水冲掉一些,甚是狼狈,哪里还有平日里的潇洒模样。

      他却痴痴笑了起来,压低声音看着陆昭和,“六弟,你不累吗?”

      陆昭和一愣,因是背对着皇帝,所以除了陆昭仁和苍何,无人看清他脸上露出了讥讽的神色,“四哥,你在说什么胡话?”

      陆昭仁却不再看他,只是直起身子,疼痛使他每一寸肌肉都在拉扯嚎叫,可脸上却依旧平静,他看着皇帝,“儿臣无错。”

      皇帝一连叫了三个好字,气的整个人都在颤抖,夏总管眼疾手快地连忙扶住他,看着跪在眼前从小看到大的王爷,终有不忍,也劝和道:“王爷快少说几句吧。”

      皇帝却挥开他,对身旁的侍卫命令道:“去把六皇子拉开。”

      陆昭和挣脱不开,只得被侍卫控制在一旁。

      皇帝恨声道:“你这一身反骨的混账东西,孤今日便好好教训教训你,让你再敢忤逆犯上!”

      言毕命令侍卫再施仗刑。

      空旷的雪地里,只有棍棒抽打,却听不见呼痛声。一些胆小的宫婢们更是不敢去看。

      陆昭仁的衣服湿了又干,因为疼痛而出的冷汗,留下的血液,沾上的血水,一次又一次湿了衣襟,却又被极寒的冷风一次又一次吹干。

      他的额上全是汗,施仗刑的侍卫没有一个敢放水,又或许是受了其他人的叮嘱,有些棍棒竟直接打在了他的脊梁上。

      只是十五大棍,他的大脑已经有些模糊。

      远远一侧的皇帝不知在想些什么,夏总管却不得不提醒道:“陛下,再打下去,王爷怕是非死即残啊。”

      皇帝恨恨道:“这逆子,死不足惜。”却还是命人住了手,但那满腔的怒火却还未消,目光所到之处看到陆昭仁身后的苍何,随手一指道,“王爷平日里怕是信了这些腌臜小人的话,主子被打,却无动于衷,可见是个没良心的。”他冷冷看向苍何,“来人,当场将人杖毙。”

      陆昭仁原本模糊的神智又清明了一些,他用尽全力,却只能弯弯手指,想要说话,喉咙里尽是鲜血。

      于是立即便有侍卫上前,或许是奴仆的原因,那棍杖也不再避着什么地方。

      为首的侍卫狠狠一棍子打下去,苍何猝不及防,满嘴鲜血,滴落在身下的雪地里,成了一个个红色的小空洞。

      他皱了皱眉,眼神一偏,对上陆昭仁递来的目光,而后一言不发。

      如雨一般的棍棒打在身上,他没有陆昭仁那么好命,只听到一声脆响,左腿的骨头直接被打断。

      尽管如此,却一声不吭。

      皇帝冷冷道:“全都是混账东西。”

      就在最后一棍朝着苍何的脑袋上击去之时,陆昭仁也不知从哪儿攒来的力气,生生替他拦下了。

      那木杖竟当场折断。

      陆昭仁猛的一口血吐了出来,连鼻子里都喷出血沫。

      苍何也是奄奄一息,伏在地上,像一条垂死的狗。

      那侍卫见陆昭仁吐血,吓得当即跪下。

      皇帝猝不及防看见这一幕,只觉得心脏险些碎裂。他下意识地快步奔到陆昭仁身边,身上厚重的大氅落在雪地里。

      场面立即乱了套,见皇帝动摇,夏总管有眼力见的高喊一声快去叫太医,其中还有在场的各宫眼线,也借此机会回宫告密。

      陆昭和冷冷的看着这一切,像极了皇帝的细长双眸里藏着满满的厌恶。

      他冷笑一声,这么多年装出来的恩宠,究竟是几成真,几成假,恐怕连他的父皇自己都不知道。

      他闭上了眼睛,只差一步,确实是可惜了……

      皇帝看着鼻子里不断流血的陆昭仁,既恼怒又心疼,嘴上仍责怪道:“你若是想死孤就赐你鸩酒,没必要在孤面前使苦肉计。孤告诉你,你是孤的儿子,哪怕你今日死在这里,孤也不会让你胡来。”

      陆昭仁觉得肺腑具碎,却仍旧禀着一口气,他怕有些话此刻不说,便再也没有机会和场合来告诉这位“父亲”了。

      他断断续续,嘴里满是血,“父皇,我不娶沈若云,既是私心,也是为了母后……”

      皇帝哪里听的进去,猩红了眼朝夏总管吼道:“太医呢!传太医!”

      他却竭力抓着皇帝的衣领,让自己半跪在他的面前,伏首道:“请父皇听儿臣一言。”

      皇帝看着浑身是血,心中疼痛难忍,愧疚涌入他的心怀,为了不让他再乱动,只得道:“都这个时候了你还说些什么浑话。”

      陆昭仁说一句喘息半句,“父亲……儿臣不记得上次这么叫父皇是什么时候了,那时父皇喜欢听儿臣这么叫,可母后不允,说失了规矩……似乎就是从那时起,父皇在儿臣心里越来越远,不再是儿臣一人的父亲了……”

      他说的艰难,皇帝眼睛有些湿润。

      陆昭仁继续道:“儿臣娶了沈若云,能得到沈家的扶持,便能保护皇后母族,能保全自己……可是父皇却绝不会答应的不是吗……可儿臣没有办法了,儿臣没有退路了……”

      他缓了一口气,“儿臣只想将来娶自己喜欢的人,虽是最后的妄想,却也想告诉父皇,儿臣不愿争,却也不能不争……母后一辈子想要的,逼得我不得不与六弟对峙,与父皇对峙……儿臣都知道父皇的属意,也知无论如何都没有退路,故而只求父皇能允准儿臣的心愿,黄泉路上再不镣铐加身……”

      皇帝已经说不出话,陆昭仁的血浸在他的身上。他想起了曾经抱在怀里的小人,想到了绕在膝下顽劣的孩童,他也曾全心全意的爱过这个孩子……

      可是等他渐渐长大,一张脸越发像他的母亲,每每看见都会让他想起自己心中所爱之人死去的事实。他有愧于老六,他从老六出生起,就为他策划好了一切。

      这天下,是要留给他最心爱的六儿子的。

      当初爱过的孩子越来越远,让他只会在他的身上算计。

      他甚至为了保护老六,在全天下人面前装作疼爱嫡子老四的样子。只有这样,那一杯杯毒药,一份份算计,才不会伸到老六的身上。

      他想起了陆昭仁才五岁的时候,被贵妃在莲羹里掺了慢性毒药,堪堪躲过一劫,可他当时第一时间想到的,是“还好不是老六”……

      他欠这个孩子太多……

      皇帝鼻子一阵发酸,老年人的温情一瞬间将他包裹起来,他像一个蚕,被这半辈子的狠辣侵蚀的体无完肤。

      陆陆续续的太医来了,几个人手忙脚乱的把陆昭仁抬到了内室。

      皇帝伫立在栏杆前,看着那远处的血污,出了神。

      一名御医满脸是汗的疾步走来,跪在地上道:“陛下,王爷只怕……只怕是不好了……”

      皇帝猛的回头,唇齿间蹦出冷意,“什么叫不好了?”

      御医伏首,“天气寒冷,王爷适才灌了太多的冷风,且失血过多……伤了心肺,即便是死里逃生……阳寿也是极大的损耗……”语毕整个人都在发抖。

      夏总管站在皇帝身边,也噤若寒蝉。

      皇帝却意外的没有发怒,平静吩咐道:“尽你太医院所能,王爷治不好,太医院九族皆陪葬。”

      御医听闻此令整个人都瘫软在地。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2章 杖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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