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漆·玄壶》云冲默

49、吃汤圆

　　远一些的冰面人少，不会像近处这样凹凸不平，怕把人颠下去。
　　溪钟掌心稍稍用力，推着冰车快速前行，有种在风中飞行的感觉：清爽的风失去了凌厉的寒意，柔软地扑在脸上。
　　天空中忽而飘起了白白的雪花。
　　傅均行坐在冰车上抬头看着，黑黝黝的眼睛里也映着雪花的模样，笑意盈盈。
　　溪钟把日期选在今天还是有些小心思的，毕竟今年的初十是2月14号，西方的传统情人节。不过今天下雪还真有些意料之外，毕竟天气预报这种东西……时不时会令人啼笑皆非。
　　“其实雪后的故宫也不错。红墙，白雪，是种东方之美。”溪钟喃喃自语。
　　“可惜票卖得太快啦，本来想找机会和小鹿一起去看，八万张票，一刷新就没了。”傅均行叹口气，“不过也想着，故宫对您来说也跟后花园似的……”
　　“想去的话……我可以走员工通道。虽然……不建议逃票。”溪钟说着，突然轻轻笑了，“我们一起去玩，还是不要当做工作比较好。”
　　“当然不是工作啦。喏，主要是因为要排练，这个春节都没能和小鹿去庙会，有点抱歉……那就以后吧，三年五年的，不着急，今天先溜冰溜起来！呜呼！起飞！”傅均行说着说着，自己也笑出声，侧过身，撞撞溪钟的肩膀，满脸嬉笑。
　　冰场上喧闹依旧，雪还在静静地下。
　　六角的雪花落在羽绒服上，逐渐融化为一片暗色的水渍。
　　随着微风盘旋的雪花悠哉悠哉，纷纷扬扬白茫茫，梢头、屋顶、栏杆，头顶、肩头、脚面，终究撒满整个人间。
　　天地一片水墨色，倒让人想起“人间共白头”来。
　　赋予这个世界诗意的浪漫，以描绘久久不能忘怀的喜悦。
　　幸福的陪伴填满了整颗滚烫的心脏，这种感受，可以说是前所未有。
　　在冰面上追着玩儿得够了，俩人肚子也饿得咕噜噜叫。傅均行给溪钟捂了半晌微微凉下来的手，一掐指，指向东北方向。
　　“可以来碗热腾腾的羊蝎子！”
　　这提议倒不错，旁边就有家专做羊蝎子的餐馆。在这还算冷的天气里，熏着热气，品着膻香，嘬着羊汤，夹着羊尾巴骨，看着窗外的飞雪与行人……舒坦又滋润。
　　招牌小锅的羊蝎子呈上桌来，溪钟不禁深深吸了口气。
　　香！比室内弥漫着的，夹杂？酒味儿的还要纯粹、浓厚的香！
　　红色的酱汤微微浑浊，漂浮的油花与碎肉盛满了羊肉的浓烈鲜味。附在奶白色羊脊梁骨上的嫩肉只需提筷子轻轻挑开，便可脱骨而下，由君细细品尝。
　　食客剔骨取肉，舌尖迫不及待地刮着，吮着，观者也垂涎欲滴，恨不得凑上去抢一口解解馋，毕竟，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
　　老汤香浓，鲜咸热辣，浸透酱味的羊肉风味独特，饱满的汁液浸染了软嫩的肉质纹理，在唇舌之间躁动不安。
　　溪钟舔了舔嘴唇上的肉渣儿，匆匆咕嘟两口北冰洋，又抹抹额头的汗。
　　“羊蝎子的话，一般有白汤和红汤之分。白汤会接近于白水羊头，红汤则是各家都有独特的汤底儿。这家的是辣酱，劲儿冲，忒上头！”
　　傅均行也被辣得鼻尖儿亮亮的，“确实够劲儿，肉是真香！”
　　羊蝎子吃起来费劲，和吃螃蟹有一拼。
　　心急的人吃不来，贪嘴的人只会囫囵吞枣，而生活家却总是有耐心，一点点把细枝末节的肉也剔下来，享受这个缓慢的过程。
　　溪钟恰巧是这样的，和他师父一般。
　　那仔细剔肉的模样让人格外喜欢——目不转睛地仔细琢磨，像极了在雕琢一件精致的艺术品。
　　傅均行很喜欢看他认真的模样，以及吃得满足的神情。可能这就是偏爱的滤镜吧。
　　溪钟也已经熟悉被这种目光注视的感觉，不再脸红心跳。
　　除了傅均行抽了张纸，给他擦嘴的时候。那轻轻的力道，真像是怕擦破了似的，温柔得让他羞赧。
　　“阿均，您下午有什么安排？”溪钟小声问道。
　　“去火神庙，找一下我师兄。”
　　“那我也可以……顺便……还愿？”
　　“姻缘平安顺遂，所爱之人事事皆成，爱我之人福缘深厚”——这是溪钟祈求的。
　　听见这话，傅均行乐了，“当做是还愿也可以吧。我主要是去商量祈福，还有今年里其他的一些事。”
　　“那……阿均，您之前提到过您有劫难，是真的会有吗？”溪钟忽然想起这个茬儿来。
　　“会啊，但是有溪钟老师做的法器，以及小鹿帮忙……还有道门前辈与师父师兄协助，一定会平安无事。”
　　傅均行说得轻描淡写，偏偏这事儿实际没有太多解法，他便抱了随缘的念头。可他也不想让溪钟太担心，即使，不再是一个人扛了。
　　“那就好。”
　　溪钟到底是单纯的，总会百分百地信任对方。
　　他俩到了火神庙，溪钟还真去虔诚还愿了。言辞诚恳，让竖着耳朵偷听的傅均行都有点不好意思，溪钟心里的大白鹅也太好了，自己其实……配不上嘛。不过，不管怎么说，自己都要对他好一点，再好一点，不辜负他的信任。
　　毕竟，他是那么好的溪钟老师啊。
　　神像庄严肃穆，慈悲的目光中映着人间万象。
　　倏忽之间，便是正月十五元宵佳节，年节将过，祈福法会上张灯结彩，人头攒动，可比西山拜太岁的规模大了不止两倍。
　　桓亦真给傅均行置办齐整，拍拍他肩膀，笑道：“小谈把位置让出来，回头得帮他叠些元宝才是。今天也不必紧张，有我师父，还有我。”
　　傅均行认真点点头。
　　随后的法会倒也十分顺利。香火缭绕之中，神光隐隐，福泽广布，天官赐福。
　　正月十五是上元节，元宵节，花灯节。
　　祈福在早上，约的景山灯会在晚上，元宵么，一整天都可以吃，别把胃黏住就好。
　　老话常言北方是元宵，南方是汤圆，这点上，溪钟和傅均行不出意料地达成一致：汤圆更好吃！
　　用糯米粉摇出来的元宵又厚又硬，煮出来的也就浓汤更淳浓，哪里有汤圆的韧劲儿与爽滑？
　　至于馅儿，汤圆当然要吃黑芝麻的，花生的也还行，水果的以及老陈醋和辣条就算了吧，万一破了皮儿，汤的味道实在古怪。至于漂着蛋花儿的酒酿小圆子，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富有弹性的糯米被牙齿轻柔戳破，质感非凡的黑芝麻馅儿从张开的白色小口中慢慢溢出，让粘稠的馅料缓缓流淌到唇齿之中，由着舌苔碾磨。
　　芝麻粒的颗粒感刺激着食欲，缕缕甜香更勾魂摄魄，让人忍不住一口紧接着一口，让绵软与甜美充满整个口腔，滑入胃里。
　　溪钟舔掉嘴唇上的黑芝麻，咂么咂么嘴，意犹未尽。
　　这一大碗汤圆是白姐亲自做的。
　　就在今天，有三个学生模样的人过来，说是接受了资助的学生，去年考上了大学，用打工的钱买了礼物，要向白春信和老王报恩，并认他们为干爹干妈。邻居们十分震惊，没想到这两位热心肠的邻居竟在做慈善，本来挺同情他们都没有孩子，竟然……竟然有如此缘分！
　　溪钟听闻，也是由衷感慨：多行善事，必有回响。
　　热情的白姐自然高兴得很，做了好大锅的黑芝麻汤圆招待，还专门备了傅均行的份儿。
　　“小傅道长料事如神！”白姐这一通夸耀，让全胡同的人都知道，溪钟认识个算命神准的小道长。
　　——之后也就有人打听着，想请来算算命，被傅均行一一回绝。
　　“万事随缘，自有天意。”
　　傅均行端着汤圆，不紧不慢地吃了一口，闭上眼睛，仔细品尝咀嚼。
　　“溪钟老师，有没有尝试过用白色的漆做汤圆？”
　　汤圆？
　　“萌萌哒小摆件，或者是茶宠，应该挺讨喜的。而且不是有长草的颜文字团子嘛！”傅均行抬手就给他发了三个萌萌的团子表情，摸摸下巴，“就这样的，很可爱呀。感觉溪钟老师如果能和某些IP联动就更棒了……”
　　溪钟到底是个匠人，考虑了一下萌系摆件的可能性，立刻摸出画夹，噌噌噌地拿铅笔画了起来。
　　不过两分钟，纸上就跳出来两只软萌可爱的汤圆团子，葫芦似的摞着摞儿，肥嘟嘟的小手还揉着肚子上的“肉肉”，摇摇欲坠。
　　“小鹿，别着急，再吃一个~”傅均行看他走神去画画，替他捞了个汤圆儿，送到他嘴边。
　　不得不说，这淡粉色的唇轻轻抿着雪白糯米的模样真是格外诱人，可爱，想……
　　傅均行也不禁舔了舔嘴唇，赶紧把视线转向纸面。
　　“就这种，超可爱！做成表情包也会有很多人喜欢！”
　　溪钟沉思片刻，咽下汤圆，“倒也不是不行……这样，我和叶老板再商量。”
　　他慢慢抬起头，突然用十分诚恳的语气说道：“阿均，我感觉在遇到你之后，思路都打开了，有好多想法，都画下来了，打算一点点做出来。虽然……也不知道会不会有人喜欢……”
　　“那肯定是有人喜欢的！找叶老板帮您推广呗，我也可以顺便在学妹的视频里卖安利！”
　　“安……利？”
　　傅均行笑了，没忍住，捏了捏溪钟的脸，“就是真诚地向大家分享的意思！如果溪钟老师怕有狂热的私生饭追到家里，这葫芦还是有用的。”
　　他指指溪钟脖子上的髹金小葫芦，颇为自信——这葫芦的力量可大着呢！
　　“嗯……我本身也只是想踏踏实实做东西，把技艺传承下去，发扬光大。至于怎么卖，赚钱这些，原本是不愁的……”溪钟看向自己的手，柔和的目光里饱含着匠人的意志与热忱。
　　“可以的哦，溪钟老师做什么都可以做得很好，我也会一如既往，做小鹿贴心的大白鹅。”
　　轻轻的一句话，满满的都是爱意。
　　掌心里的温热亦然。

　　喜欢一个人，希望他会变得更好。
　　希望彼此都变得更加优秀，事事顺心如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