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漆·玄壶》云冲默

31、道不问寿

　　两周没见，转过周的周一，傅均行还真来了。
　　“周末班级活动来着，这周一我们调课，正好出来找小鹿。哎，那天听到私房菜的时候，小鹿的反应也特别可爱。”
　　溪钟看傅均行笑嘻嘻的模样，撇撇嘴，“毕竟您……似乎难得夸什么东西好吃……”
　　溪钟认真的神色是真的让人不忍拒绝。
　　傅均行半开玩笑道：“这样啊，那我觉得豆汁挺好吃的。”
　　“英雄所见略同！我们这就去那个华天小吃！走走走！是兄弟，豆汁一起享！”
　　也不知道是溪钟当了真，还是故意的，兴奋地跳起来。
　　傅均行只是皱皱眉，脚底下却没动，“唔……舍命陪君子。”
　　“我请您！还杵着干什么，来来来，先来一碗！”溪钟显得无比热情，拉着他往旁边的华天小吃走。

　　傅均行看着满满一碗灰绿色，散发着酸味儿的豆汁儿送到嘴边，眼角直抽抽。
　　“等等，你来找我不是要出去，先拜神仙的吗！”他下意识地问道，接过面前的碗，捧到桌上。
　　溪钟则执拗地给他推豆汁儿，“吃完再拜，来得及！哎，去火神庙拜完，就去那个私房菜！甭客气，结账归我，算我请您！我知道道士一穷二白的，可不是人人都是也总。”
　　一贫如洗的富二代王道长！
　　“咦，溪钟老师还知道也总？”
　　“是……嘿嘿，我听说的。”
　　其实是自己为了知道阿均的日常，还有戒律之类，特地去查的道士的百科，无意中搜到了道士的角色，正好有王也道长嘛。阿均穿上道袍，和这位差不离儿。
　　傅均行捏着鼻子喝了一勺，愁眉苦脸。
　　“一会儿必须吃点好的，可不能再喝这玩意儿了！”
　　溪钟看他真不想喝，就大快朵颐地干了半碗，擦擦嘴角，“精致的好吃和朴素的好吃，都体会过才知道，各有各的美味。”
　　傅均行不敢苟同，叹口气，把手机里私房菜的菜单给溪钟看，“那看看接下来的美味吧。之前忙了点事情，忘了给您发。”
　　“这家是谭家菜啊。罗汉大虾和葱烧海参绝对是代表！海参的话，丰泽园也做得不错！考上大学那天，我请我爸我妈，还有师父吃过一回。我和师父试过比较多的私房菜是厉家菜，谭家菜原本也有一家，后来店主不开了，葱烧海参也是绝了。还有这个……”
　　溪钟滑动着菜单，欣喜不已。虽然因为只有两个人，对方也挑过，菜式删减不少，也只能品尝其中比较有特色的，但足够了。
　　俩人喝过豆汁儿，上火神庙拜了拜真武大帝，与傅均行的两位道长朋友见了个面。
　　桓亦真笑道：“那家私房菜是我师父的朋友开的，二位要是觉得适口，偶尔去品味也好，对店家也是缘分。裴老师，您知道我们火神庙祈求什么比较灵么？”
　　溪钟摇摇头。
　　“若说火神庙求什么最灵？自然是月老殿，求姻缘。”上回去南城办事不在庙里，这回终于在庙里，依然忙碌地走来走去的谈常清偶然路过，接茬道。
　　傅均行摸摸鼻子，“嗯，溪钟老师要不要考虑顺便求一求？”
　　溪钟的脸稍稍有些粉，看着脚尖，颇为忸怩地捏着手指头，“这嘛，我还不是很着急……”
　　“求姻缘平平顺顺亦可。”桓亦真真诚道，“裴老师真的不考虑？关键是心诚则灵，是真的灵验！”
　　那求一个也可以吧……
　　溪钟终究虔诚地上了三炷香。
　　“希望姻缘平安顺遂，所爱之人事事皆成，爱我之人福缘深厚……”
　　“裴老师是个温柔的人，未来的对象一定很幸福。”陪傅均行站在门口的桓亦真感叹道。
　　溪钟老师本身就会让人幸福。他的好我还不知道么？
　　伸长耳朵在听溪钟碎碎念的傅均行笑了，那双本就带着桃花的眸子深邃凝望，直到他听见溪钟的一句话。
　　“对了，希望对方可以接受豆汁儿。”
　　多喝几回一定能习惯的！傅均行笑意凝固，暗搓搓地咬牙。
　　“也不要介意阿均，他是我特别特别好的道长朋友，我不想因为姻缘……和阿均做不成朋友。”
　　傅均行顿时无比认同好奇心害死猫这句话，摸摸自己的耳朵。特别好的朋友，这种好人卡，啧！
　　唉，不过这事儿急不得，不温不火就慢慢来。继续做朋友也挺好。
　　心里头一点点的小别扭在溪钟转头，露出单纯而憧憬的目光之后，忽地烟消云散。
　　我同样希望他幸福美满。

　　随后，二人离开火神庙，来到胡同里那装潢古朴，颇有民国风格的私房菜馆。
　　“阿均道长您来啦。”门口的姐姐热情地把两人引到窗边的座位上，再次确认预约的菜，“二位，那咱们按着约定的上菜了。您还有什么忌口和需求么？”
　　“我都可以，以怹为准就好。”溪钟笑笑。
　　“小鹿也不用太迁就我。”
　　又不是真的全天衣食住行都一起，真要是辜负了美食，或许有些得不偿失。尤其是溪钟这喜欢吃蒜的。
　　“没事没事，我这边独自行动的时候会偷着吃的！”
　　“倒也不必偷吃，我们是严于律己，宽以待人。”傅均行叹气。
　　自己从六岁入门那年就没再吃过牛肉，所以上学那阵子，家里人吃饭也为照顾他，多少年没买过牛肉，连母亲喜欢的牛排也戒了好些年。
　　想到这儿，傅均行还有点愧疚。不过这回自己离家上学，倒也可以让俩人遵循原本的菜谱做饭了。
　　如今……如果溪钟老师这位吃货也因为自己戒掉美食，那还真是罪孽深重啊！
　　当然，他俩来官府菜的馆子吃这些贵的，并不是为了养生或怎样。毕竟挺多名贵食材真实的营养价值，可不像某些广告那么夸张，甚至还不如普通的食材。主要是吃这口味与食味的传承。
　　其实谭家菜的特色是黄焖鱼翅、清汤燕窝之类。
　　而燕窝和鱼翅，傅均行特地把它们排除在外——自己这动物学生物化学可没白学，小时候也老看到野生动物保护大使们的宣传，特别是姚明令人印象深刻的方脸，以及他“没有买卖就没有杀害”的宣言。
　　鱼翅、熊掌、穿山甲、野味，通通SAY NO！
　　老祖宗驯化这么多年的好吃的肉不吃，去吃又柴又干的肉，还有珍稀动物的肉，真觉得自己吃了就成皇上了？还有那些迷信穿山甲通乳，野味营养丰富，或者以形补形的家伙，还不如回家多吃点核桃！
　　至于说这那大补的，唉，只能说，看看包里的小钱钱，多看点科普，小心过敏，小心人兽共患病，小心假冒伪劣，少交点智商税吧！

　　没等多久，一碟摆盘精致的罗汉大虾被送上桌。
　　“这是双吃的罗汉大虾，两位慢用。”
　　若干只大虾在碟中被分为两半，一半鲜红的是焖熟的虾头，另一半金黄的则是虾尾制成的虾馅与肉、淀粉等混合炸制，点了黑芝麻的丸子，远远看去，正像是披着僧袍的大肚罗汉。
　　“溪钟老师，这罗汉大虾头部嫩滑香浓，尾部焦酥鲜美，是京味三大虾之一啊。”傅均行介绍道。
　　“嗯嗯，听说过，油焖大虾，琵琶大虾，罗汉大虾！”溪钟夹起个虾头，观瞻一番，评论道，“汁红芡亮！”
　　随即一口咬下，顿时，浓郁的虾汁爆浆似的，钻进他的味蕾，绝对的鲜味十足！这味道干净纯正，不掺有杂质——虾线被精心处理掉，让口感更加纯粹鲜嫩。
　　溪钟又夹起金黄色的虾尾，在嘴中“咔哧”起来，忽而赞不绝口道：“金黄酥脆！馅儿入味，芝麻香酥，丝毫不觉得腻！”
　　看他满意，傅均行也松口气。
　　随后的葱烧海参也格外使人食指大动。
　　深褐色的酱汁冒着热气，淋满整个海参与葱段，酱色映着光亮，兀自沿着白瓷盘向旁边流淌扩散。搭配的西蓝花翠绿翠绿，为整道菜增添了几分颜色。
　　当第一口海参裹着酱汁被咬下来，“啵”的一声，那清爽新鲜、滑嫩熟烂，带着浸满香浓葱味儿的，掌心大的海参，忽然散发出一种勾魂摄魄的香气。
　　海洋的清与咸，海产的鲜与嫩，尽在不言中。
　　所有的菜式都保有着原汁原味的鲜美。
　　“其实谭家菜某种程度上倒挺符合我们道家思想的。”傅均行吮着筷子上的汤汁，满面红光，口腔里豆汁儿的余味已经彻底消散！
　　溪钟好奇道：“怎么说？”
　　“谭家菜很少去炝锅，或者加口味重的调料，更强调还原食材本身的味道。像是海参原本无味，但经烹调，激发本身的味道，倒与大象无形，至味无味相契合。”
　　溪钟用力点头，“食材本真的味道独具特色，就算是加调料，也要配合着食材特性，吃起来才滋润。不然，堆砌叠加调料，就配成了怪味儿！跟小时候同学开玩笑给的怪味糖似的，什么牙膏味，臭袜子味，没差！”
　　“我倒吃不出来这么夸张，就记得之前吃过一回外国的甘草糖，可比我对豆汁儿还难接受。”傅均行捏捏鼻子，摇摇头，“小鹿你稍等一下，我去个洗手间，马上回来。”
　　该不会是说着说着，豆汁儿的味道泛上来了吧……溪钟怜悯地看着傅均行拐过弯儿，这才收回目光，正好盯上傅均行放在桌上的手机。
　　屏幕亮了，倒也不是故意去看……
　　“傅哥生日快乐！”
　　微信消息忽然弹出，虽然是倒着的，但溪钟还是立刻抓住了重点：生日。
　　阿均说过，他是九六年的……好像没有说过是哪天。
　　于是等傅均行回来，他小心翼翼地问道：“阿均，今天……是你的生日吗？”
　　傅均行似乎有些意外。
　　“身份证上是今天没错的。不过呢，道不问寿，所以我自己有时候都不太在意……不过毕竟是母亲的受难日，还得问候问候，不然真成白眼儿狼了。”他笑了笑，颇为认真地看向溪钟，“溪钟老师，请保密我的生辰八字哦。不然和人斗起法，我就惨啦。”
　　溪钟点点头，“那，阿均，生日快乐！过段时间，我给您带礼物！”
　　“万事随缘，您有这心意，我就满足了。嘛，先吃吧！”
　　一盆珍珠汤，再来碗米饭，荤素搭配不浪费！
　　每颗玉米笋只有手指粗细，用纯粹香浓的清汤煮好，依然鲜嫩，再配上豆苗，来一碗微微带甜的珍珠汤，宛若清风徐来，再尝尝虾汁与海参，来口颗粒饱满软硬适度的米饭，颇有意趣与官府菜的风范。
　　“今天您过生日，说好了，这帐我付。”溪钟看二人吃得差不多，便强调道。
　　亏什么都不能亏了嘴，贵点就贵吧，再做几个东西就够了。
　　傅均行没客气，“咱俩谁跟谁，互相请，亏不着。那一会儿您还去哪里转转不？”
　　溪钟摸摸下巴，“您要不忙，不如我们回去，正好给您看看我近期的作品，我再把葫芦给您看看，您再定制个礼物——就这么办吧？”
　　傅均行欣然应允。
　　有些期待，自己的葫芦会变成什么样？大艺术家又会创作出什么样的作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