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漆·玄壶》云冲默

27、十一月的拜访

　　回忆起那天几乎是“耳鬓厮磨”的当众勾肩搭背，饶是傅均行脸皮厚，也有那么点儿……说不上是得意，也说不上是小男生的害羞，毕竟是对方主动，自己心里有鬼嘛。
　　真要是郭帅把胳膊勾过来，他倒是习以为常，脸也不带烧，还能笑嘻嘻给给他一拳头，谁让郭帅就是个耿直直男呢！
　　溪钟老师不一样！
　　傅均行背上他刚刚洗过的“云游仙境”，穿好便于行动的蓝色运动装和旅游鞋，回头看了眼还算安静的宿舍——高回春一如既往地拉着床帘呼呼大睡，樊金城裹紧被子躺平，睡得像个木乃伊，郭帅四仰八叉地躺着。
　　上周溪钟老师有事，说要出门，自己就没过去。
　　这周早早去，给他个惊喜吧！
　　傅均行去食堂吃两口包子，喝半杯豆浆，紧赶慢赶地进城来，却发现溪钟不在屋，敲敲门，没有回应，便站在院子门口准备给他发个微信。
　　赶巧，对面院里的白大姐骑车买着两兜子馒头回来，看见门口这位仙风道骨的道长，又或许是看见他头顶带着一抹挑染的发髻，就热情地招呼起来。
　　“哟，道长是来找小裴的吧？他上公家去给他师父办事儿，不远，一会儿就回。您要不来我院子里坐坐？”
　　“不麻烦阿……咳咳，大姐了。我就在这等着……”
　　“别客气，不妨事！我姓白，您叫我白大姐就成！姆们这一条胡同左邻右舍的都认识，谁家来了客人不方便招待，都互相捎带手，给沏碗茶，特别是冬天夏天的，把人冻感冒热中暑就是姆们招待不周，冷落谁也不能冷落客人！来来来，孩子，小裴和我说起过您是道士，正好，道长能帮我们家看看风水不？”
　　这铁定是溪钟曾提到过的，极度热情的，对门的邻居白春信了。
　　傅均行被白大姐热情地邀请进屋，老半天没等到空隙说话推辞，又是喝茶，又是吃橘子，整得挺不好意思，像是蹭吃蹭喝的，又被赶鸭子上架，只好答应给他家看看，在院子里走走，勉强看看风水看看相……
　　真不是每一个道士都是高功法师精通山医命相卜啊！好在他前段时间被师父骂了，也就稍微背了些风水的东西，如果是对外行的应付事儿嘛，也差不多。
　　“您家的风水没什么问题。这胡同里头都是旺中取静的好地段，您家户型方正，采四方气，方位大吉，建造时定也用了心思，将大门错开，又避了对门煞。明财位的窗也封了，聚财气自然没有问题。客厅、卧室气场稳定，厨房没有水火相冲的情况。若说建议么，将门口杂物拾掇拾掇，免得积灰，再种些绿植，比如铜钱草，更有生财之意。”
　　傅均行粗略分析，说些模棱两可的话，顺带稍看眼这家人的气运，目光微不可察地闪烁片刻。沉吟许久，他趁白大姐进厨房，拍下几张院子里的照片，特别是院子的一处角落，又从帆布口袋里摸出张符纸，将符纸压在花盆底下，装作什么都没发生似的，转身询问起来。
　　“您之前家里有遭过贼，或者是有陌生人进来过吗？”
　　“还别说，前段时间，真有个穿黑夹克的，戴墨镜的二流子进来过，说话也冷冰冰的。老王问怹是干什么来，他说家里头猫跑进来，结果没找到，又神神叨叨地说我们家风水有问题！老王就给他轰出去了。比起他啊，我还是更相信小裴认识的道长！您说我家风水没问题，那就是没问题。”白春信笑了，端着新茶出来，忽而小心地开口问道，“哎，对了，道长，您，您这能算算子嗣命吗？”
　　傅均行早有预料，微微一笑，目光在白春信的脸上扫视着，缓缓启唇道：“命里本无，而如今虽有风波，倒不至于孤苦伶仃。十三载义举，如此功德，福缘已至啊。”
　　白春信瞪大眼，“道长您真神，我和老王资助学生十几年的事儿从来没跟人说过，这，这是说明……可我年纪这么大了……”
　　“确实，玄玄命中虽是无，但因功德可圆满。”傅均行摇头晃脑地说着，“时日到后，真相大白，您也不用着急，命中当得，自然可得。”
　　白春信点点头，表现得十分信任，又留他唠嗑喝茶。傅均行出于礼貌，甚至腾不出手给溪钟发微信。
　　真实应付不来！
　　溪钟终于骑着二八大杠回来了——再不回来，傅均行就要被灌一肚子酽茶，舌头都要涩麻了。
　　“唉，难得碰到溪钟老师不在的时候。”
　　溪钟赶紧谢过帮忙招待的白春信，把门打开，请傅均行进院儿，停好自行车。
　　“下次来之前知会我一声，不然叫您好等。”
　　“倒也没等多久，也饿不着，渴不着，白大姐太客气。好在也没白等，我顺便去驱了个邪。”
　　傅均行气定神闲的模样，倒真像是位仙门高人。
　　溪钟打个哆嗦，“啊？这里有什么邪祟吗？”
　　“也不算是邪祟，只是有人心术不正，妄图害人而已，捎带手的事。”傅均行轻描淡写。
　　“您还……真是个好人。”
　　看见溪钟真诚的模样，傅均行欲言又止半天，“这不是嘲讽我吧？之前你不还嫌弃我是登徒子吗？”
　　溪钟听它重谈旧事，心下一急，拎着的从自行车把拿下来的塑料袋也嚓嚓响起来，整个人生怕被误会似的，踮起脚尖，红着脸争辩道：“谁，谁让您那么突然……”
　　眼瞅着对方的脸蛋又变得红扑扑，傅均行笑着岔开话题。
　　“嗐，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咱就不说了吧。小鹿小鹿，要有时间的话，咱们去旁边的猫咖喝一杯？”
　　溪钟眨着眼睛，没太听明白的样子，“猫……咖？”
　　“一起去撸撸猫呗，现在大家都喜欢撸猫，还能给您提供点儿灵感。”
　　“唔，可以啊……”溪钟低下头，看看手中的口袋，又看看傅均行，神情严肃，“对了……劳驾，插一句，正好您来了！我肺里长了个结节，会不会是癌症啊？”
　　“噗……”傅均行被突如其来的这一句话整得哭笑不得。
　　结节和癌症，怎么这就画上等号了？
　　溪钟倒扁着嘴，十分认真严肃，“我之前去做体检，我，我好怕去医院的……你，你别笑，你不是兽医吗，你能看懂片子么？”
　　看溪钟有些着急的模样，傅均行不再故弄玄虚，从溪钟手里的塑料口袋中摸出张片子，对着天空认真观察。
　　“别那么紧张啊，结节而已，我看看，嗯，还挺光滑圆润小巧的，医生怎么说？”
　　“让，让我再等等，变大就切了……”
　　那说明还不够大，甚至连切都没有必要。
　　“多半啊，是刺激性气体吸多了发炎了，仅此而已。”
　　“您是不是安慰我？您不是有天眼，能给我看吗？”溪钟惜命地捂着心口，真像是被吓到的猫猫。
　　傅均行慢悠悠道：“不行哦。”
　　“为什么？”
　　“因为，会偏私啊。”他意味深长。
　　溪钟可怜巴巴，“您，您是根本看不见吧！”
　　傅均行把片子装好，小大人似的，忽然伸手摸着溪钟的脑袋，有些漫不经心，也有些笃定。
　　“才不是呢。不管怎么样，发生什么，我都会一直陪着我的小鹿。不管啊，您把我当做兄弟铁瓷还是路人恋人，我都知道，有些事就是命中注定的，我一定会陪着你，渡过一切难关。你要是不放心，改天再陪您去个医院看，保证让您放心。”
　　溪钟有点懵，也没阻止他，不死心，神神叨叨地说了一句。
　　“那道士应该有法术吧，喝个符纸化灰什么的？”
　　傅均行的胳膊明显僵了一下。
　　他深吸口气，收手叉腰，一字一句地说：“有病治病，不要迷信。”
　　溪钟撇嘴，“您和我说别迷信，完全没说服力啊。”
　　虽然您曾经讲过科学吧，但道士不就是很玄学的吗？没有玄学法术，又怎么有神仙显灵呢？又怎么会让道士相信神仙呢？那葫芦又怎么有用呢？
　　“玄学解决的是灵异的侵扰，而不是物质上的病症，通常医院能解决的问题，用法术解决就有点不上道了。”
　　“是这样吗……哎，好吧。”溪钟到底是妥协了。
　　傅均行看着稍带点沮丧的溪钟，无奈地摇摇头。
　　越近的人，相互之间的影响也越大，命星牵系，星轨运转，便会偏离原轨。就算是最精准的天眼，只能算得当前这一刻的短暂后续。其余的计算，也只能是大势所趋。
　　况且天眼这个东西也不能一直开着，且不说会不会看到不该看的遭罪，如果生活都是已知的规定好了的，那还有什么趣味？
　　我可不想那么精确地知道，小鹿会在什么时候意识到这种感情，会同意还是拒绝。
　　毕竟陪伴本身就让人的心中充满幸福。
　　可算是给人顺了毛，傅均行在点评上查了一家评价不错的猫咖，准备带溪钟去看看。
　　其实他自己也没去过，毕竟没人陪嘛，独自去又有点尴尬——自己的体质自己最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