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天坛 ...
-
天坛的人可比陶然亭多多了。
“印象里，这边有天坛、地坛、日坛、月坛，还有刚刚路过的先农坛。”傅均行掰着手指头计算。
“五坛八庙一口钟，这里头就是您说的五坛，其实仔细算起来，拆吧拆吧，应该是九坛。八庙就多了，太庙、雍和宫、历代帝王庙……一共八个。一口钟就是大钟寺里头那口永乐大钟，大钟寺本来叫觉生寺，现在也是个博物馆，好像还有敲钟跨年的祈福活动。这里头都挺有讲究的，我一时也说不上。”溪钟顺口补充道。
圜丘坛是明清历代皇帝冬至祭天的地方，著名的回音壁所在的皇穹宇就在圜丘以北。
“回音壁是嘉靖年间建成的。因为其物理构造特点，回音壁，三音石，对话石都有着差不多的效果，传音也好，回声也好……不过人多的话，效果可能就大打折扣了。”溪钟看着冲回音壁吱哇乱叫的小孩，不由缩缩脑袋，转头问道，“唔，想试试听吗？”
傅均行看了看，乌央乌央的，人是真不老少……
他眯着眼睛环顾四周，“我去西配殿，溪钟老师去东配殿，看能不能听到。来都来了，多少试试看。”
于是溪钟来到东配殿，隔着围栏向北面壁。
这里能接受到的声音实在是乱……男女老少，让人分不清是谁说话。溪钟干脆靠在栏杆上，闭上眼睛，认真辨识。
风声，鸟鸣，脚步声。
“我爱你爱到天崩地裂海枯石烂地动山摇……”
“妈妈！妈妈！”
“我喜欢你。”
“亲爱的能听到吗？”
“溪钟老师？”
他捕捉到自己的名字，赶紧回应道：“哎！阿均，我听到啦！”
另一边的傅均行呢，听着旁边精神小伙信誓旦旦，小朋友兴奋尖叫，还有青年女孩儿娇羞问话，不由也动了动心思，混在其中开了口。
得到了一大堆不知道是谁的回应。
傅均行的声线说不上有特色，但自带超凡脱俗的仙气和毫不做作的随性。
“听得到听得到！”
“哎宝贝儿！”
“我也爱你！”
“喜欢喜欢真喜欢！”
“啊有个好听哥哥的声音我爱了！”
“阿均！我……”
他应该听到了我的话。
傅均行淡淡笑着，稍稍提高声音，“溪钟老师，看来这回音壁还是有点作用的！”
“只要大家不破坏光滑的墙面，别在上头刻字儿，这种神奇的古建筑，还是能留下来的。”来自对面的声音混在甜言蜜语里头，似乎有点突兀。
傅均行侧头看了看墙面，唔，还真是有一些陈旧的“到此一游”。现在虽然加装了护栏，还有工作人员看管，但免不了有些人就是想要把耳朵凑到墙上听，被喝止，还要争辩两句。
“溪钟老师，那我们接着往北走吧。”傅均行的视线转向东边，隔着人堆儿招招手。
“好嘞，我就过去。”
小道士的缘分到没到，听天由命，还有点儿……不想点破的随遇而安。
心情愉悦地溜达过来的溪钟依然纯粹得像他的眼睛一样，完全没发现什么“坏心思”，甚至还有些体贴。
“咱走了一阵儿，阿均要不要歇歇？腿脚还行吗？”
傅均行失笑，“我又不是病弱美人儿，只是那天运势低些，健康指数有那么点儿下滑。”
“没事就好，要休息就随时跟我说。话说，健康指数……是和什么万年歌，推背图，十二星座，塔罗占卜什么的有关系吗？”
“溪钟老师，咱们要唯物主义，相信科学，不整这些虚头巴脑的。”
溪钟一愣，看着傅均行一点都不严肃的脸，“道士们不都……有那么点玄玄乎乎的？”
傅均行拍拍溪钟后背，摇头晃脑，“我们这一脉，师父是懂得奇门术数的，到我这儿呢，不参与掐指一算，是老天爷给我饭吃，生来有那么一点点神奇的能力，平日里我也不能妄用，不然真的会遭天谴。而且像是这种测算，通常都是大势所趋，但免不了有几个命冲的，也就是所谓逆天行道的情况。而且天机啊，是不许凡人看得太清的。不然乱了天道，天地失衡，人道不复啊。”
好像很有道理。
“而且老祖宗传到现在的，也不一定灵通，毕竟他们的道真的到了最基础的‘道’了吗？不好说。另外某种程度上说，神也是人，再加上地域差异、环境变化、宇宙运行造成的影响，谁又能说本土神和外地神、古神和今神，孰强孰弱？也只有顺其自然为妙，有些细节么，深究不得。”
溪钟被忽悠得一愣一愣。
虽然眼前的他说自己不会算命，但一定是个绝世神棍。
天坛最有名的还是祈年殿。
随便搜一搜“天坛”，绝大多数报道的头图都是这座庄严华贵，鎏金宝顶的彩绘三层重檐圆形祈年殿，稳稳地坐落在三层圆形汉白玉的祈谷台上。
走过丹陛桥，溪钟忽然停下。
“其实天坛除了这条大路，两边儿也有些景点。像是西外坛，有个神乐署，又叫天坛神乐观。阿均要是走得动，我们可以去那边看看。虽然，现在可能只用来表演中和韶乐了……”
于是俩人又绕个圈，走过郁郁葱葱的松柏林，顺便蹭到了别人的人工导游。
“说实话，我觉得那个导游还不如溪钟老师讲故事讲得好。”
溪钟挠着头，赶紧道：“您过誉，我也是个门外汉。”
溪钟要门外汉，那傅均行更是隔了几重山海了。
打神乐署绕过斋宫，在北边一通压马路，俩人终究是从北门出了天坛。
“那接下来就是豆汁儿的时间了！”溪钟左右看看，略有些嫌弃人多，到底是找了家自己心窝窝里排头一个的店，排了会儿队。
傅均行也不着急，跟着溪钟后头各种打量，并表示溪钟喜欢吃什么就点，自己除了牛肉，平日没什么忌口，早上吃的主食还有点儿顶。
噫，旁边有俩端着豆汁儿的，这表情好吓人。
那边的大爷简直是牛饮！
嚯，这位北京妞儿一边喝一边满口地道京片子说贯口，厉害了！
溪钟先点了豆汁儿焦圈儿，又盯了会儿咸菜丝儿，“虽说晌午吃这些可能不大合适，这不还有凉菜？”于是他又来了道凉拌海带，犹豫一会儿，又点了道麻豆腐。
师傅从大锅里舀出一勺热气腾腾的灰绿色液体，拿大勺的手极稳，把豆汁儿通通倒在白碗里。
隔着大老远，酸味扑面！傅均行在桌边守着海带丝，面上冷静，心情复杂。
“这豆汁儿，我先来了一碗，您趁热尝尝？”
溪钟倒十分热情地把豆汁儿焦圈儿递过去。
“天坛北边儿其实有好几家豆汁儿店，我都去过，各个老店都做得不错，每次去人也不老少。这家菜式稍微多些，我也比较喜欢。”
傅均行默默接过溪钟递来的小铁匙，擓着稀溜溜的还冒着白气的灰绿色悬浊液，鼓起勇气稳住，拿勺的手到底微微颤抖在嘴边，愣是没往嘴里送。
这味儿，嚯！算不算地方特色的荤腥啊……
好嘛，天不怕地不怕，突然碰上了个洪水猛兽……
溪钟眼巴巴地盯着。
“我……估计……喝不下去……”傅均行吸吸鼻子，把勺拿开，表示投降。
“您这还没进嘴呢。没事，您先就焦圈儿试试。”溪钟一探头，又去收银台点了点什么。
傅均行沉浸在心理斗争中，终于颤颤巍巍地往嘴里送了一点点……
呕。
傅均行吐着舌头，喝也不是，往回倒也不是，只能换只手举着勺，用筷子夹了个手指头粗细的焦圈儿。
看起来像炸的洋葱圈，只是……更结实一些，送进嘴里嘎嘣脆，还会掉渣儿。傅均行趁着嘴里有口干货，鼓起勇气又嘬了一口豆汁儿。
可焦圈儿并没什么味道，被酸味一熏，根本……根本顶不住！
傅均行正苦着脸手足无措，溪钟回来了，端着碗没加葱花香菜的羊杂汤，顺了俩芝麻烧饼。
溪钟把芝麻烧饼推给他，“焦圈儿要压不住，这一准儿能。”
“我还是要碗小米粥吧。”傅均行来不及谢他，赶紧咬了口芝麻烧饼——嗯，这味儿重一些，芝麻香得很，确实能压住嘴里那点儿酸馊。他干脆一鼓作气，把剩下半勺豆汁也就着咽下去，吐着舌头喘气儿，像是夏天的狗子。
“小米粥卖完了……或者呢，给您来个豆面丸子？”
傅均行依然微微拧着眉头，“不用了，点都点了，不能浪费……”
“是，不能浪费，您喝过的这碗，我不嫌弃，这碗羊杂汤是给您单预备的。您还是，甭破费，算是报答您这安排。”
傅均行这才意识到，这羊杂汤是给他的呀！溪钟老师早就觉出味儿，知道自己这咽不下去，一开始先准备的一碗豆汁儿，也确实是节俭，嗯，很好，会持家！
至于后来的芝麻烧饼和羊杂汤，都是在自己没明说的情况下主动关照的……
溪钟老师面不冷内也热，真的是很贴心。
“那就谢谢您嘞！这豆汁儿我只喝了一勺，您别嫌弃！”傅均行忙不迭把豆汁儿推过去，把羊杂汤端过来。
“您要是喝不进豆汁儿，这麻豆腐也玄，您可以试试。那羊杂汤、烧饼、海带丝就归您了。”
“先不说吃……溪钟老师，我发现您一直在用‘您’称呼我，是习惯吗？”
总听他您来您去的，傅均行心里头觉得古古怪怪，像是个有距离的尊称，怎的又使用得这么频繁。
“没办法，我们说话习惯里呢，没‘你’这字儿，只有‘您’。”溪钟笑笑，“您要是介意，我都换成阿均也可以。”
“没事儿没事儿，就开始还以为是您客气……”傅均行摆摆手，扫了一眼面前一坨灰绿色跟稀水泥似的麻豆腐，眼角一抽抽。
“溪钟老师，这麻豆腐……难道是豆汁儿的亲戚？”
作者有话说
第12章 天坛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