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嫡妾》茴夏

3、相遇

　　指尖狠狠地掐入肉里，但韶冬却连一丝痛意也感受不到，只余对司甘肖的满腔恨意。

　　十六岁便嫁于司甘肖，到三十八岁被休逐出司家。

　　整整二十二载，二十二年当牛做马。成为司甘肖的妻子后，就一直秉着夫妻和睦，以夫为纲。

　　对于司甘肖每隔一阵子就娶小妾，她也没有说什么，装着大度，忍着满腔的苦涩与委屈，打点里外，应着他的一切要求。

　　做着各种各样的美味佳肴，满心欢喜地在他应下的漫漫长夜里孤独地等着他。

　　从灯亮到灯灭，从青丝到白首。一直等着，可是司甘肖却像忘了她似。

　　夜夜笙歌，美人帐里暖香在怀，不曾来看她一眼。

　　宠妻灭妾，大抵如此。

　　可是在他被贬，陪他度过最艰难的时刻是她，不是那些美人。在暗弱的昏油灯下，为他一点点地修补着破旧的衣裳。

　　可是最后他却说，他厌了她，厌她满目沧桑的脸。被他休弃，厌恶不喜。

　　可是她是为了谁，变成这种样子。曾经的她也是这若大的京城里最漂亮的姑娘，不比他人逊色。

　　现在就被爱了一辈子的人讨厌，但她仍是喜欢他。

　　可是千不该万不该，动得她的孩子，三个孩子无一生还。可他一味护那罪人，血债累累中，心一点点变冷，再也不爱，只剩厌恶与仇恨。

　　她还记得他们死去的那天，天气特别晴朗，阳光充足。

　　当时特地和那三个小家伙说好，下午带他们去看花灯、耍舞龙，还给他们裁剪新衣。

　　可是等她去司府接人的时候，却只剩下三具早就透凉的尸体。

　　那天，她都不记得是如何离去，外面的天打着震震雷鸣，电火灯光中，一道道闪电打在地上。

　　在倾盆大雨里，流尽了一生的泪。

　　用尽了此生全部的力气才能站起望着怀里的孩子，曾经一直叫娘亲的嘴巴此刻紧紧地闭在一块，粉白的糯米糍脸也随着时间的流逝逐渐青紫。

　　三个孩子再也不能叫她娘亲了，她也不能看见他们娶妻生子，曾经在梦里的送女出嫁，为大女儿三梳头，一梳夫妻和睦，二梳早生贵子，三梳白头偕老，现在都是梦了。

　　颤抖地摸索着棺材里孩子们的眉眼，身边的人都在劝她节哀顺变。

　　豆大的眼泪啼着血顺着眼角流淌了下来。

　　流着泪，第一次不顾司主母这虚假的身份，在中撕吼着。

　　也第一次动用手里的情报网去查私人信息。

　　得到却是司甘肖的妾室郁萍蕊为了上自己孩子上位，仗着司甘肖的喜爱，狠下手害得她那三个孩子。

　　故意引着孩子去湖边，趁人不备推人下水。

　　韶冬赤红着眼，提着剑，闯入司家的灵堂，揪起那害得她孩子的毒妇，要杀。

　　可是司甘肖却护着她，还给了她一巴掌，让她自己去清醒清醒。“这孩子，是自己溺水了，不管萍蕊的事。”

　　“孩子你自己没看好他们，是你的错，自己去反思。”

　　韶冬苦笑着仰天长笑，笑着笑着又哭了下来。也不顾司甘肖的阻挡，拿着剑去刺郁萍蕊。

　　混乱里，韶冬受了司甘肖一掌，五脏六腑都被震得碎出血。

　　吐了口血，手中的剑也将郁萍蕊一击致命。

　　见到心口不断流血的郁萍蕊，韶冬畅快淋漓地笑了。

　　那天开始，韶家便彻底与司家决裂了。

　　至于孩子的丧事，司甘肖到也不没有因为韶冬为难，只是本为7天的丧礼，次天一过便匆匆下了葬，至死韶冬再也没见孩子的最后一面。

　　朝堂上，韶冬更是与司甘肖撕破了脸，相见如见仇人。

　　一时整个民间人们都道：“韶家一女，善妒，克子，怒暴，性格奸诈，为人不耻。”

　　朝中人听此，皆一一离去。韶冬也不在乎，直到司甘肖给她下套，向女帝递上那一份无名状和所谓塞外通敌的证据。

　　女帝大怒，韶冬打入天牢。

　　在阴冷的地牢里，韶冬身上不知道添上的多少新伤。

　　至于司甘肖，从进入天牢那天，韶冬到一眼都未见过，等到了只是审判官不断的询问、不断地毒打和接踵而来的饥寒。

　　一盆盆冷彻心扉的冷水泼在浑身是血的伤口上，每日的拷打，让韶冬快速瘦成一块肉干，脸上的骨头饿得显露出来，小腹上的肉也渐渐瘪成一滩平。

　　韶冬动了动红肿的手，发现整个手再也动不了，这时才回想到手骨头早就在夹板上粉碎了，只剩下模糊不堪的肉沫，苦笑了会，咽下那股口气。

　　由于韶冬一直不肯招，女帝盛怒下，下令明日午时斩立决。

　　从地牢拖上囚车的过程，韶冬笑得无比开怀。

　　第一次她觉得死也不多么差的事，死后，至少可以在黄泉路找她的孩子，不会寂寞了。

　　游行的路上，韶冬被人扔了一路的烂菜、牛粪鸡粪，浑身上下脏成一片。

　　拖着沉重的枷锁，身上冒脓的伤口一股股流血，在冷瑟的箫风里，用尽了此生。

　　点点星星的泪水掉落到韶冬的白皙的手臂上，打湿了手中的账薄。

　　“幸好，回来了。”

　　“如果，无论司甘肖重没重生，前世的账，我都要追回来。该死的畜生，这个衣冠禽兽。”

　　韶冬捏紧着衣袖，咬牙切齿地骂道：“我要让他血债血偿。”

　　要解决司甘肖，就得先从他最喜欢的郁萍蕊入手，司家二夫人认得干女儿。当初司甘肖收人入府时，她怜她因郁家出事被抄了家，不得不委身于人，动了许些恻隐之心，一再照顾。不料对方恩将仇报，将她的那几个可怜的孩子害死。

　　这仇她记下了，至于剩下的人，这些仇她迟早会一一讨回。

　　韶冬盘算着心中的想法，一个计划慢慢爬上心头。

　　如今的韶家正当胜头，韶冬父辈具在，家中小弟都尚活着，没人被奸人所害。一切都还来得急，韶冬掩着面苦笑了片刻。

　　现在合该算算清账了，司甘肖亏欠她了，终将一步步拿回来。只可惜了那些孩子，上辈子欠的债，这辈子是还不了。

　　眸里的光逐渐削薄黯淡下来，深黑色的眼里那份叹息悄然无声地消逝。

　　屋外的雨一滴滴地洗涮着高墙，洗得天气骤降，冻得空气比平时冷了三四分，让将军府里的人不由晚起了一刻钟。

　　天色大亮，照得屋里透亮。

　　“小姐该去请安了！”

　　外面的丫鬟敲了敲门，在门口提醒着。

　　韶冬无奈地叹了口气，这请安都好多年没请过了。接过风雨飘摇的韶家，成为将军后，为了怜惜小辈，她早就废除了这规定。

　　现在早起是为了请安而不是去练武，这倒是挺稀奇了。

　　韶冬轻笑了下，才想起要梳洗。

　　由于韶冬在韶家并不受宠，再加上韶家过于节俭的习惯。韶冬就配了这一个丫环桃红，以前的韶冬虽有怨言，但是为了获得父亲的喜爱，也就忍了。现在呢韶冬嗤笑了下，伸开了手，翻看了会，撑着脸。

　　“父亲的爱这种不值钱的东西，一心只对三妹妹二弟弟好的人，有什么好值得了。”

　　当年韶薄可是为了钱，险些将她送给一个半老的老头当续妻，他的岁数都可以当爹了。

　　“呵”

　　韶冬不屑地一笑，这些账迟早会讨回来。轻摇了会头，垂着细长的浓发，弯起腰站得起来，从屏风拿下了件黄粉白水润衣，穿套了起来。

　　门外的桃红见主子起身，连忙推门进来。为韶冬梳洗起来。

　　本就白嫩的脸在桃红的手里越发精致娇美可人起来，再配上粉白可人的衣裳，倒让韶冬突然有点不认识镜子里的自己。

　　“主子真是越来越好看了。”

　　桃红的称赞一下子打断了韶冬的沉思。

　　韶冬脸上露出淡淡笑意，夸道，“那是你手艺好！”

　　“时间不早，该去请安了。”

　　收拾好两人便沿着小路，去了祖母的住所。

　　大红色的绸布里裹着层层的香灰，敲着木鱼低念着佛经声穿过布来到韶冬耳边。

　　主座上头发花白的老婆婆见到韶冬来了，抿着嘴笑了一下，抬手招韶冬过身边。

　　素手拉过韶冬，用手摸了摸韶冬的冻得粉白粉白的脸蛋，只觉冷得寒气逼人。一脸心疼道：“这冷天了，来这么早干什么，瞧瞧把我这好好的姑娘冻成什么样子了，可把我心疼坏了。”说着将怀里的小姑娘又搂进了几分。

　　好多年没被人关怀的韶冬鼻子一酸，眼眶里的泪水哗哗啦啦地往下掉，吧嗒吧嗒地落入祖母的手心上。

　　就算见过大场面的韶涵，一见到最喜爱的孙女哭，也不由慌得神，连忙用手为这小心肝擦干了眼泪，好声哄了会，生生再怕掉一滴泪下来。

　　“我的小祖宗哟，在这样哭，可是要了妾身的命了。跟着祖母说说，倒是谁惹得我们的小心肝。”

　　一旁的管家也摸着胡须跟着道：“是啊，谁惹了我去揍死他去，让人明白欺负我们韶家是不会有好果子了。”

　　“唉，瞧瞧你这说了什么。”

　　听到这话，韶冬也只觉得脸腮发红，不敢再掉下一泪，生怕惹得祖母也跟着哭起来。小声哽着声调，在人怀里缓得许久，才恢复正常。

　　见人不在哭了，一旁的老人也不再吱声，放开怀抱，只是满脸怜爱地摸着自家孙女的头。

　　断断絮絮地问了问韶冬面圣的事，韶涵听着直声落泪，一时祖孙两相拥而泣。

　　天色大亮，将军府里的人断断续续地来了。

　　韶冬也不好继续窝在祖母身边，找了个靠近帘子的位置坐了下来。

　　才坐下来，就在帘子外就听见韶华爽朗的声音。

　　好久没见到亲人的韶冬笑着掀起帘子，打算去与韶华叙叙旧，却看到了司甘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