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嫡妾》茴夏

1、相遇

　　第一章

　　倾淋大雨中，身着牡丹薄水烟逶迤拖地长裙的女子跪倒在青白石板上，如画的墨眉滴着水珠。

　　入夜里雨越下越大，豆大的雨打在地下，突生一股寒意。

　　女子惨白着脸，空洞的眼里满是痛意，墨色的粗软小细发紧紧沾染在额头。腹部的痛感漫过全身，拉动着全身的经脉。

　　韶冬紧缩着苦脸，手指攥紧着血肉，咬血牙死命地撑，等待着女帝的召唤。

　　密布的细雨里，殿外随身的侍女冷眼旁观了一夜。

　　天边骤色吐着肤白的鱼肚时，朱红宫门才层层打开，金碧辉煌的摆设无一不讲述主居者的尊贵，黄红色调的绸布、滴滴答答华贵的装饰品、扑面而来的脂粉香，不由地让雨中的韶冬心尖阵阵颤动。

　　“女帝驾到！”宦官尖细的声带传遍了整个宫楼。

　　冻得木讷的韶冬愣了愣，艰难地张了张口，“吾皇万岁万岁万岁岁！”

　　宫中的主红色无比华贵的女人闻言，摇了摇手中的凤鹤凤钗。轻笑了出声来，“受了三十大板，还能撑上一夜，挺不错了。”话音一转，语气尖锐了起来，“可是你还不够格，代表不了你们韶家。”

　　“要不是看在你们韶家为国劳心效力的份上 ，朕今日就不算你那冒名顶替之罪，回家好好反思反思。不要太高看了自己，你长兄可是比你厉害多了，回去叫他来。”

　　韶冬攥着衣袖，眼角泛起了红意，她领会到女帝并不想收她的意思，但一想到当年那些事。

　　韶冬咬着牙，抖着声音，恳求女帝再给她一次机会。

　　女帝不屑一笑，朱唇吐出几句话来，“韶冬，神武大将军韶邦庶女，光这身份就不配当朕的人。”

　　女帝漫不经心慵懒撑着脸，戏谑地盯着眼前跪着的冻得发抖的韶冬接下来的回答。

　　如蛇般的冰冷的目光不断扩展着韶冬的恐惧，激得她抖着全身，才勉强撑住全身，说出心中话。

　　“臣女身份虽微弱，但我有一身不比兄长弱的武功，如果陛下愿重用我，臣女愿为赴汤蹈火，在所不辞，成为最锋利的刀，为陛下排忧解难。”

　　话音刚落，女帝看了眼韶冬，嘲讽地勾起了嘴角的梨涡，“你……朕要得可不是蛮人。”

　　“不过看在你这般衷心的分上，朕倒是可以再给你一次机会。说说对于今年的税收，说得好，有赏！”

　　闻言，韶冬晦暗的眼神一下子亮了起来，抖动了虚白的嘴唇，拼尽了全部力气让这殿中回响起她的声音，“今年是天灾人祸之年，今年的雨又下得过大，不少田地都受到了不同严重程度的损害，回往的税收多多少少会受到影响。臣女认为可以根据受灾情况来下调不同的税收，一方面百姓也不会有多大的负担，一方面国库的资金也可以得到补充。

　　“计划好是好，可你能办得了不说税收了，光户部那个门槛你就进不来，如何为朕所用。”女帝一挑眉，讽刺道，“只怕你才进去 ，就被人给轰出来了。”

　　“陛下，臣女还有一个身份，已故孙太妃的表侄女。”

　　“礼部孙三笔大人和右相孙桑按辈分皆是我的舅舅。”

　　女帝坐在龙椅上，眼眯着望着韶冬不语。半响，才吐了一句。

　　“孙家”紧着接猛的将手中的百凤钗扔向跪在不远处的韶冬身上。

　　被打的韶冬闷哼了声，不出所料，身上的青痕又多了几道。

　　“跪了这么久，平身吧！”

　　韶冬哑着声音，忍着骨子里的痛意向女帝行了个大礼，站了起来。

　　女帝见韶冬这般有耐力，眼里玩味的意味更加浓的，嘴角的笑也越来越大，整个人远远看去像在与人调笑。

　　韶冬低着头，听见这笑，心里那柄重至千斤的大称才堪堪落下。

　　果然女帝真如传闻那般喜怒无常，这几番行为大概是为了试探她吧。

　　“韶冬，韶冬，韶冬，好名字，还真像这冬天里的人该有的样子，拿着那凤钗去户部随便找个任务，给朕好好办好，只有这样你才能有机会成为朕的人。”

　　女帝这一句话让韶冬眉梢处皆是喜色，洋溢着喜悦之感。再一次对女帝行了大礼，“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臣领旨。”才一拐一瘸离开这朱红高门深院。

　　走后不到一刻，目睹这一切的傅公公弓着腰缓慢地走向年轻的女帝，用那修长的手指揉着女帝的太阳穴。缓声道：“韶家人派韶冬来顶替韶华，大概是为了来试探陛下。什么孙家，也不过是虚障，这个灾患还是早早丟弃为好。”

　　被揉的舒服的女帝解了解身上金丝百龙朝圣衣，抬眼看了眼跟随长达二十载的人，嗤笑道：“灾患只要能拿捏动，用在手里但凡顺心都是把好刀，这么顺手，为什么不能留下呢再说我才刚登基，地位尚不稳，正是用人之际。”

　　傅公公低垂着细帘，罩住了眼里的情绪，担忧抿了抿嘴角的痣，低语道：“子茹，还是不要！”

　　“放肆！朕是帝王还是你是。”

　　女帝眸中眼色骤冷，寒意丛生，娇好的容颜弯曲扭作一团，再次厉声呵斥道：“朕的名讳岂敢是你能唤了。”

　　此话刚落，脑中的痛感突然传来，女帝痛得一把瘫倒华贵细缀红珠椅上，嘴里漫出几丝浓重的血绣味，大片红染透了身上的明黄衣。急得殿下人哄哄一片，还是傅公公安排好人，派人去找太医院，挨个在寝宫纬帐里问诊。

　　*

　　细小的微发抖着汗水黏趴趴在杜子茹额头上，还泛白的嘴角被傅明轻轻喂着水，乖巧地紧紧闭着双眼。

　　傅明看了会病床上粉如牡丹艳丽美不胜收的脸庞，才叹了口气：“你怎么能这么不乖？每次都是这样，非要我惩罚你，也只有这时你才能乖巧可人。”

　　这时杜子茹醒了，困意掺杂着痛意，让她不由掉了会眼泪，眼角处泛着红意，肿成小小的核桃眼。

　　暖香帐帘里，傅明情不自禁地搂过人，蜻蜓点水般亲过女帝脸庞，正想要柔声细语去哄着怀里的人时。

　　杜子茹恶狠狠地盯着这个让她无比厌恶的男人，眼里的恶心快要从眼眶深处浮出。

　　傅明见这眼神，愣了愣，克制地放开怀里人，冷着脸笔直地跪在铺着地龙的金丝毯上。

　　见到这景，杜子茹看也没看一眼，语气嘲讽着，“装什么，还以为我会像过去那般原谅你傅大状元。再说现在你可不是朕的夫婿，是朕的奴才，傅大总管，希望你能明白。不要动不动就做出不服身份的事，惹人厌烦。”

　　闻言，傅明脸色煞白，小幅度地低了低脸，眸里的痛意不由从赤红的眼里浮出。

　　是啊，他不再是少年成名，高门望族里那个赞口称道的天资骄子，要不是那一场意外，怎能困于这深宫大院里的奴才。

　　可那又如何！

　　轻笑了下，正了正散开了衣袖，理了理熬了一夜尚未梳理的散发，又重新变成了那低眉顺眼的姿态，不容杜子茹反抗便上前为她穿衣。

　　龙涎香深处，燃尽了最大的香味，环绕着眼前这一对碧人。

　　尊贵无比的金丝盘龙一层层套在这白皙的人身上，墨如墨汁般的长发被缠上一股股花香，艳绝世间的妆容一点点在脸庞上变化出来。

　　杜子茹讥讽地看着为她画眉的傅明，眼神如同再看一个低贱的蝼蚁。

　　傅明忍了忍，伸手捂住了那双眼，心里不断地一遍遍吻着它。

　　千遍万遍，永不厌烦。

　　“陛下，禁王爷求见。”

　　尖叫细长的声音打断了傅明的遐想，不悦地松开了手中的眉笔，乖巧地退在幕后，老老实实地扮演着透明人。

　　总算摆脱人的杜子茹长吁一口气，敲着梳妆台上的金钗回了声，“宣！”

　　杜誉周带着满身的病气，虚晃着摇着步数，满目愁容地跪在地上。

　　王爷特有的紫金八爪金丝袍称得杜誉周更加消瘦，本身高大俊美清隽的脸显得阴沉不堪，但因为一双平静清亮的眼睛，并没有显得太过于病若膏肓。

　　杜子茹眯着眼直勾勾看着曾经遥不可及的对手半跪在脚下，一股胜利感顺着心尖慢慢塞满整个心。

　　“皇弟，今天怎么有空来了。”

　　杜誉周拎着她打量的目光，咳嗽了厉害，虚晃着快要入土的身子，低声讲述着来意。“皇姐，阿周想回封地。”

　　提到娶妻，杜子茹微微皱了皱眉头，但看到眼前人唇色苍白，病弱不堪的样子也没有说什么，只是闭着眼竖起耳朵继续地听着。

　　“这里的人没有人喜欢我，出个门还天天有人打，还骂我，说我是祸害。”

　　杜子茹听完睁开眼意味深长地睨杜誉周一眼，“要人喜欢还不简单，阿弟你现在也差不多该娶妻了。户部尚书之女和工部尚书之女怎么样？他们可是一挑一赛过千里的美人，性格更是没话说，想不想娶，想娶的话我便下一道旨，保管你能抱得美人归。”

　　提起婚事，杜誉周又咳了起来，红着平缓过来，闷哼一声。整个人便像刚从水里捞出去般，浑身汗津津的，紫金八爪金丝袍紧贴身上，上面的金丝浑浊成一团。

　　“咳咳，她们都是自小都是婚约在身，娶他们，这说不过去。再说臣弟这块入土的老骨头，娶她们可不是害人”

　　说罢，再不说一句，低眉敛目，温顺地跪在这寝宫中。没一会，屋里的寒气便让他的脸变得苍白无比，额头冒上了密密麻麻的细汗，汗津津让他又生了一堆冷汗。

　　角落里，昏暗的微光里，傅明观察着杜誉周的跪姿，下意识地瞄了眼手心的青脉，不由诧异地挑了挑眉。

　　按照他下的药量，杜誉周应该会病得愈来愈发重，连走路都是件困难事。除非有人在帮他，目光一转，悄悄看了杜子茹，思索着又望了眼跪在地下的人。

　　察觉有人在看自己，杜誉周抬起眸，眼里含意深深转了转圈，又抿着嘴咳了起来，寒气入肺，刺得喉咙处涌上甘甜的血味，眼一黑，倒在大殿上。

　　“来人，传御医。”杜子茹佯装惊呼，但眼角里的笑意盖也盖不住。

　　这也实在不是她的错，毕竟是恨这么多年的人，以后一看就死的比她早，倒时候眼不见心不烦，要多开怀有多开怀。

　　周围的侍卫侍女们见亲王晕在地上，急急忙忙传了人。

　　下午刚被安排到御医群的闻黎滕跟着皇宫里的老御医为杜誉周医治。

　　病床上，少年肤色惨白，眼窝深处漆黑着，再配上唇角处的血色更惨白地不像人，倒像只诱人心弦的艳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