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寞柳成云》夏特爱尔

6、由来只道身是客

　　那次谈话之后，路随风连着几日，都没见到麒麟。
　　路随风只觉得内心有什么在挠一般，心绪浮躁。
　　他只能等。
　　好在并不是无所事事。
　　精绝是个单纯的好孩子。虽说路随风是借着替他做事的名义得以重见天日，但几天下来，他只是跟着精绝接受众人瞻仰而已。精绝要求最多的，不过是吹埙和陪练。而作为族里独一无二的巫师，他现下学习的东西路随风都看不得，路随风平常只得离远些自娱自乐。
　　莫名其妙得，他很受小孩子的“欢迎”。
　　“路哥哥，今天我们玩什么？”名叫小池的孩子拉着他的衣袖，一脸的天真。
　　但他们的天真总是让人感到头疼。
　　路随风将小池抱起来，刮了刮他的鼻子。“我们今天玩五行军阵之攻城。好好遵守规则，小心受伤，也不许伤到其他人。”他环视一周，用眼光告诉孩子们这是件严肃的事：“记住了没？”
　　稀稀拉拉的应声响起。这些孩子，都是些不寻常的孩子。残疾，自闭，智障，偏才•••••那些普通的孩子反而被家长管束在家中，定时跟随族内贤者学习。他们住在专门的院落里接受老巫师的统一管理、教育，整日游荡在大街小巷，从人们的一言一行中学习思考。他们将来可能成为卫兵，可能成为死士，甚至可能成为新一代巫师。
　　这五行军阵，虽说被当作了游戏，却也是他们学习的内容之一。
　　这个城池布局巧妙，结构精致，整座城以中部圆形广场为中心，以五行八卦为势排布迷宫，为的就是自保备战。路随风可以想象，在风沙覆盖这片区域之前，这是怎样一座浴血碉堡。虽然风沙到来之后，隐匿得来的安全就大过了征战带来的和平，鲜有人找到这里，也鲜有人找到之后能离开——但没有极强的危机意识，在多年人来人往中，再怎么隐蔽也无法做到如此避世。
　　五行军阵便是基于本城地图所创制的攻防战争模拟，孩子们扮演着不同的角色，在城里熟悉各个机关、巷道，游戏就是他们的武技练习。
　　他们也真不怕路随风借机搞清楚布局后抓住间隙出逃。
　　路随风郁闷地想着，潜入大街小巷中，开始“抓捕”那些攻城的小孩。孩子们从中心广场得到谜题，需得在限定时间内解开谜题，通过答案找到并占据城内重要的指定地点，这期间不能被守城方抓到。路随风作为守城之一懒散得跟着他们，时不时放点水，确保孩子们的积极性。
　　这些孩子中，小池最为讨喜。他左手后天残疾，一开始走路的时候总会歪向一边，好不容易才纠正过来。小池总是贪玩，爱闹——
　　而且总是千方百计想要杀他。
　　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小池就问：“你怎么不被关在牢中呢？”
　　然后也不管精绝说了什么，待他们二人独处的时候，这孩子果断用袖箭对准他：“既然不在牢中，就去地下好了！”
　　那么近的距离，淬毒的袖箭毫不犹豫地射出，将险些中招的路随风吓出一身冷汗。
　　无奈这是个孩子。他只是个孩子。
　　一切因这孩子的父亲也是外族，被囚禁后与本族人联姻，从而有了孩子。正当他父亲被族人逐渐接受之时，他父亲拿了他做要挟，想要出城，落得身死异乡，还白搭上自己孩子的一条手臂。
　　面对逃离者，他们不惜代价阻止。
　　在小池看来，路随风和他那混账老爸是一路人。
　　为此，小池总是欢迎他来的，欢迎他来找死。而路随风再怎么吃亏，却也不能伤他。
　　眼见杀不了他，小池也就转而无尽地捉弄他，从门上的水盆到椅子上的水墨，深刻锻炼到了路随风观察能力和随机应变能力。
　　小池还往往顶着一张笑脸：“真可惜，精绝哥哥说不能把人玩死呢。”
　　还好对方只是个孩子，他还能够应付。这是个可怜的孩子。不可否认，当看到小池抚摸断臂的时候，那小小的坚持和恶意就显得那么的微不足道。
　　而这次攻城游戏，因为小池的勇猛无谓、机智过人地拖住了守城方最大助力路随风，由攻城方获胜。路随风捶了捶自己一时不查被踢中的老腰，心酸不已。想来自己一代少侠沦落到被小孩子欺负，真是情何以堪啊。
　　“你看着眼生，是新买进来的么？在哪家做事？”
　　路随风刚从书院绕出来，就有人叫住了他。那人是个秀丽女子，身量高挑，白衣胜雪，一双美目顾盼生辉，做城里的富户打扮，态度甚是倨傲。
　　路随风便笑：“我是在精绝手下做事。才来一月，姑娘自然不认得我。”
　　白衣女子听了这说法，挑了挑眉。“长得倒不错。”然后一道黑光从她扬起的袖中窜出，冲着路随风的脸招呼了过去。
　　路随风也不躲，只伸手捉住了黑光——是一条长鞭。
　　身处小巷，鞭子不占地利。白衣女子一笑，果断弃了长鞭，拔剑便刺。路随风向后躲开，那剑游离几下，招招不离他的脖颈、胸口，俱是命门。
　　过了几个会和，路随风忽的卖个破绽，女子的剑便架到了他的脖子上。路随风出拳击中她的手腕，夺剑后乘机以鞭子做绳，绞住她的双手，将她往怀里一拉，另一只手则趁机扣住她的喉头。
　　姿势甚是暧昧。
　　路随风靠近她的耳边，轻笑：“还要打？”
　　巷口却有人鼓掌，三声甚是清晰响亮。
　　“好俊的功夫。不愧是能和精绝一较高下的人才。”
　　白衣女子闻言，面上一红，却又挣不脱，气恼地咬住了嘴唇，脚下一踹。路随风借机放开她，几个腾跃立于高墙之上。
　　“齐越公子。”路随风挠了挠脸，哂笑。
　　被唤作齐越的，是一族外派的商人，很难得地掌握了大量外界的信息。他不好惹——路随风第一眼就知道，这是个狡猾的人。虽然他没有武功，却让人感到危险，毕竟武功算计的是□□，狡诈算计的是人心。
　　齐越此时微笑着拦住还欲反击的白衣女子：“秋叶，我们是要请人过来，不是绑人过来。”
　　秋叶哼了一声，别过脸。
　　“其实我只想问你一件事，”齐越用扇子一下一下，十分有节奏地敲击掌心，“你——想不想逃出去？”
　　忽地一下，空气间紧张起来，一片肃穆寂静。路随风不说话，齐越嘴角带笑，秋叶一动不动。
　　风从小巷中灌入，仿佛人的悠悠叹息。
　　“你是什么意思？”路随风眯起眼睛。
　　“这里不是适合谈话的地方，”齐越略一颔首，“跟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