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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香消烛暗人初定 ...

  •   明月当空,远处沙地的反光清冷,分外耀眼,衬得天地广阔而寂寥。
      寂静的夜里,偶尔传来儿童的嬉笑,和猛兽的低啸。
      月光就像一把钝了的刀,见缝插针地在空气中游动,在人心中留下浅浅的划痕,不时隐隐地阵痛。风卷黄沙而过,轻柔的沙尘缓缓落下,细碎的声响绵延不绝。
      夜深,夜凉,愈发令人心醉。
      打碎在角落的空酒罐,一片一片地被碾碎、侵蚀成灰。
      这样的夜里,陶埙的声音分外清幽。
      仿佛时光悠悠的叹息。
      一只云雀在空中急速划过,留下的残影像一杆枪,贯穿满月。
      月下,精绝在练剑。
      雌雄莫辨的少年轻飘飘站在高墙之上,轻盈若鸿。他和着埙声的起伏,舒展肢体,与其说是练剑,不如说是舞剑。他的动作优雅却魄力十足,没有杀意却让人感到莫名的危险,纯真而残酷,美丽得惊人。
      路随风坐在离碎掉的酒罐不远的屋顶上,用勋指挥节奏的快慢,赞赏地看着精绝领悟力极快地出招配合。这个少年真是比当年的他要强多了,又努力又有天赋,是个练武奇才。几天接触下来,路随风发现自己不是打不过他,只是应付不了他的悄无声息——从来不表现攻击意图的精绝总是像空气一般,让人把握不了他的动向。
      一曲终了,精绝挽了个剑花收势。云雀乖乖地停到了精绝的肩上,路随风收起陶埙,上前弹了弹云雀的小脑门:“平时也不见它和其他人亲近,怎的这般喜欢你。”
      精绝用手指摸了摸云雀笑:“它很有眼力嘛。”
      云雀很乖巧适时地鸣叫一声。
      路随风挑了挑眉毛:“谄媚!”
      云雀闻言,重新起飞,挺到到了路随风肩头。路随风失笑:“现在才来讨好我?”
      云雀却又飞了起来,落到了另外一个人身上,不住地拿头蹭。
      路随风就笑:“真是个朝三暮四的小家伙。”
      云雀选择的是神农氏的麒麟。她此时精神不集中,瞳孔涣散,一脸孩童刚起床似的恍惚表情。这种介于女孩和女人间的气质让她看上去可亲可近,没了阿实在身边做对比,其可爱更较美丽令人印象深刻。
      她慢条斯理地反应过来,看了看他们,然后转向云雀,伸手往腰间的锦囊里掏了一会儿,拿出一粒种子,递到它嘴边。云雀从她手上啄食,一口就吞了下去。
      精绝笑:“镜夜姐姐。阿实已经睡了么?”
      麒麟点了点头,瞳孔稍稍收缩了一点,问路随风:“适才的曲子,是风骏?”
      会吹埙的人本就少,而知道这首曲子的人更少。路随风作了个揖,语调中不掩惊讶:“正是。你识得那位无常毒翁?”
      “有过一面之缘,”麒麟停顿了一会儿回答他,“这曲子,一直很喜欢。”
      路随风唏嘘感叹。那毒翁可是造成他身体每况愈下的元凶之一啊。当年毒翁与人斗法,就是通过他这个倒霉催的媒介。毒翁虽然赢了,却也不能除尽他身上的毒素,空留给他一只陶埙,半身武艺。
      “技艺不精,没打扰你们休息吧?”
      “无碍。”麒麟摇了摇头,“只是,很久没有听到过了。”
      精绝走上前:“镜夜姐姐也会这个吗?”
      “家师略通一二。”麒麟看着路随风,微微蹙眉,突然上前几步,仰头凑近了路随风的脸。路随风吓了一大跳,看着眼突然放大的美丽容颜,一时愣住了。女子轻浅的呼吸扑在脸上,令他脸上痒痒的,全身不自在。麒麟随即伸出手,划过他的脸颊和下颚,接着两指扶在他颈部大动脉这个危险的位置。
      路随风脸一阵发白,内心直呼大意。正当他打算做些什么打破尴尬现状的时候,麒麟收回了手。
      “先天不足,后天治疗延误。身中奇毒,余毒未消,再添新毒。”麒麟看着他的眼睛,得出结论,“你,只剩半年。”
      路随风一惊,忘了尴尬,随即自嘲得笑笑。原来她是在把脉,没想到麒麟竟然对生人有这般好心——抑或,她是冲着无常毒翁而去。
      当初和无常毒翁互斗的,正是神农氏的前任族长,魅音。麒麟虽然名声不佳,但身为现任神农氏族长,自然有她的过人之处,也会有一定的野心和执着。
      “镜夜姐姐真厉害,看一会儿就知道是怎么回事,”精绝歪了歪头,轻描淡写地转向路随风,“你好倒霉唉。”
      “我也这么觉得。”路随风耸了耸肩。他早知道自己命不久矣,只不过没想到会来得这么快。“没得治么?”他隐约期待麒麟能抛出那种话本子里惯常的但是。
      麒麟想了想,回答他:“若是早上一年,尚能延寿三十五载。如今不过吊命而已,不出三年。”
      路随风面露惋惜之色:“真可惜。”他随即面色恢复如常,看着着那双近如咫尺的美丽眼睛。“淮南扁医世家都束手无策,而今尚能吊上三年,不愧是神农氏。”
      麒麟怀疑地看着他,似乎在确认他是不是在讽刺她。然后她终于拉开和他的距离:“你知道我。”
      这不是个问句。路随风拱了拱手:“然。”
      麒麟陷入沉默。她定是知道自己名声不好。路随风猜不透她在想什么,只耐心地在一旁等候。
      过了很久,久到一旁的精绝开始不加掩饰地打哈欠,麒麟复又开口。
      “你,可曾怨过?”
      这是个常见的问题,很多人都在问,连路随风自己都问过自己。
      “怨念自然是有的,不过事到如今,已经没有意义了。不过是运气太差。”
      麒麟又问:“若是可以治好,你愿意付出何等代价?”
      “你能治好?”
      “不能。”
      但路随风感觉到,他的回答,将深深影响他接下来的人生。
      “我能付出的,定可同你所想的一样,”他给出他的答案,“不多不少。”
      他给出他的信任,只想赌一把。
      良久,麒麟道声“好”,转身离开。路随风的目光追随她消失在转角,只觉得风雨欲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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