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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戏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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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学城东南二十千米开外,是最近三五年发展起来的高新区。
大小企业如雨后春笋扎根在此,短期目标是不倒闭,长期目标是盖一栋超越深兰集团的高楼大厦,成为城市新地标。
深兰大厦九层,刚结束加班的舒晚风被绊住了脚,手机屏幕上的几行短信令他啼笑皆非。
“老师您好,我是财经大学国贸专业大四一班的夏天,孟静斜老师将您的联系方式给了我,冒昧之余恳请您的谅解。关于那两学分,不知您是否愿意赐教。”
小朋友很懂社交礼仪,但是语气奇怪,读来更感桀骜不驯。
舒晚风收起手机,按下电梯按钮,心想长大了啊,说话软中带刺,实打实地欠收拾。
总秘何赏趁机蹭上专用电梯,笑眯眯地邀功:“舒总,酒店全订好了,您今晚临幸哪一家?”说着递过一个装满房卡的小卡包。
舒晚风用左手去接,骨节分明的右手顺便扯开领带,目的是放松颈椎,只是一松一拽的动作太过风流潇洒,招惹了下属的关注。
何赏看呆了,舒晚风拿眼尾扫她,意味不明。何赏朝电梯口的方向缓缓挪动,假装什么都没看到。
“脸红什么。”舒晚风留下一句不解的质问,抬脚出去。
偷看这种行为若是被戳穿,剩下的只有尴尬,何赏身体力行地表演了一个尴尬挺立。
舒晚风坐进车里,对着隐忍不发的何秘书,好心提醒:“夜深了,注意安全。”
何秘书假笑目送,望着车屁股发了一顿牢骚。
司机老陈问去哪儿,舒晚风随便抽出一张房卡,好比古代皇帝翻牌子。
“明早六点回公司,老陈你别回家了,住我隔壁。”
老陈答应着,心中奇怪,公司九点办公,酒店就在附近,用得着六点出发?他没敢多问,小老板看着心情不好。
……
晚上十一点五十八分,夏天终于收到对方的短信回复。
“明早七点半,京华酒店大堂,面谈。”
京华酒店在高新区,坐地铁过去要四十五分钟,算上洗漱时间,最迟六点半也要起床……夏天赶紧招呼林耀熄灯睡觉。
第二天早上七点半,夏天准时抵达约定地点,不太自在地守在酒店前台附近,低着头给对方发短信。
“我到了,老师您方便下楼吗?”
两分钟后,对方发来回复。
“抱歉,临时有急事,明天再约,今晚我给你地址。”
给他地址?夏天微微无语地想,这位学术新秀别是隔一天换一个住处。
事情往往好的不灵坏的灵,当晚十一点半,对方果然变了地址,要他明天七点半去西城的盛唐酒店会面。
离得远没关系,夏天为了赶一份工资高的兼职,多远的地方都去过。只是这人发过来的又是五星级酒店,看来是个有钱人,就很棘手。
夏天担心对方提出钱财上的要求,他大概率不能满足对方的胃口。然而学分的事已经迫在眉睫,如果不尽快解决,或者被杨小影闹到学校教务处去,那今年是否能够顺利毕业就会成为问题。
为防对方再次放他鸽子,夏天起了大早,七点就到盛唐酒店大堂堵人,才发出去短信,对方就回了过来。
“抱歉,已经出门,明天再说吧。”
居然还是晚了一步!
夏天死死捏着手机,环顾四周,当真有点儿火了。他冷眼打量着过往男女,没看出个所以然来,更觉憋屈。
衣香鬓影,高级酒店的消费者也在打量格格不入的他。
夏天缓了缓,劝自己再忍忍。缺席社团实践是他的错,虽然这位学术新秀接连两次放人鸽子,的确很有故意耍他的嫌疑,但为了毕业,他得忍住。
酒店门口,坐在车里的舒晚风盯着夏天不耐烦的样子看了片刻,终于吩咐老陈开车。
回到宿舍,林耀听后也感到无语。他让夏天直接去找钟凛做中间人,夏天不愿意麻烦繁忙的钟教授,心想事不过三,再等等,说不定这位学术新秀是真的忙得脱不开身。
可是当晚他的手机毫无动静,没有短信通知他去哪里会面。硬挺着等到凌晨,夏天在困意中意识到自己可能被耍了。
他有些退却,问林耀:“明天钟老师还在401上课吗?”
“终于想通啦!我早说直接找老钟,那人既然混学术界,不能不给老钟面子。”
夏天枕着胳膊,一会儿气对方耍人,一会儿气自己不该逃那几次社团活动,翻来覆去,也不知道折腾到几点才浅浅地睡着。
“夏天,该醒了!”仿佛也就闭了闭眼的工夫,林耀便从下铺窜上来,高声喊他,“第一节课都快下课了,你不是要堵老钟?”
仓促地穿衣洗漱,连早饭都顾不上吃,夏天小跑着赶去找钟凛。
教师办公区分外寂静,钟凛享受着单人办公室的高级待遇,喝着从美洲空运过来的纯正咖啡,有一下没一下地打量对面的年轻人。
舒晚风一身浅灰色休闲西装,西装里面套着白色棉质衬衫,俊朗而温润。
钟凛老早和埃文斯说过,舒晚风不适合搞学术,太英俊了,就算他自己沉得下心来做研究,他身边的人总有藏不住心思的。
埃文斯说这是谬论,最后上升到外貌歧视的高度。钟凛选择闭嘴,老外的思想自由常常令他怀疑这份友情的必要性。
“关于夏天,”钟凛放下咖啡,颇为惋惜,“孩子不错,可惜家里条件拖后腿。以他的成绩,保研到国内顶尖大学不成问题,出国也是有希望的,可惜他志不在此。教了这么多年书,这是少有的叫我上心的好孩子,他想毕业赚钱,我这个当老师的能够理解,但是赚钱总得先毕业,你说是不是?”
钟凛足够委婉,像是生怕抹了舒晚风的面子,毕竟是他先拿乔,叫人家帮忙管管教务,谁成想对方上来就抓他爱徒的小辫子,这事儿闹得,大水冲了龙王庙了嘛。
好在舒晚风虽浸淫国外风气多年,仍旧保有抽丝剥茧的感悟力,将钟凛的话理解得十分到位,“放心,没想为难您的好学生。”见钟凛满脸不敢信,只得多说一句:“夏天曾经是我关系不错的弟弟,多年未见,逗逗而已。”
原来还有隐情?钟凛来了兴致,追问:“关系不错?不错你还这么逗人?不怕给人逗急眼了?”
搞学术久了,钻研精神会延续到日常生活中,实则就是八卦。
舒晚风被三连问问得失笑,往后一靠,双手交叠着抵在腿上,说:“总之不会害他。”
钟凛用品茶的姿态咂摸着咖啡,“行吧,反正这事落在我手里也是不好处理,学生、同事、领导,那么多双眼睛盯着,我如果偏袒夏天,总归是落人话柄,交给你反倒是好事。”话是这样说,但还是忍不住替夏天争取一下主动权,“别真欺负人啊,你那序言我还差个结尾呢。”
“放心就好。”舒晚风毫不受威胁的样子,仍旧微笑以对,“礼也送到了,今日就先告辞。”
见他要走,钟凛想起早晨出门前自家老婆的敦促,清了清嗓子说:“不去见见小孟?听说你们是高中同学。小孟是个好姑娘,工作能力也很不错。”
舒晚风这会儿又没了刚才的领悟力,非常不解风情地给二人关系定论:“认识而已,没到特意打招呼的程度。”
说完开门离去,留钟凛一人面对落花有意流水无情的暴击,他老婆成天嚷嚷要给舒晚风和孟静斜做媒,得亏没开口。
夏天不知道钟凛为了见舒晚风特意调了课,等到下课才发现在401教室里上课的不是钟凛,只好又去办公室找人。
钟凛的办公室幽深安静,少有人来打扰,夏天到时,看到有人背对着他朝楼梯口走去。那背影挺拔高大,舒展的臂弯里搭着一件浅灰外套,手抄进兜里时,后背的蝴蝶骨随之而动。
不用看脸,就知道是个帅哥。
夏天捏捏自己的胳膊,心想以后有机会也该健健身。他身材颀长清瘦,脸又长得显小,二月份的时候还有个不开眼的星探让他去演什么高中生,当时就把二十三岁的成熟男子夏同学气坏了。
钟凛正好推门而出,见夏天神游似的杵着,微微心虚地问:“没去兼职?”
夏天回过神,带着那种乖孩子的甜笑,“都辞了,老师,您有访客?”
“好友的学生,才回国,过来替他老师送点东西。怎么,遇见了?”
“看到了背影。”夏天羡慕得直叹气,酸溜溜的,“又高又帅。”
“行了,你也不差。”钟凛勉强替舒晚风保持神秘,知道夏天找他必是为了学分的事,故意着急忙慌地往外走,“有事没事?还有五分钟上课了。”
夏天过来的路上已觉得过于莽撞,忙说没事,要帮钟凛拿课本,钟凛恐怕自己憋不住说些有的没的,指着好学生的鼻子开始教育:“还有几天就答辩了,没事别乱逛,回去改论文,今天下午就要交纸质版了吧。”
夏天无言以对。
另一边,舒晚风才走出财大,就收到了钟凛的微信轰炸。
“夏天急了,来办公室堵我了!”
舒晚风拿着手机,一转头,看到夏天正朝大门走来。
校外车辆不准入校,只能停在门口的树荫下,司机老陈刚要招呼舒晚风上车,下一秒看到他们舒总藏到了繁花堆积的木兰花树旁。
晚春欲暮,莹润的木兰花在枝头微颤。
风过花落,舒晚风接住一朵白色玉兰花,抬眸望向和朋友打招呼的夏天,见阳光洒在那孩子的柔软发梢,里外透着可人疼的生动美好。
那样的生动美好,曾几何时也是他无比贪恋、觊觎过的。
舒晚风驻足良久,始终没有多余的举动。
指间的木兰清香四溢,就像很多年前家里的那座花房,每当入夏时节,花香便会更盛。
收回追随夏天的目光,舒晚风将那朵木兰递到路边的花丛里,好生安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