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动玫瑰》月下云舟

18、第十八章

　　到了医院，为余玫处理伤口的是一位中年的女医生。

　　她盯着余玫额头上的血窟窿，皱眉，语气不善地问道：“怎么弄成这样？”

　　“不小心撞上的。”余玫还没来得及说话，一旁的祁衍就忍不住接了话茬。

　　这话一出，女医生不满地看向他，“小伙子，这就是你的不对了，小两口之间起争执很正常，怎么能动手呢？我最讨厌动手打人的男人了。”

　　接着，她又对余玫说：“这样的男人你还不踹了等着干嘛。”语气中颇有些恨铁不成钢，情绪一上来，手上的力道就重了几分，祁衍本就不爽，见她这般粗鲁，忍不住皱眉轻斥道：“你轻点！”

　　余玫扯了扯他的衣袖，示意不疼。

　　女医生注意到他们之间的小动作，面色稍缓，语气依旧是不依不饶：“现在知道心疼了，动手的时候怎么没心疼，女孩子的容貌最重要，还是注意点。”

　　“医生，不是他撞的。”余玫小声解释。

　　处理伤口的手一顿，女医生神色不变：“你们怎么不早说，不过这大晚上的弄成这样也怪吓人的。你们以后还是多注意点，”

　　给余玫包扎好，女医生临走前对着他们来了句，“我这人平日里多嘴了些，但是心不坏，你们不要计较啊。不过这小伙子看着有点不像好人，也不怪我多想。”

　　医生一走，病房里就剩他们两个人，余玫细细打量了他一番，揶揄道：“你说你这长得多不像好人。”

　　“你就幸灾乐祸吧！”祁衍捏了捏她的鼻子，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视线从她额头上的白纱布上掠过，黝黑的眸子藏着不知名的情绪。

　　医院亮堂如白昼，余玫扫了一眼病房，转头问道：“我妈呢？”

　　“不知道，应该在后面吧，刚才进来得太急了，没注意到她。”

　　而此时他们口中的余母，正蜷缩着身子蹲在医院的走廊里。今晚情绪太过激动，让她的病情复发了，身体不得不蜷缩以减轻痛感，医生的劝诫还在耳边：“夫人，你的身体内部各个器官都在快速衰竭，保守治疗最多还有半年的时间。”

　　半年时间？她还没看到小玫找到好归属呢，余母按着泛疼的部位，撑着雪白冰冷的墙壁慢慢起身。

　　寂静而明亮的走廊，她像一片摇摇欲坠的落叶，在这个秋季里等待着最后的归宿。

　　“你这么了？”紧跟着的余父上前扶着她，却被她用力的甩开，“不用你管。”

　　“柳佳慧！”余父低吼了一声，他也想像她口中那样不管她。但是，他盯着那毫无血色的惨白面容，放缓了声音：“你就不想想小玫。”

　　话落，余母立即怒目瞪着他，要是眼神能杀死人，他早就被她杀了无数遍：“你还有脸提起她，今天要不是你发疯，小玫会进医院吗？你是不是非要逼死我们才甘心，她也是你的女儿啊。”

　　声嘶力竭，因为用力，尾音都带着轻颤。她这样崩溃的情绪他已经十几年没见过了，还真是怀念，怀念那个喊着“昊天”的明媚女子。

　　余父盯着她，一双眼里若有所思：“她真是我的女儿？”

　　“你什么意思？”余母睫毛微敛，遮住眼里的慌乱，眉间仍旧淡然倨傲：“你怀疑我出轨？”

　　余父摇头，“今天我在‘唐宫’遇到了一位女子，跟你年轻时候很像。”

　　听着他提起往事，余母眉心动了动，眼前缥缈出那些年少的画面。也许是因为要得知自己要走了，那些年少的日子反而频繁出现在她的面前，一张张浮现，最后定格在那萧条落寞的玫瑰园里，那个他们定情的地方。

　　他继续说：“我以为你为了报复我出轨了，但是细想，你没有那么长的时间去生下一个孩子。”

　　余母冷笑地反驳回去：“你以为你很了解我？我当初在医院可是住了两年，生个孩子算什么。”

　　面对她的反驳，余父沉默。他没有告诉她，在那生病的两年里，他曾无数次在病房的走廊上徘徊至深夜，也曾忍不住悄悄在她床前偷窥，他知道她不想见到自己，所以他很小心的掩藏自己的踪迹，没有出现在她面前一次。

　　“你不会，因为你是柳佳慧，那个骄傲的柳佳慧是不会做出这样的事。”他转头看向漆黑的远处，让眸子里的情愫与这黑夜里沉沦。

　　余母扯了扯嘴角，露出讽刺的笑，那个骄傲的柳佳慧已经在那个深秋的玫瑰园里死去了，现在她活着的唯一目的就是看着女儿找到依靠。

　　“小的时候我一直都不喜欢小玫，我以为是我的原因，现在知道了，血缘还真是一个奇妙的东西。”

　　“胡说，余昊天，小玫就是我的女儿。”她胸膛微微起伏，明显是气急。

　　瞧着她的反应，余父知道自己猜对了：“别在自欺欺人了，你在疼爱余玫的时候，可曾想过你的亲生女儿，她在喊着妈妈。”

　　后面两个字他说得很轻，余母身体僵住了，半响，她转身往病房走去。看着她落荒而逃的背影，余父心里产生一种解气的情绪，他讨厌她十几年如一日的平静，他讨厌她的眼睛只有余玫。

　　洁白的病房里在她的记忆里总是冰凉空荡的，但是此刻看着病房里嬉戏打闹的两人，余母眼里有欣慰划过，她转身对身后的余父说：“我们聊聊。”

　　十月的夜晚，暮色皑皑，天空是霓虹也照不亮的黑色，他们一前一后走出医院大门，去了旁边紧挨的小花园。昏黄的路灯下，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却是两个独立的细影。

　　“昊天，”

　　时隔多年，他再一次从她口中听到这么亲密的称呼，一时间晃了神，却在下一刻被她的话拉回现实，天堂和地狱，也不过一瞬。她说：“我想离婚。”

　　“不可能！”

　　“我不是跟你商量，我是通知你。”余母扫了他一眼，慢悠悠地说。

　　她的语气太过平淡，余父的心开始慌了，这么多年外界一直都传是她不让位给那些不三不四的人，可是只有他自己才明白，真正不想离婚的人是他，离了婚，他们就没有关系了。

　　“你想净身出户，那余玫可是一分钱都拿不到，你为她想过没有。”

　　对于他的威胁，余母笑笑，那是一种如释重负的笑。余父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果然：

　　“你的猜测是对的，小玫确实不是我们的女儿，我在她五岁落水那年就知道了。”余母声音很平淡，像是讲故事一样，娓娓道来：“但是这么些年的感情是真的，要不是她当年的那一声哭闹，我可能早就自杀了吧。”说到这，她自嘲地笑了笑：“我是个自私懦弱的人呢，没什么本事，就想着撑着这具残躯看她结婚，后半辈子有依靠。结果她跟我一样识人不清，可是她比我幸运，一直有人在等着她。”想到病房里那个桀骜散漫的年轻人，余母莞尔。

　　祁家那个野小子，她很早之间就见过。当年余玫落水后，那小子就经常徘徊在余家别墅附近，那时候的他长得虎背熊腰的，看着就吓人，她害怕那小子吓着小玫，还提醒小玫躲着他。后来的几年，她又断断续续在花园里见到他，那时候的他名声不太好，所以她也就没有向小玫提过。兜兜转转，他们俩的缘分还在这里。

　　“那我们的女儿呢？生而不养，她好不容易长成人了，却没感受到半点母爱，这对她不公平！”

　　“我知道这对她来说不公平，当年的阴差阳错，让我们错过了这段母女缘分，这是命运的安排。她的前二十多年我没有参与，她的后几十年我也不去打扰，就当个陌生人吧。”她现在已经没有心力再去培养什么母女感情了。

　　“不可能，她是我们余家的血脉，我不允许她在外受苦。”

　　余母嘴角含着讽刺的笑：“你们余家的血脉还少吗？你确定她愿意回来，余昊天，你还是这么自以为是。”

　　避开她的视线，余父嘴角露出一丝苦笑，他问：“那余玫呢？你也不关心吗？她能接受自己不是余家大小姐的事实吗？”

　　“我相信她，她不是那种承受不住打击的人。”

　　“你把所有人都考虑了，那我呢？”昏黄暗光中，她的神情带着一种解脱，仿佛下一秒就要离他而去，余父上前，环着她的腰，问道：“佳慧，我呢？”

　　眼前的这个男人与记忆中的那个温厚纯善的男人重叠，余母一阵恍惚，温暖的环抱，依旧暖不热她心中的凉意，她伸手，慢慢拨开他环抱的手臂，一字一顿地说：“余昊天，我们完了，在你背叛这份感情的时候，我们就完了。”

　　茫然天地间，余父闭了闭眼，睁开，已经是平常那个儒雅文质的男士，他说：“我同意！”

　　余母意料之中。

　　接着，他又继续说：“但我有个条件，当年那座枯萎的玫瑰园我买下了，你陪我再种一次玫瑰。”

　　昏黄的路灯，四周开始升起慢慢的雾气，他固执的等着她的一个回答。

　　背影与暮色混合，余父慢慢蹲下，脑子里回荡着那声温婉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