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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 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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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漂把包往吧台一放,动静就引得[暮色]新来的调酒小哥频频回头。
他甚少在灯管炫霓的夜色里看到这样清透精致的五官,这姑娘眉眼精致,冷白皮肤色的高挺鼻尖在她转头流连之际随着从侧面打过来的射灯的光影挪转。
“喝点什么?”他递过菜单。
司漂扫了一圈,还是老样子,没什么新品,她转手把菜单合上,报到,“Islay的Whisky。”
“不需要加点别的?”调酒小哥笑笑,似是带了点搭讪推荐到:“加点酸甜的口味会更适合你,更像夏天的海。”
夏天的海?
司漂昏沉的大脑里开始出现此起彼伏的海浪,拍打腐蚀着岸边的海岬。
司漂犹豫了一会,指尖推过了菜单,过了一会才带着感冒的嗓音说到,“加点桂花陈酿吧,你们家特有的。”
调酒师小哥倒有些意外,虽说桂花陈酿的确是他们家特色,翻遍昌京或许都找不出第二家,但是小姑娘家家的很少会在他们这点桂花陈酿作为辅酒的。
品酒如品人生,古法手作的桂花陈酿,太厚重、太浓稠、太醉人,不适合都市人轻快明亮以及欢愉的夜生活。
高脚杯被推至到司漂面前,她从澄澈的酒盏里看到悬浮在液体里的自己。
司漂举杯抿唇。
她许久不曾喝到这个味道。
明明说过不喜欢,不想要,却还是不由自主地跑过半个城市,在夏季的闷热里落脚在独有的桂花酒酿里。
司漂第一次喝到这个味道,是在桑谭岛岛边靠海的一家十几平方米的小酒吧里。
那天她学着沿闻屿的样子,叫了一杯那里的特调——【自由】。
她学着他仰头入喉,独留酒盏空尽。
可是第一次对酒精的尝试还是让她的喉头觉得不适,辛辣上脑的感觉呛得她眼泪鼻涕横流。
沿闻屿起先端着个杯子低低地笑,笑到后来忍不住了索性放下杯子捂着肚子趴在桌子上放肆地笑。
司漂红着个眼带着委屈和不解:“这么难喝的酒,你也要天天来喝?”
沿闻屿笑着指了指她的酒杯,“哪有人像你这么喝酒的,一口全下,舌尖连酒意的五味都体会不到,当然是少了许多快乐。”
沿闻屿到最后也没止住自己的笑,拿过她的酒杯摇了摇头,最后端着她的酒杯跟吧台的小哥哥说了些什么。
等到他再回来的时候,手上就换了另一杯调好的鸡尾酒,“知道你嘴馋,可它家的【自由】里面几乎是纯的桂花酒酿,度数太高,不适合你。”
司漂目光嫌弃地落在那杯重新调出来淡的鸡尾酒上,嘴硬到,“适合,那杯太寡淡。”
沿闻屿目光一潋,弯了弯唇角,骂了句,“死孩子。”
而后走到酒台子后面,跟酒吧老板打了声招呼,扫过酒台上的酒,最后落在一瓶Whisky上。
沿闻屿将量酒器里的酒顺着吧匙的旋转处往下倒转,又往还未镇定的液体里投入两块晶莹的冰块,最后将通体带绿的桂花酿匀入酒盏中,动作连贯,一气呵成。
他从吧台后面把调好的酒推出来,“现在不寡淡了。”
未了,他还是嘱咐了句,“慢点喝,后劲大着呢。”
司漂抿了一口,醇厚的桂花酿没有甜味,反而在威士忌的作用下,倒是把米酒的苦涩去了,只留下酒香。
这种奇怪的调制却让司漂这样浅薄的人生阅历也能叩问厚重的酒品,她有些好奇地问,“这酒叫什么?”
沿闻屿抬了下眉毛,“没名字,我临时发挥的。”
司漂阖眼,似是有些失落。
沿闻屿眉眼一扫。
“要是真想叫什么?”沿闻屿补充到,“那就叫它——司漂吧。”
离开桑谭岛后,司漂再也没有在这个世界上喝到过那个名叫【司漂】的,沿闻屿特地为她一个人调制的酒了。
唯有这一家【暮色】,司漂还能找到差不多的桂花酒酿。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明明同样的配方,这调酒小哥调制的口味却和记忆里的差这么多。
不仅口味不一样,就连浓度也不一样。
从前在桑谭岛上,司漂贪嘴,喝了两三杯也没什么事,今天只是刚刚喝完一杯,就开始头晕目眩的了。
“司漂。”司漂听到有人叫她。
她垂落在地板上的目光看到一双黑色的皮鞋,再往上看,长筒的黑色休闲裤,干净的雾霾色衬衣,打理的一丝不苟的额间碎发。
这男人器宇不凡,站的笔直。
“你怎么在这?”司漂托着脑袋,打眯着眼看向祁垵。
“栾筝说你手机关机。”祁垵耐心解释道,“问我知不知道你在哪,我来暮色碰碰运气。”
司漂下意识摁开了自己手机,发现手机果然没电了。
“这就回去了。”司漂从吧台椅子上坐起来,一个没稳住,身子往旁边趔趄了一下。
祁垵连忙上来扶了一手,碰到她手指的一瞬间,才发现她身体滚烫,有些不对劲。
紧接着,司漂打了个大大的喷嚏。
“感冒了?”祁垵皱着眉头,身为医生的职业素养让他敏锐地发现了司漂的不对劲。
“啊可能有一点。”司漂正了正自己的身子。
祁垵望了望她身后已经空了的酒杯,叹了口气,“感冒了不吃药却出来喝酒,你是不是太不尊重感冒病菌了,还是太相信自己的免疫系统。”
“我没喝多,就抿了一口。”司漂受不了祁垵从生物学角度上对她的抨击,勉强支撑着身子走着直线把祁垵往外面带。
祁垵摁了摁车钥匙,把人往副驾驶一塞,又从后座拿了件自己的衣服,盖在司漂身上,这才朝她家方向开去。
他带上蓝牙耳机,给栾筝回了个电话。
等到他车子停到小区楼下,栾筝早早在那里等着了,栾筝一边数落司漂一边从门楣处掏出钥匙开了门。
司漂占床就倒头,迷迷糊糊地在说些什么。
祁垵找出了司漂家里的药箱,让栾筝给司漂量了温度。
栾筝穿着双拖鞋闼闼闼大惊失色地跑过来,“39度啊这死孩子。”
祁垵:“她喝酒了,退烧药和消炎药暂时不能吃了,先用冷毛巾物理降温吧。”
栾筝:“哦好。”她冲到洗手间把毛巾打湿冲回房间。
司漂小声嚷嚷,“栾筝,你好吵哦,走来走去的。”
栾筝当下扔毛巾的心都有,“你这个白眼狼、要不是你我愿意在这里跑来跑去?你说你这个人,你说你都烧成这样了你去喝什么酒,这下好了,药不能吃了,你就难受死你自己吧。”
说归说,她毛巾还是落在了司漂头上。
司漂费力地眨了眨干涩的眼,“祁垵还没走吗?”
“没呢。”栾筝扶着她起来喝温水。
“他今天科室不用值班?”
“还不是为了你这个祖宗,听说昨天科室忙到上一天一夜没合眼了,一结束收到我的消息就出来找你。”
司漂嘟囔,“那你跟他说干什么,我就是嘴馋去喝个小酒,不是也没惹祸吗?”
栾筝脾气噌地就上来了:“你关机啊大姐,我不找他我找谁,我找谁去找你,我找沿闻屿去啊?”
司漂一听沿闻屿,顿时没了声响。
空气里凝聚着一股诡异的安静,两人都心照不宣地保持安静。
栾筝意识到自己说的不对,懊恼地捶了锤自己的太阳穴。
她只得耐着性子,叹了口气,坐在司漂床边,“司漂,你老实告诉我,你今天,是不是见到沿闻屿了。”
司漂闭上眼睛,点点头。
栾筝叹了口气,自说自话:“也没什么,回来就回来吧,这么多年了。”
她朝司漂微微有些绯红的脸望去,看到了光阴下落拓在睫毛下的那团阴影,这让她想起很多过去。
只是司漂的这些过去,都被她抛弃在桑谭岛最后一班轮渡的船票里,唯有在司漂不说话的时候,栾筝才能恍惚看到当年司漂的样子。
安静轻盈得像一团天边的云。
*
——七年前——
早春本该是带着些冬日里的寒意的,司漂穿在里面的羽绒小背心还没有脱,可岛上湿热的空气却已经把她捂得出了一身汗。
她还不太习惯这里的天气,风带过来的暖意使得她的刘海黏在了额头上。
走在她前面带路的老刘却完全没有感知她的不适应,只是一直在前方介绍着这个陌生的校园。
“我是你的语文老师,姓刘,你以后喊我老刘就可以。”
司漂木讷地点点头,“好的刘老师。”
老刘皱了皱眉头。
这都开春的天气了,他穿了一身中山装,可眼前的姑娘外面还套了个轻羽绒。
他没说话,背着手在前头继续说道。
“这会在上数学课呢,贸然进去不好,我先带你逛逛学校。”
司漂乖巧地在后面跟着。
北方的校园里是满目的文昌槐,这会早春的时候只剩个树杈子,你细看才能看到藏在似是枯木里的春色。
北方的春天像是一场惊喜。
不像这里,岛上的树木永远青葱翠绿,乍一看生机勃勃,实则缺少四季的照拂。
操场旁边到处都是高大粗壮的棕榈,司漂盯着看了一会,分不出它和椰子树的区别。
“这块就是教学楼,前面是宿舍楼,不过你妈妈说你不住校。”
老刘扶了扶自己有指甲盖那么厚的近视眼镜。
“就凭你妈妈和我的同窗情谊,你以后有什么事情都可以直接来找我。”
“谢谢刘老师。”
“叫我老刘。”老刘坚持不懈地纠正她,“不过说来很奇怪,昌京的教育资源比我们这可好了不止一点点,你妈妈怎么突然让你初三的时候转学?”
司漂把被汗沾湿的刘海捋到一边,“我妈说我去哪都一样。”
老刘愣了愣,他想到了司漂妈妈给他发的那个成绩单,才点点头,“这倒是,你这样的成绩,放到哪儿不是个第一?”
“得。”他满意地笑笑,“我桑谭中学又多一学霸。”
老刘似是心情大好,司漂能够听到随着风吹过来的他跑调几位的歌声。
司漂有些无趣地跟着,其实学校的平面图她刚刚在门口看了一眼就全部记住了,所以不用老刘介绍,她也能说出来每幢建筑的用途。
她就是有些不太好意思打断他。
走了一会之后,司漂终于在这个校园里看到了除了她和老刘之外的人。
后勤楼后面的矮墙脚下,有着不小的动静。
先是一个红头发中等身材偏壮实的男生从矮墙那头探出了半个头,而后他的身子像是被什么顶了一下,紧接着整个人都翻到过来。
伴随着“哎呦”一声,那个男生整个人都摔倒在地上,他连忙从地上起来摸着自己刚刚先落地的手肘。
随即传来的是帆布鞋和水泥地板的接触声音。
而后一双长腿落在地上。
一个大约十七八岁的少年从墙后面翻过来,他落地的姿势优雅,驾轻就熟。
司漂远远地看不清他的脸,只看到他敞着校服,露出里面白色的T。
他一只手插在口袋里,单肩背着个包,一手还拿着另一个黑色的包,递给摔在地上的那个微胖的男孩子。
“早跟你说减减肥了,耽误我事。”
那个微胖的男生从地上起来,没介意他的嫌弃,只是掸了掸裤子:“屿哥,有火吗?”
老刘似是没看见这两人,自顾自地带着司漂朝两人所处的方向越来越近。
司漂走近了,看到这个被叫做“屿哥”的男生从校服裤子口袋里掏了一会后拿出一只蓝白色的火机。
他轻轻一捻,青白色的火焰立刻跳跃起来。
一旁微胖的男生掂着脚拿着什么东西过来,如果司漂没看错的话,他手里拿着的,应该是烟。
只是未等微胖男生点着,手里的那支烟就被瘦高个男人抢了过去。
瘦高个男生单手攥着烟尾,烟头沾着火苗子。他用了腹部的力量往里吸的时候,司漂看到了他额头上微微突起的青筋。
走近了司漂才注意到,这个男生很帅。
跟她周围刚刚发育到尴尬变声期的男生不一样,身形更修长,即便是做着吸烟这种司漂看不惯的动作的时候,他的喉结也微微上下滚动着,瘦削的下颌线连接处把吞咽的姿势做出点力量美。
寸头,上挑的丹凤眼上是一截浓密的断眉,皮肤被海风熏成小麦色。
以及修长的指节缝里衔着的星火让司漂忘记了把眼神从他身上挪开。
他突然抬眼,对上她的目光,眼底是漫不经心的一扫而过,在她身上停留的时间,不过半秒。
仅仅是半秒,司票突然觉得耀眼的太阳把她的脸晒的通红,她原本闷热的状态使得她更加喘不上气来。
老刘也注意到了前面的两人,伸出手来四个指头握拳,留着一个食指指着他们。
“遇到熟人了,走,上去打个招呼。”
那边的小胖似乎看到了老刘,微微有些紧张地用手肘捶了锤旁边的人。
“屿哥,刘玄奘来了。”
这头司漂也有些犹豫。
这很明显即将有一场发生在校园里的阶级之间的对撞。
老刘看着站在地上不敢动弹的司漂,想着她应该是被郭凡那一头红发给吓到了,忙宽慰到她说。
“别担心,他们都是很和善的人。”
司漂看了看那头见到老师后还面不红心不跳堂而皇之地在光天化日之下在校园里抽烟的两个人,疑惑地看了看老刘厚厚的镜片。
她现在觉得老刘的度数可能比她想象中的还要高,他是从哪里看出来一个红发少年和一个抽烟少年跟“和善”两个字沾到关系了?
未等司漂说上什么,老刘已经走到了两人前面。
他终于是看到了那个高瘦男孩手里的烟,这才变了脸色,一脸严肃地教育到,“闻屿,我跟你说过很多次校园里不能抽烟的吧?”
那个高瘦男生这才慢吞吞地点点头,未了,狠狠地往嘴里嘬了一口,这才不紧不慢地留个烟头出来递给旁边的胖子。
“您瞧见了,这烟是胖凡抽的。”
他耸了耸肩,说的与我无关,全然不管一旁接过烟满脸写着不可相信的红毛小胖子的下场。
郭凡一脸震惊后竟也没说什么,淡定地把抽了一半的烟塞进自己嘴里,“是我抽的,”
“行了,把烟灭了。”老刘语重心长,“你们两个,不上课在这里做什么?”
“回去了。”那个高个男生说到。
郭凡随手把烟灭了丢进垃圾桶,走过老刘身边的时候看到了在一旁默不作声的司漂。
“乖乖,老刘这是你女儿吗?”
司漂被突然出声的郭凡吓了一跳。
他抱着手站在她面前,把她从头到尾打量了一番,边摇头边咂嘴,“好家伙,小姑娘长的挺水灵哈。”
他欠揍地凑到老刘面前,“老刘,你想不想当我未来老丈人。”
“扯犊子。”老刘数落他,“能不能严肃一点,成天没个正行的。”
“人家是今天刚到的转学生。”
“转学生?”郭凡一脸好奇,“这么点个个子也读高二?”
“人家初三,在初中部。”
桑谭岛虽不大,但岛上有自己的学校,因为岛上学生不算多,所以桑谭中学初高中部都建在一起。
老刘挥挥手,似意司漂过来。
司漂隐约地感受到前面的空气里有一股烟草味,她强忍着这种对烟草的不适上前。
出乎她意料的是,这股味道,没有想象中那么难闻。
青涩带点烟草的后味,有点像雨后混着土香的风铃草。
“司漂昌京初三摸底考可是全市第一的成绩呢。”
面前的两人毫无反应,一个呆滞地看着前方,一个仍然低头一下又一下的踢着石头。
空气僵硬了半分钟时候,踢石头的“屿哥”终于用手肘支了支发呆的红头发少年。
红头发少年像是刚刚连接上一样,立马反应到。
“学霸啊。”郭凡浮夸地竖起大拇指。
老刘得到了尊重,清了清嗓子继续说道。
“虽然司漂是你们学妹,但是她这种对学习一往无前刻苦努力继往开来的精神,真是你们这种高三学生应该有的精神!”
“老刘,我高二呢。”郭凡不服。
“准高三,我说的没错吧,准高三是不是应该学学,距离你们高考不到三百天的时间了,除去你们吃饭、睡觉、下课的时间,你们算算你们还有多少的时间……”
“行了。”
司漂听到一声低沉的笑声,她抬头,那个一直不说话的男生莫名地笑了下,像是受不了老刘的啰嗦,随意丢了句话想要搪塞他。
“是要向学霸学习。”
明明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司漂却莫名其妙感受到了他的毫不在意和敷衍。
“对,你有这样的觉悟,我很高兴。”
司漂觉得老刘显然不是很能察言观色的样子。
他把司漂往人前推,“行,虽然你在初中部他们在高中部,但是大家怎么说都是一个学校的。司漂,来打个招呼。”
司漂被老刘局促地推到人前,眼前两个男人正意味不明地看着她。
尤其是那个高瘦的男生,他倚在墙上,双腿交叉,两只手放在口袋里,完全就没有要和她交朋友的意思。
司漂一抬头,眼神落在他的喉结上,再往上,就是他晦暗不明的眼神。
带点威胁。
她当下额头上就落下了一颗豆大的汗水。
“快啊。”老刘催促到。
司漂眼神从他白皙的锁骨处下来,一时间脑子里反应慢了半拍,而后才怯生生地伸出手。
“你好,我是司漂,以后、相互学习。”
司漂觉得自己的手楞在空中有半个世纪那么久。
她十分后悔自己为什么要按照老刘这种尴尬的社交方式在这两个不良少年面前显的自己又傻又呆的。
四周安静的可怕。
那头的人突然弯了身子。
司漂的面前突然出现了一张立体的脸。
五官精致,每一个位置都无可挑剔。
他直直地对上司漂的还有那双漂亮的眼睛,棕色的瞳孔里满是笑意。
“哦?互相学习?”
他的鼻尖就要触碰到司漂的鼻尖。
她感觉自己鼻子上的汗要克制不住地王下落,落到归属于他的地盘里。
“泡妹、喝酒、打架——”
他拖长了尾音,“这位同学是想跟我学哪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