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狂奔》佐川川

5、Chapter5

　　“再见。”
　　我关上车门，朝他们挥了挥手。

　　时淮景探出车窗问：“要不要我们送你上去？”

　　“不用。”
　　我想也不想地拒绝，提上那两袋林业凡送的水果，踏进小区大门。

　　当时我的心情不太好，也许是刚参加完葬礼，听到亲戚们像扇动翅膀的知了般聒噪，整个人像被阴云笼罩。
　　总之，在看到那辆大众轿车消失在视野内后，我果断调头回门口的商店买了一打啤酒和下酒菜。

　　事实是我大意了。

　　我并没有看到那辆大众其实就停在对街，车里的两个男人正对我手中的透明塑料袋虎视眈眈。

　　时淮景喃喃道：“我都不知道他居然会喝酒。”

　　林业凡嗤了声，说：“耀光在叛逆期嘛，正常正常。他18岁了，从法律上来讲已经是一个成年人。”

　　“但是——”时淮景还想说什么。

　　林业凡毫不留情地打断他，启动车子。

　　“我们该走了，说好要去我家吃饭的，我老婆这下还在家等着呢。”

　　-

　　进到房子里，我先把灯全部打开。

　　大概太久没住过人了，透着一股刺鼻的灰尘味。我边打喷嚏边走来走去，把每扇房门都推开，拉开每一个抽屉，仔细察看。

　　这是一间三室一厅的房子，装修略显老气，但是家具家电一应俱全。

　　朝南的主卧应该是父亲周文浩在住。靠床的墙面挂着一面大大的婚纱照。

　　我凑近一看，女主人公是刘雯烨。她在照片里倒显得比现实中年轻美丽许多。

　　长廊右手边是刘雯烨女儿的房间，很小，在放进床、衣柜和一套桌椅后便挤得满满当当。

　　我寻思着以后把这两间分别改成书房和衣帽间，然后打着哈欠去找周耀光的卧室。

　　看了半天，我总结两字，无趣。

　　充斥着电玩、球鞋、日本动漫、色.情杂志。以及一堆翻烂的课本，几沓厚厚的素描画纸。

　　一个普通男高中生的无趣。

　　……

　　床头柜堆起了干瘪的啤酒罐小山。

　　我躺在床上，单手又撬开一罐，有下没一下地喝着，渐渐地有些困了。

　　“叮铃铃——”
　　直到被手机铃声吵醒。

　　这支Iphone还是时淮景给我买的。一下飞机从机场出来，他就去商场，看也没看，刷卡给我选了个最贵、配置最高的新款手机。

　　“喂？”我懒懒地提不起劲。

　　“耀光，是我。”

　　我一激灵，猛地从床上坐起来，却不小心打翻了旁边的啤酒罐。伴随哗啦噪音，它们倾巢滚落，洒出来的水渍在木质地板上蜿蜒出一条凌乱曲线。

　　我看了看时间，距离上次见面才过去几个小时而已，时淮景打电话来是有什么事吗？

　　话筒那端紧接着传来：“我在你家门外。”

　　我大惊失色，顾不得说话，连忙爬下床一脚踹翻满地的啤酒罐。
　　想了想，又把它们统统拢进床底。

　　我可不想被时淮景发现我独自在家喝酒，试图营造一个积极向上的阳光青年形象。

　　只是弯腰扒拉床单的那一刹，我似乎隐约看到床底里有一只铁盒子。

　　“叮-咚！”门铃应声响起。

　　“我马上来开！”我喊道，脚步踉跄地冲向客厅玄关。

　　-

　　时淮景拎着两袋满满的超市食品站在门外。他很自来熟地递给我时，鼻子用力嗅了两下，面色微沉，“你喝酒了？”

　　我含含糊糊道：“喝了一点……”

　　其实心中后悔一万遍。早知道时淮景要来，我一定把家里打扫得干干净净，顺便沐浴换衣给自己吹个发型。

　　“以后不准喝了。”时淮景还是没忍住教训：“你现在还是个学生，躲在家酗酒像什么样子？”

　　我没反驳，唯唯诺诺作鹌鹑状。
　　忽然闻到时淮景身上传来的木质琥珀男香，略显浓重。
　　但人嘛，总难逃爱情滤镜。
　　我深深吸了两口，感觉这味道特别上瘾。

　　“不过你已经成年了，如果是和朋友出去玩喝一点，倒是可以。”他想了想，又补充道。

　　“好的。”我乖乖点头。

　　“那就先这样吧，我回去了。”

　　我不禁意外，时淮景这么大费周章地过来一趟，竟然只为了送超市食品？

　　我忙道：“不进来坐坐吗？我给你泡杯茶。呸呸，咖啡、果汁饮料都有。”

　　我丝毫没有意识到此刻我的语气就像一只摇尾乞怜的小狗狗。

　　时淮景哂笑，摇摇头说：“你估计忘了，我家就在你家楼上。”

　　我：“……”

　　“……”
　　假如有弹幕显示，那么我的内心将闪过一万句妈卖批。

　　我恨不得上前掐住时淮景的领口摇晃，破口大骂：你能不能清醒点！不要再当舔狗了！你到底是有多爱周文浩！竟然背着老子在周文浩家楼上买房！！！

　　然而现实是，我扬起灿烂笑脸，问：“你有没有吃宵夜？”

　　时淮景一怔，“还没有。”

　　这回轮到我惊讶了。以我对时淮景的了解，他一向不爱吃宵夜。可是现在他这个回答，却透着股模棱两可的意思。

　　“那……要不要一起吃？我正准备煮个宵夜。”我试探性地说。

　　“好。”他答应了。

　　-

　　冰箱里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我在时淮景带来的超市食品里翻拣两下，挑出一袋韩国速冻煎饺。

　　简单地做了两份宵夜，我叫时淮景坐下来吃。

　　时淮景咬了一口，汁水丰盈，味道令人食指大动。他笑着夸道：“光耀你的厨艺越来越好了。”

　　我的厨艺确实很好。
　　在接手家业经商之前，我曾在英国留学。众所皆知，每个留学生回国后都堪比新东方毕业，我也不例外。

　　“喜欢就多吃点，既然住得这么近，以后都可以下来一起吃饭呀。”我给他夹菜。

　　时淮景由衷道：“你真的长大了，以前在家文浩说你从来不做家务。”

　　“那不是因为有阿姨在嘛。”我谈笑自若。

　　实则心里恨不得把该死的周文浩大卸八块。

　　吃到一半，时淮景忽然关心起我的学业，“想好怎么填志愿了吗？”

　　我哪记得这回事，打着哈哈道：“还没，还没呢，我都忘了。”

　　“你之前说想上国美，唉，也不知道能不能考上。”时淮景看了我一眼，“就你这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学习态度，我看悬。”

　　我知道国美。
　　时淮景以前就是这所大学的学生。

　　那时我在学校附近遇到时淮景，对他一见钟情。学费、生活费，乃至后来出国留学的费用，我全都替他包圆。

　　再说周文浩买房的这个小区，文景苑，离国美也只有半公里的距离，步行即可抵达。堪称大学学区房，极好出租，房价因此居高不下。

　　我忽然有点紧张起来，万一周耀光考不上怎么办？

　　时淮景可是说过，如果我考上大学，他要负责教育我“成人科普知识”。

　　“高考成绩什么时候出来着？”

　　“你连这个都能忘，我也是服了你了。”时淮景调出手机备忘录在我面前晃了晃，说：“6月23日！”

　　我情绪低落，想起周耀光屋里那堆游戏漫画，开始自暴自弃：“完蛋，我肯定考不上。”

　　“那也没关系，国美不是这么好考的，我以前画室有师兄连考好几年都落榜。你不是说非国美不可吗？那就复读吧。”

　　我嘀咕：“不想复读。”

　　假如复读，我到时候自身难保，哪还有时间心思去攻略时淮景？

　　重生一遭，思前想后，到头来，我还是不想放过眼前这家伙。

　　“再看，说不定你就走狗屎运考上了呢。国美美女很多的，你在大学里找个女朋友，家又离学校这么近……会很幸福。”时淮景说着，似乎想起了自己的大学时代，语气渐渐失落。

　　“我不想找女朋友。”

　　时淮景笑了笑，“净讲胡话。”

　　然后伸手在我额头上敲了敲，说：“听话，在大学里不找，出了社会你就找不到好的了。”

　　我心说，他讲的也不无道理。

　　所以当初出了社会的我特意跑来大学，找到了时淮景。

　　-

　　吃完夜宵已经很迟了。

　　我送走时淮景，把桌上的碗盘筷子全垒进水池里，顾不得洗，先冲进卧室。

　　我一直惦记着之前在床底看到的那只铁盒。

　　费尽心思，用扫把弄出来。

　　那应该是过年用来装进口巧克力的礼品盒，外包装很精致。搁在床底久了，不免沾满灰尘，以及零碎蛛网。

　　我一下把盒子扒开，只见里面躺着一堆硬币纸钞、一本牛皮日记本。

　　在看完其中内容后，我近乎颤抖着手将它合上，狠狠掷到墙边。书页在空中划过弧度，无情地坠落在地板上，发出“嘭”的巨响。

　　“操你妈！”我在骂周耀光。

　　骂贼老天。

　　周家仿佛中了时淮景的蛊咒。一个个的，尽情演绎隔代恩怨情仇，晋江小说都不敢这么写。

　　周文浩是时淮景心头的白月光，朱砂痣，暗恋多年不得。

　　而周耀光，周文浩的亲生儿子，居然从小暗恋时淮景？？

　　这本舔狗日记，便记录了这些年来周耀光对时淮景小心翼翼、卑微渴求、如同宝藏般深埋心底的浓烈情感。

　　我总算知道为什么我会重生到周耀光身上了。

　　周耀光在赴泰旅游前找了个道士做法，许下想要得到时淮景的愿望。

　　可惜的是，他不幸溺水惨死。

　　这个愿望便落到了我头上。

　　毕竟从某种方面而言，这是我们的共通之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