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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6、五十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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饶是庞统早就算到姜山会来,也没想到自己在真的面对姜山时会这么……窘迫。
他原以为自己能更游刃有余地在姜山面前亮相,然而这次,却是对方出来给自己解了围。
原来她不光早就注意到了他,甚至还知道了他的来历!
跟着姜山来到楼上雅座,姜山微一抬手,邀庞统坐下。
姜山的举止越是坦然,庞统的心里就越是别扭。
——他竟然小瞧了一个尚未及笄,却已经在讨董中大放异彩,力战吕布的少女县令。
他以为一切都是她背后的荀攸和郭嘉在操持,姜山不过一个傀儡。可眼下亲身一见,才知是自己先入为主,自以为是,过于自傲了。
“方才忘记报上真名,在下庞统,在姜县令面前献丑了。”
庞统嗓子发干,饶是他知道姜山是美人,但亲眼所见时仍为对方那艳光四射的花容月貌感到震惊不已。方才还是远距离看着就已经让庞统生了自惭形秽之感,现在对方近在咫尺,自卑油然而生。
他知道现在自己应该揭下面巾以示坦荡和礼节,可面对着姜山那充满期待的眼神,自己少年人的自尊心又不合时宜地躁动起来。手抬起来几分,又被他自己硬生生地按了回去。
姜山瞥见庞统手上的小动作,想起历史上记载的庞统对容貌自卑,便若无其事地微微一笑:“据山所知,你比山小一岁,那山便斗胆叫一声‘贤弟’了。庞贤弟与山所想相似,若这是献丑,那不是连山也一起骂上了?”
庞统没想到看似沉稳的姜山又忽然娇俏了起来,和他开玩笑,方才的负面情绪顿时消散不少,心生几分亲近。
“统惭愧。”
庞统这突然老实的模样让姜山有些疑惑,但面上不显。
对方明明是还在观望,怎地突然变了性子?还是说已经开始奥斯卡演技了?
趁着庞统不注意,姜山向荀攸使了个眼色询问,却得到荀攸面带笑意的点头。
算了,少点套路,多点真诚吧。
对方虽是凤雏,现在也不过是个小孩子,想得太多反而出错。
“山有幸得了这一官半职,一心只想为治下百姓谋个安定生活。只是山虽自认尽力,却非完人,又是初来乍到,不免担心自己做得不够。”姜山谦虚说道,“不知庞贤弟作为外人,如何看待山治下的绵竹?”
庞统正了神色,道:“那统便说了。姜县令修建造纸工坊,招募农闲的妇孺做工,还为年龄尚幼的孩童开塾开蒙,是仁善爱民之举。然而绵竹刚经历易主之乱,又因远征讨董而粮仓空虚,姜县令为何将研发造纸作为优先?”
“庞贤弟应当也看见了客店供应的纸张,虽未大肆在市井贩卖,但有意投诚的商贾士绅已经拿到了售卖许可,在囤积货物。只等时机一到,这些纸张便会遍布大江南北。”
"时机?"庞统有些不解,但喃喃出口才发觉自己的疑问有些唐突。
姜山再怎么想招揽贤才,这等生财诀窍又如何会随意透露给他这陌生人?
但对方的反应却让庞统不由得一愣。
姜山并不再卖关子,而是坦然笑道:"董卓近日必将暴毙,这等喜事不值得举国同庆吗?"
庞统不由得一愣,董卓多行不义必自毙之事,是天下有识之士的共识,只是谁都拿不准这要等到什么时候。姜县令既然如此坚信,难道说……她安排了人去暗杀董卓?
可刺杀董卓谈何容易!
董卓有诸多护卫在身边,生性警惕,还有勇冠天下的吕布在身侧。若是这姜县令亲自去刺杀也就罢了,可派人去刺杀?连曹孟德都做不到的事情,姜山手下又有谁能行?
"举国同庆?就算这消息是真的,又与纸张有何关系?"庞统脑海中似已有了些灵感,但就差临门一脚,一时之间怎么也想不通其中诀窍。
"不过数日,庞贤弟要不要坐观其变?"
姜山脸上那意味深长的笑让庞统莫名有些不安——就算是机智敏锐的姜县令又能有什么办法?这次一定是有谋士在她身后出谋划策。
庞统的视线看向荀攸,对方仍是默默敛着眼帘,看向一旁,似乎并未注意到庞统的打量。
是了,荀攸出身大族,自有独特的消息门路,是以姜山才能得到这般珍贵的消息。
只是即便如此,能在这等艰难时刻还能够秉承卫汉忠心和钻研推广造纸的前瞻,也足以证明姜山的非同寻常,值得荀攸对其呕心沥血。
庞统又道:“既然姜县令如此自信,统便静待佳讯。”
姜山也不急于向庞统证明自己,话题一转,便跟庞统聊起了他这些时日里对同住在旅店的其他士人的看法。
庞统知道这是姜山在考教自己识人能力,便如实道来。
虽说姜山现在威名在外,可毕竟是女子,又上有父兄,因此即便有人对姜山感兴趣,不到万不得已也不会千里迢迢赶来。所以现在聚集在客店的大多是四处游学的寒门学子,虽有些学识,但实践不足,还需时间历练,却不是当下适合姜山任用的人才。
“那庞贤弟认为,眼下我最需要的是什么人才?”姜山托着腮问道。
“依统所见,姜县令麾下已有荀、张、郭三位大人,自身是猛将,又有甘大人护卫在侧,这阵容对于寻常县令来说已是难得的文武双全。”
庞统见姜山神色未有丝毫变化,又道:“姜县令现今最需要的是能务实为民的官吏。”
“此话怎讲?”姜山微笑着问道。
“绵竹虽为一县之地,却是益州州治所在。刘焉在时迁治所于此,各项建设虽都已经大致完工,却还未来得及磨合就因内乱而搁置在一旁。据统这些时日探访,姜县令治县以民为本,最是注重民生。然而现今荀、张、郭三位大人虽都为英才,却分|身乏术,难以亲自接触到民众。再好的政策若无切实施行,都要大打折扣,也有悖姜县令所愿。故统认为姜县令现今最需要的是经验丰富的务实之人。”
正当姜山打算进一步问庞统如何选拔这类实干家的时候,有卫兵上来了,似乎是有重要消息。
“县令大人,甘大人接到重要军情,还请移步东大营商讨。”
“虽还有很多想和庞贤弟说的,但我现在……”姜山歉意地说。
庞统识趣地拱手一礼:"“姜县令军务要紧,不用在意统。近些日子,统都会留在客店,姜县令若有吩咐,尽管着人来叫便是。”
“有庞贤弟的话,那日后我可少不了叨扰了。”姜山一笑,带着荀攸离开了客店。
庞统望着姜山离开的方向,直到她的身影完全消失在视野中,恍惚间觉得有些不太真实。
。
饶是文武双全的男子,又有几个能与吕布战得平分秋色?又有几个拥有她这般豪爽豁达的心胸,广阔的视野?
——在他亲身赴会之后,他越发确信她拥有作为明主的素养。
只是,她为何不是男子?
庞统不由得在内心感慨无数。倒不是他认为女人当官天诛地灭,只是惋惜姜山的性别注定了她的前路将比旁人坎坷百倍。
称霸之路原就艰难,若是再加上这些劣势,她又要被迫浪费多少时日?
人生苦短,可叹可惜!
想到此处,庞统抬手摸了摸仍戴在脸上遮挡容貌的布巾。
若是换做寻常主公,见他这般"自傲"不肯解下布巾,多少也会心生忿忿,庞统对此早已见怪不怪,可偏生姜山对此毫不在意,甚至还主动绕开话题,保全他那小小的自尊心。
就是这微不足道的小事,却让庞统对姜山瞬间改观起来。
他这一趟,着实没有白来。
*
姜山来到东大营主帐的时候,甘宁正皱着眉头踱来踱去。
"这憋屈脸色,可一点也不像兴霸!出什么大事了,这么急着让我回来?"姜山开着玩笑,眼神却是正经非常。
"成都那边传了军令来,让我们在春播前将梓潼攻下来。"甘宁神色复杂。
甘宁话音刚落,荀攸剑光一般的眼神便射了过来,眉头一紧。甘宁见状,只是无可奈何地对荀攸摇头。
"我军才经历过讨董之战,粮草和兵士消耗极大,当下又是寒冬,如何能再次出征?就算是将咱们脑袋砍了,要想打下梓潼也是决计不可能。"甘宁对姜山说道。
虽然话没说完,但姜山已经理解了甘宁的意思。
"爹是名将,怎么能下这般反常的军令?"姜山不解地看向荀攸,"公达,你说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虽说益州牧刘焉已经伏诛,但残党仍分散在各地。朝廷又未曾任命新的益州牧,显而易见就是为了让益州内乱。攸认为姜太守此令另有隐情。"
姜山神色严肃了起来:"此话怎讲?"
"不如先等子乔来了再细说。"
荀攸正说着,营帐外便传来了卫兵的通报,正是张松到了。
姜山并不意外甘宁叫来了张松。
虽说在外人看来背主之人不应出现在这里,但她身边的人都知她唯才是举,更别说张松实干出众,又对益州状况了若指掌。商讨这等大事,不可能将张松排斥在外。
"主公。"张松朝姜山行了一礼。
"子乔应当已经知道发生了什么吧?"
"正是。"和在刘焉手下时不同,张松并不需要提心吊胆用言语讨好一个厌恶他外貌的主公,在姜山这里,他尽可开门见山。
姜山松了口气,问道:"子乔怎么看?"
张松面无表情地说道:"这些时日奉孝与我在周边郡县安插的探子都传回些对主公不利的流言。"
人言可畏,更别说是这舆论名声比天大的汉末!
"不必在意我的心情,全说来。"姜山毫不在意。
张松一顿,但还是开口道,"主公大兴造纸之事被有心之人传回成都,被歪曲成了主公为了一己私利劳民伤财。且主公身为未婚女儿,却四处抛头露面败坏姜家女眷风评,讨董后不及时将手中兵权交给父兄,而是自己拥兵自重,有不臣之心。"
"好啊,果然是等在这儿了!"姜山闻言并不意外,只觉得是自己疏忽了这个角度。
"若非主公一马当先,别说是讨董的功劳了,就是这蜀郡是否还姓姜都未可说!"甘宁自然不是头脑简单的人,但他知道,这个时候正需要一个人来替姜山发泄这样的负面情绪。
姜山沉吟片刻,对众人说道:"所以这是有心之人在挑拨我与父亲的父女情义,逼迫我们麾下人手分裂站队了。"
"正是如此。"荀攸说道,"攸认为这命令虽然荒谬,却也不失为一次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