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生之殇》古镜无波

22、第二十二章

　　雅安城，距离北约和东盟的边境线大约三百余里，因为城小人稀，交通不便，未受战火波及。澜河支流雅布江从城郊蜿蜒流过，是雅安城一道美丽的风景线。
　　安妮领着小学校的孩子们在江边写生，这是孩子们最喜欢的课程。清新的江风、徐徐的江水，流动的景致让久困都市的孩子兴奋不已。
　　“安妮老师，那边、那边有一个人！”班里最调皮的孩子爱德华上气不接下气地跑过来，拖着安妮的袖子就要拉她走。
　　“爱德华，你又到处乱跑了！我不是说过咱们就在这一带活动吗？”安妮有些责备地拉过爱德华，帮他拍去身上的泥土。
　　“可是，老师，那边真的有一个人！掉在水里了！”爱德华大声嚷嚷着。
　　有人落水？
　　安妮一惊，赶紧将所有孩子聚拢来，嘱咐他们乖乖呆在原地，自己则跟着爱德华前去察看。

　　好渴啊——
　　喉咙里仿佛有火在烧——
　　嘴边有液体流过，下意识地张嘴，冰冷的液体灌入，下一刻却嫌恶地吐出来。
　　好难喝！根本不解渴！我需要热乎乎的——热乎乎的鲜血！
　　眼帘猛地张开，眸子开始转为深棕色，皮肤下青筋涌动。
　　安妮被吓了一跳，赶紧拉着爱德华退开一步，却也在下一秒终于看清了这个一直面朝下伏在岸边，身无寸缕的少女的脸！
　　她开始簌簌发抖，不受控制地发出连续的惊叫。
　　这张脸，太熟悉了！简直已经深入她的骨髓！
　　这张脸的主人在两个小时内摧毁了自己的故乡，杀死了所有的人，是她一切恶梦的根源！

　　真夜混乱的头脑被高亢的尖叫惊醒了几分，她有些茫然地抬头看去。只见一个娇小美丽的少女抖得像风中落叶般瘫软在不远处，身后还有个明显被少女吓住了的孩子，一脸的不知所措。
　　我这是在哪儿？
　　真夜刚想撑起身子，腹部传来的剧痛却又让她跌回地面，并很快陷入昏迷。
　　安妮惊魂未定地看着倒在地上的真夜。通过惊叫将恐惧发泄出来后，她稍稍镇定了一些，也终于看清了眼前的少女似乎并非那日的梦魇。
　　面容虽然一模一样，但明显是女性，而那日屠城的，她记得很清楚，是个少年。
　　眼前这少女腹部赫然被洞穿了一个大洞，伤口边缘被江水泡得发白，肠子拖在外面，滴滴答答的淌着血。
　　这样严重的伤口，她竟然还没死，只是身体极度虚弱的样子。
　　安妮的脸更白了。
　　趁着少女虚弱地瘫倒地面的机会，安妮拼命挣起身子，拖着爱德华脚步不稳地仓皇离开。
　　她心中只有一个念头：找到孟守，然后通知尽可能多的人逃走。
　　在她离开后不久，倒在地上一动不动的真夜渐渐蠕动身体，慢慢再抬起头来时，眼眸赫然已经转为深棕色，闪着冰冷的光芒！
　　我需要——鲜血！

　　孟守的心从来没有跳得这样快过！
　　所有的思绪都被那横亘在心中拼命想要忘记却仍然日夜思念的人儿充填得满满的，以至于他的脚步越来越快，将身后跟着的安德里、比尔、安妮，还有城里一些闻讯赶来的民兵落得远远的。
　　“阿守，你慢点！对方很危险，不要冲动！”比尔急得大叫，却只看到孟守越走越快，几乎要跑起来了。
　　“这孩子是怎么了？平时挺冷静的一个人……”比尔摇摇头，又看看安妮，忍不住问道：“安妮，你发现的那个人真的是敌人吗？怎么我看阿守一副要去见久违老友的模样？”
　　安妮没有回答，只是咬紧了下唇，加快了脚步。
　　阿守，那个少女就是你一直念念不忘的过去吗？
　　你虽然陪在我身边，可是我知道，你的内心却是我永远无法到达的天涯。
　　那片不可触及的天地是属于那个少女的吧。
　　可是，她——她不是人类啊！

　　孟守赶到安妮所说的地方，却只见到江水轻轻拍击着江岸，四周一片静谧。
　　他的心一下变得空荡荡的，巨大的期待落空后的失望让人难受无比。
　　他深呼吸了一口气，按捺住焦急仔细地在四周察看。
　　安妮不会说谎，根据她的描述，应该是真夜无疑。而且听说还受了伤，那么她会去哪儿呢？
　　孟守搜寻的目光忽地定格。
　　地面上有断断续续的血迹一路滴落，向着前方延伸。
　　正在这时，比尔他们也赶了上来，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就见孟守又甩开步子往前跑了。
　　“这孩子，怎么也不等等我们？”比尔抱怨了一句，又问安妮道：“安妮，你不是说就在这里吗？怎么没有人呢？”
　　“刚才确实在这里，就倒在江岸边……快看，地上有血迹！”
　　安妮眼尖地看到，随即大伙便明白孟守肯定是顺着血迹往前去了。
　　“那还等什么，快走吧。”安德里催促了一声，一群人又跟着去了。

　　血迹一直延伸到了一幢灰色的建筑物前就消失了。
　　孟守抬头看了看，这里是城郊的屠宰场，常年不散的浓重的血腥味顺着风飘出去很远。
　　现在是午休时间，屠宰场的工人都出去吃饭了，场内静悄悄的似乎并没有任何人的踪迹。
　　忽然，前方不远处低低的传来凄惨的牛叫声，哞——
　　孟守身子一颤，不假思索地就往传出声音的地方跑去。
　　一头巨大的黑牛躺在地上，出气多进气少，腹部被扯裂了一道长长的口子，内脏滚落出来。
　　黑牛的旁边跪坐着一个雪白的身影。
　　背对着孟守，手臂处鲜血夺目的奔流。
　　她正捧了牛的内脏在大吃大嚼，腹部处那个触目惊心的伤口正不可思议地再生。
　　伤口处的皮肉翻卷着、伸展着，筋络与骨骼像磁极一般相互吸引着贴合在一起，恢复成平常的模样。皮肤也不断生长，将裸露的血肉覆盖起来。

　　“真……夜……”
　　孟守颤抖地开口，只见那个雪白的身影微微一僵，跟着就缓缓转过头来。
　　一双暗棕色的眸子闪着幽暗而嗜血的光芒。
　　冷酷的杀意看得孟守不自觉地后退了一步。
　　“真夜，是我啊！孟守！你不认得我了吗？”
　　孟守慌乱地叫起来，眼前的真夜充满了陌生感，瞪着他的样子像在看一盘食物！
　　人类的血肉——好想尝尝——
　　真夜迅猛地跳起身，一个纵跳就到了孟守身前，将他扑倒在地。
　　孟守丝毫反抗也没有，任真夜扼住他的喉咙，闪着蓝色光泽的利爪就在眼前，但双眼仍是睁得大大的，死死盯着那张魂牵梦萦的脸，清澈的泪水从眼角滑落。

　　滚落的泪水如闪电一般劈开混沌的记忆。
　　体内狂暴的嗜血因子奇异地平伏下去。
　　一股熟悉的亲切感油然而生。
　　啊——这双眼睛——这双漂亮的黑眼睛，不正是无数次在脑海中浮现而遍寻不着的那双眼睛吗？
　　一瞬间，头痛得好像要裂开。
　　无数的记忆如同开闸的洪水咆哮着席卷而来。
　　富丽堂皇的别墅里，妈妈被自己剖腹开膛。
　　破旧的贫民窟内，茉莉温柔的笑和最后的死。
　　北约军部里的大开杀戒和成功脱逃。
　　还有……还有一直牵挂、一直不舍的那个少年以及一起度过的美好时光。

　　真夜颤抖起来，松开孟守，抱着头蹲到地上。
　　“真夜，你怎么了？别吓我！”
　　孟守顾不得脖子上火辣辣的疼痛，心疼地扑到真夜身边，一迭声地道：“你怎么了？头很痛吗？要不，你吃了我，吃了我就不会痛了吧？”
　　真夜在他的怀抱中慢慢停止颤抖，过了片刻抬起头。
　　暗棕色的眸子已经恢复成通透的淡琥珀色。
　　雪白皮肤上涌动的青筋也消失不见。
　　她轻轻地抚上孟守的脖子，摩挲着那一条条红色的掐痕。
　　“对不起，疼吗？”
　　孟守一愣，看了看她的眼睛。
　　没错，他的天使回来了！
　　那双熟悉的拥有极致通透和晶莹的眼眸，是这世上最后的纯洁！
　　“不疼……真夜，你终于……回来了！”
　　失而复得的巨大狂喜使得声带控制不住哽咽。
　　“我回来了……对不起，让你等太久了……”
　　真夜抬手拥紧孟守，她终于明白，一直让她躁动不安、满心渴盼要到外面世界来的动力是什么了。
　　只有这个人才能够平伏她内心的伤痕；
　　只有这个人才能够让她感受到阳光的温度；
　　只有这个人才能够做到连亚夜都做不到的事；
　　——让她由野兽转变为人类！

　　安妮呆呆地看着远处紧紧相拥的两人，心里只感觉一阵阵撕扯般的疼痛，周围人纷杂的话语再也传不到她的耳里。
　　“安妮、安妮……”
　　比尔喊了好几遍也得不到安妮的回应，只得放弃了。他看了看前方的孟守，忍不住皱紧了眉头。
　　难怪安妮会不高兴，试问哪个人会喜欢看到自己的爱人搂着别的女人？
　　那女人被孟守紧紧抱在怀里，看不清相貌。不过，难道还能比安妮更漂亮？不客气地说，安妮已经是他见过的最可爱、最漂亮的姑娘了！
　　所以他对孟守愈发的不满起来，大踏步走上前去，对着孟守喝道：“阿守，你在干什么？这女人是谁？”
　　孟守怀里的女人扭过了头，比尔瞬间如遭电击，愣在当地。
　　好美的女人——
　　不，不该说女人，她分明只是个十几岁大的少女。
　　罕见的通透晶莹的淡琥珀色眼眸，
　　与眼眸同色的短发和线条柔和的五官，
　　花瓣似的红唇衬上雪白的肌肤，
　　简直是上帝完美的杰作！
　　还有她的身材——
　　噢，愿上帝宽恕他的罪过！
　　比尔注意到孟守正不满地盯着他，于是老脸一红，偏过了头。
　　孟守迅速脱下身上的外套，遮住真夜的重点部位，尽管如此，一双修长白皙、线条匀称的长腿还是暴露在外。

　　身后那些赶过来的民兵也都愣在原地，所有人的心中都只有一个念头：
　　这么美丽的少女难道竟会是安妮口中所谓的怪物杀手？
　　人人看向安妮，但后者只是沉默，牢牢地盯着孟守。
　　于是便有人自作聪明地作出了解释，看安妮、孟守以及那美得不似凡人的少女之间的波涛暗涌，恐怕这只是安妮出于一时的妒忌而捏造出来的无伤大雅的小谎言吧？至于那少女身上的血迹也不难解释，这里是屠宰场嘛，那里还有工人们刚刚宰杀的肉牛，可不就有血吗？
　　大家都松了一口气，同时下意识地摈弃了一个疑问：为什么这样一个天使般的人儿会出现在这样一个肮脏腥臭的屠宰场里？
　　毕竟谁也不愿相信这么美的少女会是什么恐怖杀手。
　　只有安德里眉宇间有一丝丝忧虑，根据自己对安妮的了解，她绝对不是个会撒谎的孩子！
　　那么，这个凭空冒出来的少女到底是什么人？
　　她真的会给雅安城带来灾难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