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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6、第十章 地下惊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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哗啦的轻缓,化成了轰隆的沉闷,地洞里的腥气犹如这黑暗一样浓重,湿了薄衫,再附着上皮肤,继而渗透到骨子里。
这种湿漉漉的感觉,并没有把程澄给唤醒。
她是被那股冰冷的,不懈的推动力,给晃悠醒了。
有什么东西正侯在她的身侧,一拱一拱着,力大而集中。之于这个不知名的“东西”,程澄大概就是一块挡路的巨石。
苏醒的前一刻,程澄看到的是孙桥那双不屑翘起的唇,在迅速逼近。犹如一只大花盆从天而降,轰一下就砸到了自己的脑袋上。
然后呼吸一停,心肌一缩。
嘴对嘴,眼对眼。
完了,亲上了。
程澄不是没接过吻,她并非规矩的好孩子。从初中起就玩早恋,亲都亲过好几次了。
但是小罗,卓,戴翔……
他们能和极品比吗?
极品长得很帅,能力很强,性格很烂……
重点是,极品讨厌自己。他鄙视这里所有的人。他恨不得躲大家远远的,或者说,他恨不得让大家都躲他远远的。
然而……那一刻,她和极品之间的距离,那是相当近啊。
程澄迷迷糊糊地按着嘴唇,吧唧了几下,身子被推得一歪,她醒了。
苏醒的后一刻,程澄看到的依旧是一片黑暗,身下湿凉,似乎是尿床。
但程澄的手向四周摸了几把,一手泥浆。
又划了几下,微凉的阻力,她意识到,身下,是不浅的一滩水。
耳畔回荡着轰隆的声响,一声紧过一声,已压得心脏弹跳不起。
程澄睁大了眼睛,她慌乱地在水中摸索着手机,急于看看周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是泡水的手机已经进入紊乱状态。程澄拼命地按着,也按不亮。
她的身子向后一退——前方那东西,顶着她的双肩,努力地推着。仿佛两头对顶的牛,只是程澄这头“牛”,并没有使劲。
程澄捏紧了手机,慢慢抬起头,她吃力地向前伸了伸脖子,移动并不大,脑门立刻就碰到了那些硬邦邦的,疙疙瘩瘩的粗壮。
似乎有一种腐臭的味道,徐徐拨开了水腥,散了开来。
肩窝被什么东西一顶。
呼!
她整个身子,犹如一具被踢着走的尸体,又往后一退。
前面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程澄的眼圈又红了,开始向往晕过去的美好境界。
或许,这是一个“人”?
这个“人”,正和自己脸对着脸,身子挨着身子。
可这下面太黑太暗,程澄看不真切。
“谁……谁在这里……”她哆嗦地问道。
咕噜……
咕噜……
又是一阵声响,程澄感到涓涓水流,经过了自己的身下,冷却了她的小腹和前胸,下巴微微湿痒。
这水是往上漫的?
她恐惧地想:
什么时候停止?如果不停止,总是这么漫的话……
那自己岂不是要被淹死啦?!
下唇有点发凉,程澄慢慢地低了下头,轻轻张嘴。
果真喝到了一口水。
她尚未因此而惊恐,肩膀上的压力骤然消失。三四根干枯好似骨头的东西,好似蜘蛛一样,正慢悠悠地摸上了她的头顶,然后向上揪起了她的头发。
程澄唔一下,被迫昂起了头,就在她的眼前,啪一下好似打火机的火苗子,忽地就腾起了两团莹莹的绿光来,幽幽望向了程澄的脸。
头顶的力道减轻,似乎在缓缓下落,就在这当口,程澄的手机忽然灵光了一刻,亮了又灭。
短暂的冷光照射中,程澄确定她看到了五根干巴巴的手骨,缠绕着白乎乎的碎布条,蜷缩着,正向她伸来——
毫不犹豫,放声大喊,被按着脑袋顶,重重一推,她整个人往后退上再退。水流轰然汹涌,开始肆无忌惮地冲刷着四壁上的泥土,石头,还带来了稠糊的水藻,布条,满满地缠了程澄一身,头上的土块噼啪着坠入到水中,后背已经被水没顶了。石块的冲撞带不来更大的疼痛,但是程澄明白地向上抬起了脑袋,试图远离已没过下唇的水。
“你是谁?!”她尖叫了一声。
回答她的是轰隆隆,水流激荡的声音。
上唇感到了冰凉。
程澄再也顾不上那有着一只鬼手的“人”了。此刻上涨的水,比任何鬼都要吓人。鬼还不一定会要她的命,水如果这样涨起来,她必定溺死。
扭动着身躯,拼命向后挪动,她的手胡乱扒着周围的泥土,试图用这些土块来阻挡水线的上升,但是她微小的力道只是蚍蜉撼树。水已漫过了双唇——她已经拼命抬起头了。
啪!
那一对绿光忽地又逼近了。
程澄吓得不由张了嘴,一口水自然呛了进去,她剧烈咳嗽的同时,水下的双手失去大脑的理智指挥,开始四处乱摸,水底下,一只湿漉漉的小口袋,就这样阴错阳差地,被五根手指头给勾了起来,继而糊里糊涂地往前一贴——
正正按在了那两道绿光上。
轰!
金星乱冒。
掉落的泥土塞满了嘴巴,迷住了眼睛,程澄嗷一声再也喊不出来,整个身子被轰然炸开的巨大冲击力往后一丢,水流的润滑下,她生生荡出去了五六米,然后一只同样冰冷的手拎住了头发,当作麻绳往上一提——
“啊!!!”程澄痛得眼泪全出来了,“别揪我头发啊——!”
更多的手从上方四面八方摸了过来,拽着她的领子,衣襟,抬着她的腿,拎着她的胳膊,把她当作一个破布娃娃,胡乱向同一个方向顶起。
豆大的雨柱子扑跌到脸上,张开嘴就能喝到天上落下来的。可即便看到了光亮,即便一只有力的手握住了她的腕子,程澄依然在尖叫。
隔着风声,雨声,各种嘈杂声,只有那一声“白痴你给我闭嘴!”,真真切切地撞到了耳膜上来。
好像乱成一团的小学生,看到了班主任推门而入。
程澄忽地就闭了嘴,瞪圆了眼睛。
雨线打着睫毛,头发滴答着水珠。
她隔着雨幕抬头看,孙桥那张冰块脸,挂满雨珠。
程澄吸了一口气,身子底下又是一顶,她的两条腿,从黑窟窿内被“赶”了出来,孙桥手上一使劲,程澄好似一只被提起的大水桶,挂在了孙桥的十根指头上。
“孙桥……”
她晕乎乎地吐出了这个名字,得到的依然是一句冷冰冰的——
“白痴。”孙桥鄙视地说。
“快把她拉出来!”湛蓝筝急切的声音,在程澄的耳畔响起,仿佛是见到亲人般,她的泪水就忍不住下来了,幸好下雨天,都混在一起,只是眼眶红通通。
“湛蓝……湛蓝……”程澄瘫坐到铜缸子外的地上,“我……我……我……好可怕……”
她躲到湛蓝筝的怀里,“好可怕……有个东西在推我……好可怕……”
“不怕不怕。那是我的傀儡啊。我们确定你是从这个窟窿里掉下去的,我们都下不去,我就派了好多傀儡下去拽你啊。是不是吓到你了?”湛蓝筝说着,就让程澄抬头,看到缸子里爬出了好几只黑发白衣的“人”来,走起路,僵直而稳当。湛蓝筝打了几个决——看得程澄眼花缭乱,而后那些“人”,就飘成了一堆堆的纸片,让眼疾手快的凤晓白,都收到了袖口中。
“到里面谈。”凤晓白护着湛蓝筝起身,程澄去寻孙桥,才看到极品男已经拄着拐杖,不知何时挪到了廊下避雨。
“不……”程澄摇着头,“不单是傀儡……傀儡的眼睛是绿色的吗?”
湛蓝筝眸光一凝,她小心地挑起了程澄头发上的一根银色丝绳,轻声问道:“你是不是在杨树根下?”
“树根?”程澄湿漉漉地站在原地,一脸茫然,“……我……我只是想去捡那个小布袋子,然后就被拽下去了。我不知道是什么把我拽下去的……后来就……”
她抓紧了湛蓝筝的手,“那下面有鬼!不是鬼就是妖怪!砍腿的怪物,就在那下面!”
一道霹雳划过,大家的脸都被擦亮的同时,犹如礼花炸开般,只觉得空气一热一荡,十几股水柱子,好似间隙泉般,从那口大铜缸子内喷薄而出,蛟龙出海般飞扑向了天际。
水花四溅,和雨水缠绕到了一起,那口沉重的大铜缸子嗡嗡,动了两下,似乎也要跟着炸开般。程澄捂住脑袋后退着,剩下三个人倒是都上前一步,湛蓝筝手里还拿着那条从程澄脑袋上取下来的银色丝线。
“这是……”
她的话并未说完,一个黄色的小布口袋从“喷泉”中蹦达了出去,落到泥浆中。紧跟着,一道黑影被水柱子给顶了出来,在空中腾了一圈,也滚落到泥地中。
凤晓白的宝剑横起,孙桥握紧了拐杖,湛蓝筝亮出法杖,一道绿色法网交织而成,对着那黑影就扣了过去,听得哇啦的苍老惨呼,湛蓝筝挑挑眉毛似是不可思议,但依然向后一拽,法网就擦着地朝着廊下滚来。待到了无雨的地方,湛蓝筝一松法网,凤晓白的宝剑指了过去,那黑影抱成一团叫道:“别!别!饶命啊!不是我啊!不是我干的啊!”
程澄瞪大眼睛,网子里的,是一个瘦长身子的——小老头。
“杨树精?”湛蓝筝戴上阴阳镜,端详一会儿,问道。
“是,是!”这杨树精花白着头发,跪地告饶,“你是……湛家人吗?”
“别管我是谁了。”湛蓝筝撤了镜子,“你一直缩在地下吗?”
杨树精道:“气息不畅已有十来年,就一直在根里修行,并为外出啊。这院子里的事情,老朽一无所知!”
“一无所知还说‘不是我干的’?”湛蓝筝冷冷道,“说实话吧。你这一院子的晚辈们,都已经被除掉了。你若知道真相,就没道理让它们背一口黑锅。”
杨树精闻听噩耗,立刻哭嚎起来,不逊色这呼啦啦的雨声。
湛蓝筝不耐烦地一紧那网子,杨树精吃痛,滚了几下,叫道:“我这老头子……真不清楚啊……可我确实未曾伤害过人类啊。”
程澄在一旁小声说:“湛蓝……那是个女鬼。长头发,青衣服。”
“你说什么?!” 杨树精陡然瞪圆了眼睛,“小姑娘,小女孩,你再说一遍!”
程澄退后几步,一脸恐惧。
杨树精一本正经道:“刚刚可是我这把老骨头,要去救你啊!小姑娘,是我一直在推着你,想把你给推出去,就是害怕你卡在那里,会被那灌注进来的河水给淹死啊!”
程澄想了一下,“是有个绿眼睛的东西在推我……可是我怎么知道是为了我好呢?”
杨树精一抬头,两眼绿光荧荧,程澄的声带就抖起来了,“是他!刚刚,就是他……”
“不是为救你!我推你做什么!”杨树精责道。
程澄的脑子转不过来,本能看向孙桥,后者冷笑道:“白痴,准是你挡路了。让人家当了石头,想给踢走。嗯,这样好出去杀人砍腿啊。”
程澄嗷了一下,“有可能啊!”她叫道。杨树精立马就喊起了“胡说”。孙桥不耐烦地说:“老不死的!找死吧!”
他扬起了拐杖,凤晓白拿剑柄格挡,咔一下拨歪了拐杖,杖头打到地砖上,碎石乱溅。
湛蓝筝正用心思考,这会儿恼了,“都有完没完?!我告诉你,那砖头也不便宜!咱们没那么多钱赔了!杨树精,我朋友刚刚说,女鬼是一个长发青服者,你可有见过?”
杨树精振奋道:“这院子里有个女鬼唤作眠琴,也是个长头发青衣服的,她刚来这里的时候,老头子就不喜,一看就是个戾气深重的鬼。游魂不比我们妖精,我们是感应天地玄黄之力,逐渐有了神智。可落在世间的鬼,就是不服黄泉冥使们的差遣啊,日日东躲西逃,执念与日俱增……”
“不是眠琴。”湛蓝筝不咸不淡地截断了杨树精的絮絮叨叨,“你的根,是不是刚好扎到了地下的排水道里?”
杨树精一怔,“不是眠琴那丫头啊……哦……哦,对,我这老骨头的根,弯弯曲曲,刚好盘在了一条地下河道里。这外头那小河的水流,一旦涨起来,我这老骨头就有水喝了。只是太涝了啊!”
“地下河道的出口,就是那口大铜缸子的黑窟窿,是吗?”湛蓝筝问道,“你既然久居这个院子,那么总该知道,这缸子是谁铸的吧?总该知道,为什么这缸子底开出的洞,正好就通了那地下水道?总不成是把缸子当井口用吧?”
杨树精嗫嚅道:“……好像是位得道高僧所安置……为了什么,还真是不清……可那黑窟窿……还真不清楚了……原先该是没有的啊。这个……我这把老骨头,当真不清楚……不过……”
杨树精那两只眼睛又冒开了绿光,他凑近了些,轻声道:“若不是那眠琴,又是个凶残的女鬼,青服长发,那我这老头子,大概知道是谁做的了!湛家的这位姑奶奶,您行行好,放我一条生路,我这老头子,自掘了这里的根基,把那一直扰我修行的活尸,给您掘出来!”
“活尸?”湛蓝筝慢慢重复。
杨树精谄笑着补充道:“也不知是何年何月,这里水患一起,外面那条小河涝了,呼啦啦一通乱冲,就把那具女尸,冲到了我这老骨头的根下,刚好就给卡在了那里,出不去也进不来。奇怪的是,那尸首也没个棺木,就让一挂画了符的布单子给卷起来,还系着一根根的银色丝绳……”
湛蓝筝举起手指,方才从程澄脑袋上取下来的丝绳自指缝垂落。
“是这个吗?”
杨树精点头,湛蓝筝吁了口气,举着那银色丝绳,对凤晓白说:“这是个封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