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躁动》苏寂真

3、便利店【新修】

　　许约低着头看着手机，依旧在手机自带的地图导航里搜索着人民大道的具体位置。
　　这巷子有些空旷，除了行李箱滑轮滚动的声音，还有专属于鞋底发出的一阵沙沙声。
　　但又有些杂乱，完全不属于一个人的。

　　许约愣了下，回过头，看到了5米开外的顾渊。
　　具体地址还没找到，许约却按灭了手机，扭头冷声道：“跟着我干嘛？”

　　顾渊摘了耳机，一脸疑惑：“什么？”
　　许约怔了下，身后明明跟着这么个大活人，自己为什么还要上手机查了半天位置。他将手机塞回兜里，缩了缩脖子。
　　“诶，你知道人民大道往哪走吗？”
　　许约不动，顾渊也跟着没动，他重新带好耳机，指了指前面。“往前一直走就是，最近的宾馆就那条街上。”
　　“哦。”
　　许约重新拉起行李箱，朝着顾渊所指的方向走去。身后依旧传来轻轻的沙沙声。

　　许约向来喜欢自己一个人走路又懒得看手机的时候开始数数，在他数到300的时候，一个坏掉一半led灯条的破旧牌子出现在马路边，许约眯了眯眼睛，看了半天，推测这家宾馆的名字是应该叫作“小芳”。
　　他不顾身后的顾渊，直接拎着行李箱进了门。

　　虽然招牌破旧了些，但里面看着还不错，起码看着干净。
　　他走向前台，透过玻璃窗看到一位头发有些花白的老太太正坐在里屋床上看着春晚。
　　见有人来，她裹了裹身上的毯子，连带着一起走了出来。
　　“也嘎的？”老太太头也没抬，从一旁拿起几张纸，翻来覆去找着笔。
　　许约知道是上海方言，但他听不懂。
　　老太太见他不答话，以为他没听清，又重复了一遍，抬起头笑着看他。
　　许约满脸写着尴尬，他舔了舔嘴唇，无意间看到了顾渊从门口经过，迅速追了出去。

　　“喂！”
　　顾渊回过头，往旁边瞥了几眼，最后直勾勾盯着许约。“在叫我？”
　　“嗯……那什么，能不能过来帮我翻译一下。”许约看向别的地方，稍微提高了音量。
　　顾渊倒是不太在意，重新返回到门口，“我说，以前没人教你求人帮忙的时候，要带个请字？”
　　“那请。”许约翻了个白眼，朝大门位置摆了摆手继续说道：“你们这的方言，听不太懂。”
　　“哦。”

　　“森文怎be唔kui jio” 老太太依旧保持着微笑,伸出手来。
　　许约回头看了眼靠在门框边的顾渊。

　　“让你拿身份证。”
　　许约二话没说从裤兜里摸出身份证递了过去。

　　“登都扫森光？”

　　“问你住多久？”

　　“哦，大概15天。”

　　“咦zi哈宁？”老太太盯着许约的脸看了很久，缓缓道。

　　“我就是个路人。”顾渊一愣，大概是没想到自己会被问道。“他一个人住。”
　　办理好了入住手续，许约拿着房卡走到顾渊面前，“谢了。”
　　顾渊没说话，也没动。
　　许约愣了下，将自己行李箱拉杆放下去一半。出于礼貌，他还是问了句：“你……真不回家？”
　　“不回。”
　　“那你睡哪？”许约不自觉问了出来，突然意识到两人并不是很熟，又补了一句，“当我没问。”
　　顾渊挑了挑眉毛站直身子，“诶，许约。你会打游戏吗？”

　　……
　　这人的脑回路到底是有多奇葩？
　　许约已经困到不行，眼睛都快睁不开的他本想跟顾渊简单道谢之后赶紧去好好睡一觉。
　　他不爽的踢了踢自己的箱子，“不打。再见。”
　　大半夜不回家睡觉站在这问你会不会打游戏，
　　简直有毛病。
　　许约二话没说拎着行李箱就上了楼。

　　“205……205……这。”许约半眯着眼一间一间找了个遍，终于在角落位置找到了自己的房间，刷了卡，烦躁的将箱子丢了进去，也顾不上换鞋子。
　　关上门，许约直奔床上。

　　捂着耳朵在床上翻来覆去15分钟后，许约实在忍不住下了楼，敲了两下前台后面的玻璃窗。
　　老太太心里自然不满，但还是裹着毯子出来了。
　　许约也不管自己能不能听懂，直接敲着前台的桌子。
　　“阿婆，我房间隔壁是对情侣你怎么都不早点告诉我啊？”
　　老太太说了几句，许约依旧没听懂。
　　这种想吵一架却吵不起来的感觉实在太难受了，许约猛地拉好拉链，直接推门而出。

　　在路边站了1分钟，许约重新推开了门：“阿婆，这边哪有便利店？24小时营业的那种。”
　　老太太这回连里屋的门都没出，直接从窗户往外看了眼，往左手边指了指，回头继续嗑瓜子看春晚去了。
　　“呼……”一阵冷风吹来，瞌睡也被吹去一半，许约叹了口气，双手插兜往左边看了看，隐约能看到点五颜六色一闪而过的霓虹灯光。

　　兜里的手机振了两下。
　　不用想都知道是谁发的短信。
　　许约抽出手机，半只手藏在袖子里，只漏出了3根手指在外面点着屏幕。

　　许陆：已经到了吗？
　　许陆：小约？
　　许陆：到了的话就给家里报个平安。

　　“……”
　　许约叹了口气，一键删除了所有短信，重新将手机塞回兜里。
　　中途转学的人多的是，他以前的学校每年总会有那么几个特殊例外。可是提前半个月，在大年三十当天以转学为理由送自己亲生儿子一张高铁票的，许约有幸体验了一回。
　　许约长舒了口气，假装刚刚什么都没看到，往便利店的方向踏着缓慢的步伐走去。

　　便利店的人不算多，有几个忙碌了一整天的外卖小哥正靠在旁边的木椅上休息。推门而入，前台的女生抬头冲许约嘘了一声。
　　泡面的味道有些冲鼻子，许约忍不住皱了皱眉，环顾了周围一圈。
　　“嘘……”女生冲许约挤了挤眼睛，示意他小点声。“那边休息的那几个外卖小哥刚睡着，小点声别吵醒他们了。”
　　许约站在原地没动，几秒之后才轻轻点了点头。

　　不知过了多久，女生才轻轻拍了下许约的右肩膀，压着嗓子问道：“诶，帅哥，想买点什么东西？”
　　至于到底买什么东西……
　　许约还真没想好，他只是不太想一个人在宾馆里呆着而已。

　　“……”许约舔了舔嘴唇，忍不住偏头往里侧的过道看了一眼。
　　这一眼，还真看出来点不太一样的东西。跟其他24小时营业的便利店有些不同，远处的角落里好像摆放着几个红木的书架，有些突兀。
　　许约忍不住多看了一阵。

　　“你应该是第一次来我们便利店吧？A区是食品区，B区是生活用品区域，后面的C区……啊，也就是你刚刚看的那个地方，其实是个小型的书店，虽然里面的书不太多。”女生笑了笑，抬手指了指许约刚刚瞥过的方向，“呐，左手边那排都是些漫画，右手边是最近新发行的各种言情小说，不过我猜，你应该不感兴趣。”
　　“……”许约有些尴尬地笑了两声，“旁边的楼梯是？”
　　“通往2楼的，那里面都是初高中的学习资料。”
　　“谢谢。”许约冲女生点了点头，整理好了衣角往C区挪了过去。挪到一半，许约又重新返回了前台。他指了指女生身后的冰柜，说道：“顺便帮我拿一罐冰咖啡。”

　　“啊？哦哦哦……来，拿好。”
　　“谢谢。”

　　直到许约的背影消失在楼梯拐角，女生才回过神，咬着嘴唇不禁感叹道：今天晚上也是奇了怪了，平时这大半夜的连只流浪猫都碰不到。今天倒好，一下子出现了两个长相出众让人一眼就很心动的帅哥。
　　女生拍了拍自己的脸，清了两下嗓子，低头忙起了自己的事情。

　　*

　　楼梯是铁质的，踩上去会发出及其清脆的声音。为了不打扰到前台附近几个休息的外卖小哥，许约小心翼翼地按着扶手往上一步步地挪。
　　他站在二楼楼梯口，往里面看了眼。
　　书架上的学习资料还没看到，倒是看到了熟悉的身影。虽说是侧着身子……但就冲这优越的身高和逆天的颜值。
　　除了顾渊还能是谁。

　　许约忍不住心想，真够巧的。

　　站在楼梯口的时间确实久了些，许约又轻轻咳了两声。
　　顾渊这才猛地回过头，合了手里的书皱着眉头死死盯着许约。

　　被盯的有些不自在，许约往前挪了几步。
　　“真巧。”
　　“……”顾渊突然懒散的靠在了墙上，将手里的书重新放回了书架，“下次能不能别这么吓人，你这人走路一点声音都没有的吗？”
　　随后，顾渊摸出自己的手机看了一眼时间。
　　“不是已经办理好了宾馆的入住手续吗？怎么？睡不着？”

　　“我认床。所以睡不着。”许约如实回答，又往前走了两步从另一边的书架随机抽了本高中生物习题册。

　　接下来又是一阵沉默。
　　许约眨了下眼，抬起了头。眼睁睁看着顾渊坐在了圆凳上，打开了手游。

　　“你刚刚是在这里看书？”
　　“没有，我也睡不着，想翻几本带字的自我催眠一下。”
　　“……”
　　要不是许约亲眼看到，他可能还真会信顾渊的这番鬼话。
　　不过，他也没打算当场拆穿。

　　“那现在呢？”许约问，“不准备催眠了？”
　　“现在？你还好意思问？麻烦下次在别人快要睡着的时候，不要一声不吭的站在人家身后，你知不知道有句话叫‘人吓人吓死人’？”
　　顾渊的话里带着些不满的情绪。
　　但许约又说不上来这种不满到底是什么。

　　许约没打算反驳回去，只是耸了两下肩膀，低头翻开了学习资料。

　　*

　　墙上的钟表短针顺时针越了30度，许约终于忍不住合了书。
　　顾渊依旧一脸认真地盯着自己的手机屏幕。
　　“靠，我这都匹配的什么破队友，打的又菜嘴还欠。”顾渊退了游戏，抬眸，愣了一下。“啧，你这么看着我干嘛？没见过人打游戏？”
　　“见过，但我没见过大半夜跑来便利店打游戏的。”许约放下书，拉开顾渊旁边的木椅，“脚，拿开。”
　　顾渊收回脚，又重新开了一把游戏。“切，少来。我也没见过有人大半夜不睡觉跑来便利店学习的。”

　　书肯定是看不下去了，许约又低头瞅了一眼顾渊的鼻尖。奇怪，刚刚居然没注意到顾渊的鼻尖，还有颗黑色的小痣。
　　“什么游戏？”许约从兜里掏出手机，斜了一眼顾渊。
　　“什么？”顾渊头也没回，轻声回答道。
　　“我说，什么游戏？”许约轻轻叹了口气。
　　“王者荣耀啊。”顾渊左手移了下，碰到了许约带上来的那瓶冰镇罐装咖啡。“你该不会真没玩过游戏吧？我还以为你刚刚只是随口敷衍我的。”

　　“没敷衍你。”许约点开了应用商店，输进了四个字，“以前很少玩游戏。”
　　“哦。”顾渊终于抬起了头，“这么看来，大半夜不睡觉跑来学习我好像突然能理解了。”

　　“……”许约点开了游戏，回头准备拿自己的罐装咖啡，却对上了顾渊投来的怪异目光。“怎么了？”
　　“我还是很好奇，那宾馆到底怎么了？能让你一个困到睁不开眼的走200多米来便利店看书？”
　　“你去住一晚上不就知道了？”
　　许约瞪了他一眼，一目十行的看完了新手须知，最后点下了游客登陆。
　　“哥哥，这都21世纪了，还有人游客登录的？”顾渊往他旁边的手机屏幕瞟了一眼，瞬间笑了出来。
　　这回看得出来许约是真不打游戏了。

　　许约懒得跟他计较，过了几个新手任务后，又打开网页开始搜索着自己的新学校。
　　“上海附中？”顾渊目不斜视看着自己的游戏界面随口说道：“转学？”
　　“啊。”许约应了一声，滑动着屏幕往下翻看着学校简介。看了两眼，顺手拉开了咖啡拉环灌了几口。
　　顾渊没再说话，回头专心打着自己的游戏，时不时扯扯自己发带。

　　新的学校简介看着不错，满满的正能量，连网页最上方都挂着“希望与未来”几个大字。许约又往下翻了翻，密密麻麻的文字催眠似的在他眼前晃着，又慢慢变得歪七竖八直往他眼里冲。

　　“喂，顾渊。”
　　“干嘛？”
　　“你到底是做什么的？”许约按灭了手机，转头对上了顾渊的眼睛。“为什么有家也不回？”
　　“学生。”
　　很明显，顾渊并不准备回应他的后半句疑问。
　　“？？？？”许约脸都黑了，他想知道的确实不止这些。

　　许约仿佛听了个天大的笑话似的转过头看了一眼顾渊，“就你这样的……要是学生，我直接跟着你姓。”
　　“真的假的？”顾渊疯狂摁着手机屏幕，在敌方水晶炸裂开的那瞬间看向了许约，“你确定？”
　　“……”许约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反驳回去。

　　“啧，兄弟，看不出来啊，你这人对自己还真挺狠的。但是有一说一，你可能真得跟我姓了。”顾渊笑了一声，从裤兜摸出一张塑料牌子丢到桌上，“自己看吧。”

　　许约迟疑了下，翻开了那带着蓝色绳子的塑料牌。

　　——顾渊
　　——上海附中
　　——高二（1）班

　　许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