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后前夫火葬场了》亦朝朝

63、决断

　　第六十三章
　　屋内一室旖旎，叩门声实在不合时宜。

　　深夜被扰，裴行舟蹙眉，显然不悦，“何事？”

　　宁栀也听到了动静，语气慵懒道：“你去吧。”

　　“我很快便回。”

　　裴行舟伸手替她掖了掖被衾，披衣起身下床，敛去眼底氤氲情愫。

　　门外，关九郎穿着蓑衣斗笠，毕恭毕敬抱拳道：“主上，是定州传来的信。”

　　说着，又看了看卧房，面带犹豫，呈上两封火漆封好的密函。

　　裴行舟淡淡扫了眼，“去书斋。”

　　书斋离卧房有些距离，因夜色已深，侍奉的仆妇们早就各自回屋歇息。

　　裴行舟用火折子点燃烛台，拆开第一封信。

　　是定北侯写来的，说天子病危，京中大乱在即，命他速归北地以作打算。

　　第二封信，是帝京寄来的。

　　信上只一份口谕供词，一个盖戳的血手印，提到的却是景安四年太子府与秦家先后发生的事。

　　景安四年五月末，先太子被诬告谋逆，鸩酒赐死，六月，先太子妃秦氏早产诞下小郡王，母子双双殒命。

　　半月过后，秦夫人诞下一双儿女，虽为龙凤胎，可长女却有早产未足月的症状。据知情人透露，秦夫人于生产前时常出入将军府书房，一待便是大半日。

　　同年十一月，秦家被贬西南，途中意外遇刺，致使其长女失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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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裴行舟抬手点燃密函，直至那些供词烧成灰烬，才开口道：“证人呢？”

　　“那稳婆年迈体弱，属下找过去时，她已经病得下不来床，属下费了一番功夫，才从她嘴里撬出这份供词。”关九郎跪地，“属下给她请了医士，原想等她调理好身体就带她来秦州，可她自称愧对秦家，咬舌自尽了。”

　　“主上，属下办事不力，恳请主上降罚。”

　　裴行舟屈指轻叩书案，经年不化的肃杀之意再度浮现，他看了看关九郎，“你知道我的规矩。”

　　“事关机密，属下不敢泄露半分。”

　　关九郎伏地跪拜，冷汗浃背，想到去年他给宋六郎收尸时见到的惨景，万一这桩差事没办好，他恐怕只会死的比宋六郎还惨。

　　“主上，这封密函呈送给您前，除了属下与那老媪，再无第三人知晓。”

　　那摄人的威圧感持续了很久，关六郎吓得连大气也不敢出，终于等到裴行舟发话，“出去。”

　　关九郎胆战心惊退下，书斋重又恢复阒静。

　　裴行舟负手而立，一瞬不瞬盯着烛焰，根据那份证词不难推断，宁栀并非秦家夫妇所出，其真实身份是先太子遗孤。

　　怎会如此？

　　她怎么会是秦家与谢氏的女儿？

　　夜雨淅淅沥沥下着，裴行舟此刻头痛欲裂。

　　可如果是这样的话，他来秦州后发生的所有事情都有了合理解释。

　　晋王派死士带着先太子画像掳走宁栀，并于淮州设伏刺杀，可又不敢将此事公布天下。

　　景安帝自知愧对已故长子，倘若教他知道长孙女还存活于世，必定不计前嫌，对秦家宽厚以待。如此一来，晋王在御前告发秦将军夫妇，便是为他人做了衣裳。

　　可如果晋王用宁栀的身世要挟秦家，逼迫秦将军与其结盟，许诺事成后与秦家共享天下，也未尝不可一试。

　　于秦家而言，冒着满门被诛的风险救下先太子遗孤，为的就是给她一个崭新生活，定然不希望宁栀再度卷入皇权纷争。

　　所以在面临晋王府胁迫时，宁栀主动放弃白知微，选择了他。

　　前世所有记忆一起涌上心头，裴行舟攥拳垂于身侧，手背青筋暴起。

　　原来老天跟他开了这样大的玩笑，他放言要诛杀谢氏一族，可他的枕边人，就有着一半的谢氏血脉。

　　而他甚至还当着宁栀的面，说出了那样残忍的话，以她素来的细腻心思，又会怎样看待他呢？

　　他们之间，不能再生嫌隙了。

　　及至很久以后，裴行舟松开拳，眼底恢复清明，心中已有了决断。

　　----

　　翌日，宁栀从裴行舟口中得知要提前返程回定州。

　　“陛下的病越来越严重，小殿下还在定州，父亲担忧万一事发突然没有准备，所以想让我先回去。”裴行舟解释道，“原本答应好了要陪你在家多住一段时日，抱歉，又要食言了。”

　　“我明白。”宁栀反应平静，“容我去和阿耶阿娘他们道个别，明日一早，我们便回去罢。”

　　现在已是景安二十三年，按照前世记忆，天下大乱将至，而裴行舟也会在年底与赵家联姻，纳赵家庶女为妾。

　　她压根不在意裴行舟以后还要娶多少世家贵女，但她现在有了家人，当务之急是在乱世到来前尽可能做好准备，保全秦家与自己。

　　裴秦两家已结姻亲，日后裴行舟站得越高，秦家的前程也会越好。

　　这些道理，她早就想清楚了。

　　“阿栀，我先回定州。”裴行舟道，“侯府那边也没什么事，你不妨多陪陪岳父岳母。”

　　不用随他回去？宁栀心里自然欢喜的很，但很快恢复冷静，转念又想到侯夫人疯疯癫癫无法执掌中馈，定北侯亦是年迈，后苑还养着乌泱泱一帮姬妾，她身为少夫人，理应多帮衬打点。

　　再者，如果久居秦州，万一又引起晋王府的注意，只怕会给阿耶阿娘惹来不必要的麻烦。

　　然而还未容她开口婉拒，裴行舟牵起她的手，“听说今晚城里有灯会，咱们去看看吧，小将军和苏娘子已经备好车马，明嫣也在等着呢。”

　　花朝节将近，城中挂上各色花灯，护城河里也点缀着莲花河灯，的确热闹得很。

　　只是与裴行舟共乘一车，气氛难免有些压抑。

　　秦述与莞娘挨着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却也不知要说些什么好。

　　唯独小明嫣不怕，踩着小矮凳撩开车帘，看到街边鲤鱼灯舞，立即高兴起来，“阿兄，有鲤鱼灯呢。”

　　鲤鱼灯由竹篾和彩布扎成，做出青色或橙红色的三尾鲤鱼模样，素来受小孩子喜欢。

　　与别处不同，秦州的鲤鱼灯舞少则有二十四尾鲤鱼，多则上达六七十尾，头尾相衔摆出各种造型，锣鼓伴奏，好生热闹。

　　裴行舟看着小家伙，“去玩吧，跟嬷嬷一起去，别跑丢了。”

　　秦述灵机一动，接过话头，“姐夫，不如让我和阿莞带嫣嫣去吧？这里人太多了，有我陪着，你不用担心嫣嫣。”

　　莞娘也跟着点头，又试探地开口：“阿栀，世子，你们和我们一起去吗？”

　　宁栀晓得他们两其实是害怕和裴行舟相处，浅浅一笑，“我近来身子有些乏，便不去了，你们带嫣嫣去吧。”

　　说着，又把小明嫣牵到身边，“要听阿述哥哥和苏姊姊的话，不能乱跑，走丢了可找不回来。”

　　“记住啦。”小明嫣乖巧应允，“我给阿嫂和阿兄带糖葫芦回来。”

　　宁栀给小家伙添了件小袄，撩起车帘送秦述等人下车。

　　小家伙高兴地坐在秦述肩头，随他们一起往花灯深处去了。

　　花灯满城，河边有人放焰火，夜如白昼，五光十色的绚丽焰火下，宁栀看见一个熟悉身影。

　　那人身穿绣着白色锦袍，修长挺拔，芝兰玉树。

　　是许久不见的白知微，而他身边还跟着个年轻娘子，手提鲤鱼灯。

　　他们穿梭在人潮中，举止虽谈不上有多亲密，但至少不显生疏。

　　宁栀眨了眨眼，正想仔细确认两人身份，身后，裴行舟贴过来，主动将车帘落下，大掌扣住她盈盈一握的纤腰。

　　“外头风大，仔细着凉。”

　　沉水香气味清淡，混杂了一丝药草清香，宁栀被他揽在怀里，感受到男人掌中渐渐控制不住的力道，索性开诚布公，“你也看见他了。”

　　“你说白家郎君？方才瞧见他和一位年轻娘子走过去了。”

　　裴行舟声音虽低，但重音刻意放在最后几个字上，仿佛是要提醒她什么。

　　宁栀担心他又和上次在雁城时一样胡搅蛮缠，错开话题道：“嫣嫣和阿述去看鲤鱼灯了，你想不想去?”

　　“人太多了，不去。”裴行舟顿了顿，又说，“阿栀，我想请你帮个忙。”

　　宁栀心中隐隐腾起不好的预感，“什么忙？”

　　“是关于明嫣的。”裴行舟解释，“想必你之前也听说过我父亲的事，他生性风流，府里有名分的姬妾就养了七八房，明嫣的母亲，是他抬进侯府的最后一位妾。”

　　“她母亲的年岁都足够给我父亲做女儿了，入府第二年生下明嫣，后来因为与护卫有染被发现，我父亲让仆人将她沉了塘，把明嫣关到小园子，从此不管不问。”

　　“你失踪后，所有人都告诉我你死了。可我不信，我不相信你会死在那场大火里，我找了你很久，直到我父亲出事，侯府一时间没了主心骨，我才回到定州，也正是在那个时候撞见仆妇虐待明嫣，她那会儿很瘦，看起来可怜巴巴的，我送她去德济堂，陆老先生说要是再晚来几日，恐怕就养不活了。”

　　“你知道的，我从来就不是一个心慈手软的人，可她毕竟还只有四岁，如果放任她留在侯府，不出半月就会被那些恶仆磋磨弄死。于是我把她带回别院，请孙嬷嬷照顾她，但这两年我一直在忙，也没好好教过她什么。”

　　裴行舟双手揽着她，眸光幽深，“她很喜欢你，也喜欢秦小将军和岳父岳母，还有苏娘子，如果你愿意让她留在秦家，想来，会比起跟我回侯府更好。”

　　他以小家伙为借口说了这么多托词，宁栀却敏锐捕捉到关键，“裴行舟，你想让我带嫣嫣留在秦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