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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恩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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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她不是死在了江中吗?为什么又遇到裴行舟?而且他昏迷不醒,看起来命在旦夕。
宁栀忽然记起来,这是三年前她刚把裴行舟救回来那时,因实在找不到落脚处,便花钱住了一晚客栈。
她怎会重生回三年前……
见她神色慌张,一副被吓到的模样,店小二忙将她搀扶起来,“小娘子莫怕,掌柜的让我来收钱,昨天那点银钱只够住一宿,要想住下去,还得加钱。”
宁栀半信半疑打量他,仍不敢相信眼前景象。
店小二挠了挠后脑,又道:“小娘子要是实在手头紧拿不出钱,我帮忙跟掌柜说说情,看能否通融一天。”
宁栀定住心神,脱下银镯递给他:“请问,现在是哪一年?”
“小娘子怕是睡糊涂了,现在是景安二十年呐。”店小二和善地笑了笑。
景安二十年,正是她最初遇到裴行舟那年。
“我知道了。”宁栀心跳骤然加快,看向床上气息微弱的裴行舟,“我还有些事,烦请您先出去。”
临走前,店小二好心提醒她,“小娘子,依我看呐,这位郎君多半救不活,莫要白费银钱了。”
重活一世,宁栀自然清楚这个道理,他伤的太重,又与心腹失去联系,若撇下他不管不顾,裴行舟想来是活不成的。
她站在木桌旁边,手心满是冷汗,心里一个声音在说,别管他了,快走罢,同这个薄情狠厉的男人恩断义绝。
想起江畔边瑟瑟秋风,一剑穿心的痛楚仿佛又回来了,宁栀下意识捂住心口,只觉呼吸凝滞。
静默片刻,她戴上帷帽,转身离开房间下楼。
却不知,身后安静躺着的男人忽然动了动手指,缓缓睁开眼。
天色还很早,宁栀逃也似的回到明月楼,整座花楼静悄悄的,因有莞娘帮忙掩护,无人发现她曾离开一夜。
凭借记忆,她轻轻推开二楼长廊尽头那扇虚掩的门。
房间不大,梳妆台、书案、贵妃榻等家具齐全,屋子中央摆着一座山水刺绣屏风,用来隔绝视线。
绕过屏风走进内室,拔步床上躺着一个女子,宁栀撩开纱帐,听见一声嘟囔:“可算回来了。”
她用力抱住眼前的莞娘,“莞娘,我以为这辈子再也见不到你了。”
“一大清早的说什么胡话呢。”莞娘噗嗤一笑,“你要是再晚点儿,我怕顾妈妈就得冲进来。”
说着,莞娘发现她浑身冰凉,整个人像是刚从冷水里捞出来似的。
她神色变得严肃,“阿栀,你是不是着凉了?”
“不是。”宁栀支支吾吾道,“我一夜都没有合眼,太累了,想休息会儿。”
“都跟你说不要管他,你偏要管,费了大力气才打开笼子把他救出来。”莞娘给她腾出地方,“现在人怎么样?醒了吗?有没有告诉你他姓甚名谁?家世如何?”
面对好友连珠炮般的发问,宁栀终究还是有些心虚,咬了咬朱唇,答道,“他死了。”
“伤重不治,死掉了。”她又补充一句,语气笃定许多。
莞娘瞪大双眼,旋即惋惜地叹气:“可惜了,这么俊一个郎君。”
宁栀默不应声,这辈子她再也不会多管闲事,裴行舟是生是死,都与她无关。
刚合上眼,房门被人从外头推开,风情摇曳的中年妇人骂骂咧咧走进来,“两个小蹄子净顾着躲懒,不是说了让白栀跟着芙蕖去练琴,都这时辰了,怎么还不起身?”
来者是明月楼的老鸨,名唤顾妈妈,性子刻薄刁钻,将花楼娘子们训得服服帖帖。
前世,宁栀同样很怕她,可现在不同,她重活过一回,清楚顾妈妈的软肋所在。
宁栀道:“您先出去,我梳洗好了便去找芙蕖姐姐。”
头一回见她这般硬气,顾妈妈抬手指着两人,眼看又是一顿臭骂逃不掉,莞娘牵了牵宁栀的衣袖,绝望地低下头。
然而宁栀却没有退缩:“您费心费力栽培我,等的就是一个月后出阁竞拍。我明白妈妈的苦心,定当好好练习,可如若不小心出了岔子,将来吃亏的也是明月楼。”
顾妈妈素来吃软怕硬,又舍不得上手打她,一时间拿宁栀无可奈何,只能对莞娘使了个眼色,示意她出去。
宁栀岂会看不出来她想拿莞娘撒气,柔声说:“妈妈,莞娘上妆手艺好,梳的发髻也好看,今天还是让莞娘帮我梳妆罢。”
顾妈妈咬了咬牙,恨恨道:“手脚都放利索掉。”
宁栀没接话,浅浅一笑。
房内总算重归安静,莞娘用香粉帮她遮住眼底淡淡淤青,小声道:“阿栀,刚刚吓死我了,你怎么敢那样和顾妈妈说话。”
宁栀戴上琉璃耳铛,冷淡地望着铜镜,镜中是十六岁时的自己,明艳姝丽,容光摄人心魄,但她不能再和前世一样懦弱胆怯。
首先摆脱裴行舟,然后再想个法子,带莞娘一起离开花楼。
这第一步,算是成功迈出去了。
……
同福客栈,最次等的一间客房。
裴行舟偏过头看了看窗外,金黄色夕阳洒进来,落日即将沉到青山外。
他断了根肋骨,左肩受了箭伤,腰腹部也有好几处刀伤,不过勉强还能忍耐。
唯一令他感到不安的,是宁栀这没有回客栈。
今早醒来时,望见那抹纤细窈窕的熟悉身影,裴行舟无比震惊。他想喊住她,然而喉咙里发不出半点声音,浑身难以动弹,只能作罢。
此情此景,正如当时与她初见,结合身上伤口位置,他推断出现在是景安二十年。
也就是说,他回到了两年前刚认识宁栀那会儿。
裴行舟闭目凝神,因为不出半个时辰,宁栀就会带着一位老郎中回来,为他医治。
然而,整整一天过去,这间客房再没有进过人。
饶是裴行舟再有耐心,也忍不住颦眉,莫非这是场稀奇古怪的梦?
正思索着,房门突然打开道缝。
多年来的征战让裴行舟养成异于常人的警觉,几乎是在同一刻,他抬手去捞枕边佩刀,却摸了空。
店小二擎着烛台进来,望见白天还气息微弱的男人此刻正大马金刀坐在床边,惊得嘴巴大张,几乎能塞下颗鹅蛋。
那男人没有说话,只冷冷盯着他,视线锋锐如刚出鞘的刀刃,令人不敢与之正视。
明知他身受重伤,没有缚鸡之力,店小二还是冷汗涔涔,“房门没有关紧,我想着小娘子住在这里不安全,便过来提醒一句。”
说着,他看了看周围,发现那年轻小娘子竟然不在屋内,店小二满头雾水。
“她长什么样?”裴行舟声音沙哑。
“很漂亮,眼睛又大又圆,眉心有一颗小小朱砂痣。”店小二努力描述,“穿的是雪青色上襦和石榴裙,钗环素净,没有施脂粉。”
裴行舟颔首,“你帮我办件事,事成,十两黄金。”
他当然信不过这个萍水相逢的陌生人,但宁栀一去不回,他身边无人可用,只能暂且试上一试。
许是被十两黄金打动,店小二踌躇半晌,终于开口:“郎君想让我做什么。”
裴行舟压低声音,交代了几句。
半个时辰后,店小二带回一个黑衣男子,此人是裴行舟的亲卫之一,姓关,行第九。
关九郎如约给了十两黄金,店小二喜不自禁,对着裴行舟磕头道谢。
裴行舟又问:“她可有留下什么东西?”
店小二愣了愣,才反应过来他话中的“她”是指那位漂亮小娘子。
“一个素银镯子,没有花纹样式。”他如实答道,“不过让掌柜的拿走了,抵做房钱。”
“你去找回来。”裴行舟道。
店小二不敢违抗,很快把宁栀的镯子找回还给他。
裴行舟让他退下,仔细关好房门。
“属下办事不力,致使主上受伤,还请主上责罚。”关九郎单膝跪地行军礼,抱拳请罪。
罚,自然是要罚的,但不是现在。
裴行舟冷冷道:“想必张铎那狗贼已发现我失踪一事,再过半个时辰便要宵禁,此地不宜久留,得尽快出城。”
关九郎也想到了这点,来同福客栈之前便做好出城准备,眼下马车正在两条街外候着。
他忙上前搀扶裴行舟起身,发现那些包扎好的伤口又在渗血了。
裴行舟浑然不在意,“明日你去趟城南清风巷的明月楼,把少夫人接回来。”
少夫人?关九郎面露惊诧,主上一直未婚娶,身边可是连个侍女也没有。
裴行舟却没有多做解释,既然重回两年前,不如这次早些把宁栀接过来,秦楼楚馆乃是虎狼窝,她那样的温软性子难免要吃苦头。
“带着这镯子,去找一个姓宁的姑娘,从老鸨那里拿回她的赎身书。”
作者有话要说: 小宁带着全部记忆重生,但是小裴重生后记忆是慢慢恢复的嗷,两人之间有信息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