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行未远》宁柔行

6、第 6 章

　　风又起了，冷冽的刮过脸颊。

　　萱萱迟疑地转过身，凌易的手还是没有放开。

　　她呆呆地看着他的眼睛，两人对视了好几十秒，未有一句话。凌易咳嗽了几声，打破寂静，他拉着萱萱的手紧了紧，走上前，卸下自己的大衣，披在萱萱身上。

　　他就这么站在她的面前，高高的个子挡住了灯光，萱萱下意识的抬头，看到他低头认真地为自己扣好大衣的扣子。扣好之后，他重新拉起萱萱的手，萱萱几乎是被他拖着往前走的，僵硬的身体渐渐恢复了一丝暖意。

　　整个过程中，她都低头看着自己被他牵着的那只手，她有些不明所以，但随即又被一股说不出来的幸福包裹。

　　走在熟悉的路上走了大半，萱萱这才意识到凌易这是在送自己回宿舍。

　　整个校园静悄悄的，凌易送她到女生宿舍楼下，朝她笑了笑，萱萱连忙将衣服脱下来还给他。

　　萱萱有些胆怯地敲了敲值班室的门，值班室里今天倒不是阿姨值班，而是一个大妈，她大概根本不知道过了关门时间就不能再进公寓了，竟然就那么开了门。

　　萱萱在心底窃笑，一切都是这么顺利。公寓的铁门重新被锁好之后，她开心地上楼了。在走廊上，忍不住朝下看了看，凌易竟然还停在那儿。

　　他仰着头，似乎也在看她。萱萱挥了挥手，就差点喊出来了。凌易看着萱萱挥手，看着她转身推开门进去之后，才默默离开。

　　萱萱回去之后，寝室里的好几个人还在复习，她蹑手蹑脚地爬上了床。躺在床上，却一直兴奋得无法入眠，手上似乎还残留着凌易的温度。

　　等到终于迷迷糊糊睡着了，第二天起来的时候，却感觉腰肢酸痛的要命，到厕所一看才发现自己的姨妈来了。

　　今天的天气照旧灰蒙蒙的，萱萱到了教室坐下，凌易的座位空着。上周数学小测的卷子已经发下来了，萱萱没看卷子，而是看了一眼祁越年的座位。

　　“越年。”萱萱小声地自言自语。不一会儿，早读课预备铃声响起。

　　今天真是奇怪，平时比她早来的两个人，今天都不约而同的踏着早读铃声进了教室。祁越年黑着脸，凌易眼眸沉沉。

　　萱萱的目光一直追随着凌易的身影，她却不知道祁越年从进来的时候就一直盯着她看。

　　“凌易。”萱萱拍了拍他的背。前方的人迟疑了好一会儿，才转过身来。他面无表情看着萱萱，萱萱却没在意，低着头笑笑地说道：“昨天谢谢你。”

　　明明是她独自一个人在黑暗中等了他那么久，她却还要道谢。凌易的目光向萱萱头顶上的方向寻了寻，他没说什么，把头转了回去。

　　“你……”萱萱还想说点什么，抬眼瞬间却只看到凌易的后脑勺。

　　她正有些缓不过来，而那边祁越年用力把书包放在桌子上，萱萱望向他。“越年……”她对祁越年露牙一笑，不料祁越年只是从书包里取出了书，另一只手提起椅子，就直接往外走了。

　　这究竟怎么了？

　　萱萱往外走去，祁越年靠在椅子上，书本摊开在膝盖上，他却也不看书，只是仰头，闭着眼睛。灰蒙蒙的天气此刻已经飘远，淡淡的金色从遥远的天边透过来。

　　有那么一点儿的亮光，投射在走廊上，祁越年就那么坐在那儿，安静得似一尊雕塑。

　　他太困了吧。萱萱弯嘴笑了笑，她想着他昨晚一定通宵打游戏了。

　　突然来了兴致，萱萱也悄悄挪了椅子，靠着祁越年的位子，她坐下，拿着书本和笔，开始认真背书。从前很多时候，萱萱和祁越年都会在冬日里搬一把椅子，静静坐在走廊上，懒洋洋的晒着太阳。

　　“快毕业了吧。”祁越年睁开眼睛，明朗的眸子如墨玉。他的声音在空气中散开，带着那么一点点伤感的味道。

　　“嗯，是哇。”萱萱不置可否，手中的笔还在圈着关键词。

　　祁越年侧了侧头，目光聚集在萱萱的侧脸，望着她小巧的鼻梁，嘴角微微一扬。

　　她总是那么的乐观，对未知的未来永远充满着探索的心。

　　“萱萱。”祁越年叫了一声，他的眉头皱了，打了个哈欠，眼眶有些湿润。

　　“干嘛？”萱萱拔了拔额前的碎发，“困就睡会儿啦。”

　　“嗯。”祁越年似从喉咙里发出一声哼哼一般地嗯了一声。两人不再说话。

　　祁越年其实并不是很困，只是眼睛太干涩了，需要闭着休息。

　　最近一段时间以来，他的心里不知为何，总是生出了许多的愁绪。对于未来，他是惶恐的，不安的。甚至，是有些抵触的。

　　上课的铃声骤然间急促响起，祁越年猛地从椅子上站起来，如同大梦初醒。萱萱淡定地圈了圈页面上最后几个关键词，合上书本。

　　祁越年将椅子单手扛在肩头，走回自己的座位之后，缓缓放下。回身，窗外萱萱才刚起身，于是又出去将她的椅子也搬了进来。

　　萱萱望着祁越年笑了笑，进门的时候两个人挤在一起，祁越年往外退了一步，萱萱从他身侧擦过，忽然发现，自己才到祁越年胸口处？她愣了愣，抬头疑惑看了一眼祁越年。

　　上课了。所有人都坐得端正。

　　萱萱咬着笔头。在纸上写下一行字：越年，你什么时候长那么高了？将纸条揉成团，萱萱趁着老师转身，砸向祁越年。

　　那方祁越年在认真写着什么，冷不丁桌子上飞过来一个小纸团。他抬头看着板书，红笔黑笔交替，圈圈画画写写。

　　小纸团被他肘部一扫，啪嗒一下落在了地上。萱萱等了许久，不见他回，再转过去看，发现纸条静静躺在了地上。再看看祁越年认真的模样，不由得脸烫了烫。

　　时间滴滴答答。放学的时候，祁越年没有同往常一样收拾书本，直接一步夸到了萱萱座位前，两只手按在萱萱得书包上。

　　他的表情凝重。萱萱笑也不是，不笑也不是。

　　祁越年盯着她看了足足快有一分钟之久，萱萱却分心注意到前方的凌易一直没走，他还在写着什么。

　　祁越年直起身子，萱萱书包上，一张被折成四叠的纸慢慢张开了一个口子。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祁越年已经不知道什么时候背上书包走了。

　　萱萱有些不明所以，打开那纸，是祁越年写的信。

　　萱萱：

　　展信愉快！很抱歉我没有看你的纸条，因为不用看也知道里面写了一些毫无意义的话。最近一直烦很多事。真的没什么时间陪你胡闹。毕竟我们不是小孩子了。

　　高考，是人生的一道分水岭，我以前以为你玩心大是因为你有自信，可能我错了。大概我也根本不懂你。

　　写这封信，想告诉你，我以后不来上课，准备专心在家里复习了。你好自为之。

　　有些事你该懂，这一步走错，以后的人生是怎样？你要坚持，我们是浩海的学生，我们的梦想也应该如同大海般波澜壮阔。别满足于现在的成绩，你不肯努力，你觉得这样就够了，考一个普通的本科，运气好点能上个211。

　　你有没有想过，只要你多努力一点，以后所处的环境也许改变一万点，所接触的人也截然不同。以前你一直问我，为什么我那么聪明。你早该知道，这世上没有不劳而获的事情。

　　萱萱，一定要努力！要变得更好，才有机会选择自己想要的生活！你现在的一切，都是学生这个身份给你的。总有一天，我们会离开校园，所以，离开的时候带着金子还是废渣全在你自己。

　　努力！努力！努力！高考！高考！！

　　越年字。

　　萱萱原本平缓的眉头，随着一行一行的读下去，越来越皱。到最后读完一整封信，竟觉得鼻子酸酸的。

　　良久，她落下手里的信纸，长长叹了口气。是自己，陷进去了啊……她将信夹进笔记本，快速收拾好了书包，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教室。

　　这个世界上，一定有着那么一个朋友，无论说什么得罪你的话，哪怕冒着失去你的危险，也要拼死一搏，把你从不正确的轨道里拉回来。

　　抬头看看天空，不知何时太阳怒放在云朵之外，刺眼的光芒让萱萱的眼睛盈满热泪。

　　四周成群结队的人从她身边走过，萱萱却只是定在教学楼面前，仰着头。凌易从她面前经过的时候顿住，微微咳嗽了一声。

　　萱萱收回目光，咧开嘴对着凌易笑了笑。那一刻，凌易瞥到萱萱眼角的晶莹，心不自觉疼了那么一下。而她毫不在意的抬起手指抹去，转而问道：“一起吃饭吗？”

　　“好。”凌易答得简短。

　　“你的嗓子，比起上学期，好了挺多了吧。”萱萱边走边抬头看他。

　　凌易并没有言语。两个人沉默地走着。期间碰到几个熟人，萱萱都大方地跟她们打招呼，可凌易的目光却闪闪躲躲。

　　“凌易，你想去哪里念大学啊？”像是十分随意的，萱萱问出了这个问题。

　　凌易终于是把目光聚集到了身边的萱萱。他自觉她问得唐突，尽管他心里有着无比坚定的去向，但到了嘴边，所有的真实都被隐了下去，只余下几个字：“不太清楚。”

　　“哈哈哈。”萱萱忽然笑了。凌易疑惑地看着她，她停下来以后，不再说话，只是自顾自的进了餐厅。凌易跟在她身后，看着她的背面发呆。

　　这一顿饭，两个人都吃得很快。午饭过后，两人都不约而同回了教室。

　　教室里，好几个人都在埋头读书，萱萱静静地坐了下来。一打开书，祁越年写的那封信就刚好出来了，无力再去看一遍，她盯着窗外发了会儿呆，摇了摇头，双手插进头发里用力揉了几下。

　　“好烦！”萱萱起身，椅子被推开，在这个格外寂静的时刻拉出的声响显得十分刺耳。又过去了那么几分钟，凌易迟疑的回头，看到自己座位后面空空的。然而他这里有一道英语题却不是很懂，他叹了口气，将那页折起，放到了一边。

　　萱萱站在走廊的尽头，握着手里的手机，她想给祁越年打个电话，可她却不知道怎么开口和他说，也不知道要说些什么。可是忽然间，手机震动了，上面显示的正是：越年。萱萱犹豫不决，想要按下接通的时候，手机屏幕却暗了下去。

　　“越年。”她盯着暗下去的屏幕呆了许久。

　　“傻不傻。”冷不丁的三个字从她头顶上空飘过来。萱萱急忙回头，祁越年站在她身后，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

　　“越年！”萱萱的语气中带着一分惊讶和欣喜。她最心烦意乱的时候，她最想听到他声音的时候，而他真的就这么站在了自己面前。萱萱一扫之前的阴霾，开心地笑了出来：“越年！你怎么会在这里！”

　　“有本参考书好像落你这儿了，来拿。”祁越年很随意地说道，晃了晃手上的书。

　　“噢。”萱萱点点头，“好像是有……我借了很久了……”

　　“嗯。”祁越年扯了扯衣服，随即说道：“政治的那些习题答案上次忘了给你，放在你桌子上了。”

　　“噢。”萱萱开心地露出一口大白牙，甜甜地说道：“越年你最好啦！！”她笑起来的时候，嘴角有一个小梨涡，赌气抿嘴的时候也会出现。

　　祁越年不再说什么，微微一笑，转身要走。萱萱跟在他后面，两人一前一后走着，默契的没有说话。

　　那条漫长的走廊，在后来在萱萱的记忆里产生了一些非常悲伤的东西。每当她想起，自己这样看着祁越年走，看着他慢慢的消失在楼梯口，而自己直直的走回了教室。

　　他们之间明明没有说一句再见，却像一种告别。

　　告别的究竟是什么呢？萱萱自己也并不清楚。但是有些情感，毕竟在这个面临毕业的季节开始灿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