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行未远》宁柔行

5、第 5 章

　　浩海的高三是没有假期的。

　　即使是跨入新年的那天，很多人还是杀红了眼熬夜到一两点，已经完全没有节日和假期的概念，每天都用分钟来计算。

　　多少分钟背完一篇优秀范文，多少分钟刷完多少选择题，多少分钟做完一张卷子......

　　凌易就是那一大批新年熬夜学子中的一军，然而萱萱对于这种事情是极为反感的，所以假期的日子里很珍惜，除了帮凌易补习之外，其他似乎压根没怎么动，照旧吃好睡好。

　　倒是爸妈催促她一天要学习多久，她只是摆摆手，显示自己胸无大志。

　　高三下学期晃晃悠悠的到来了。

　　一大早的萱萱刚拉开凳子坐下就看到桌上一叠厚厚的作业，她嚯的站了起来手背却不小心擦到桌子边缘，火辣辣的疼。在值日倒完垃圾回来的祁越年刚放下手里的东西就看到萱萱龇牙咧嘴，急哄哄地朝自己走来。

　　“越年，你真乃神人也。”萱萱竖着大拇指，凑近了，小声说道。

　　“噗。”祁越年吐了一个空气泡，已无力回话。

　　不知是不是高考将近，班级的气氛从开学的这几天以来显得十分凝重。每个人都心事重重的样子。于是乎向来严厉的周琴也终于不再板着脸了，露出来面对校领导时的标准笑容。

　　凌晨三点多，宿舍楼的阳台外，凌易左手拿着政治书，右手拿着手电筒，明直的光照射在雪白的书页上，让人的眼睛看上去很是不舒服。但是，凌易却顾不上，揉揉有些发红的眼睛，他静静靠在墙壁上，站久了，累了，就换蹲着。

　　萱萱最近发现，凌易上数学课的时候，总是身子靠着墙壁，眼睛下黑眼圈很重。一周后，又到了换组的日子，凌易干脆在数学课上呼呼大睡了。

　　他究竟怎么了？难道是晚上睡得太迟了吗？萱萱盯着前方趴在桌子上的凌易出了一会神。

　　“欧阳，生病了？”下课的时候，张伟走到萱萱座位前，将教科书往她桌子上放着，俯下身子关切地问到。

　　“啊？没有啊。”萱萱一脸疑惑。

　　“那你上课怎么目光呆滞啊？”张伟表情夸张。

　　“老师，她眼睛散光的。”祁越年凑上前笑道。

　　“呵呵。”张伟看了一眼祁越年，反笑道：“昨天小测，你选择题第一题就错了。”

　　“不会吧。”祁越年皱眉，“老师，卷子能给我吗？”

　　“明天再发啦。”张伟拿起书本，准备离开，临走之前又看了一眼萱萱。祁越年跟了上去：“老师，等下……”

　　周围又安静下来那么一点儿。上课铃声敲响之后，祁越年才拿着一张卷子急匆匆的进来。

　　他的脸色似乎比起刚才差了很多，但萱萱却无暇顾及。因为凌易刚刚醒过来，并且将自己的椅子搬到了她的旁边。

　　“借看一下，我书落在宿舍了。”他凑到她跟前递上一张纸，上面这样写着。

　　萱萱的脸刷的就腾红，心里虽然小鹿乱撞，但表面上还是木然点了点头，将自己的座椅往左边挪了一截。一整节课，萱萱都无暇听课，她感觉自己的脖子像是被卡在了某个点上，动一下就万分尴尬。

　　那时分明也在凌易的房间内，两人距离不比这差太多，可是不知为何，此时此刻，她有了一种背叛的即视感。

　　背叛。怎么会浮现出这个词？脑海里闪过祁越年的笑容。

　　不对不对。一定是什么地方出错了。一定是。否则她怎会胡思乱想到这种境界？

　　下课铃声响起，凌易在上完厕所出来之后，和祁越年在走廊的拐角处擦身而过。

　　他目光平静，像是在和好朋友打打招呼一般的朝祁越年微微一笑，侧身往前走，祁越年却咬了咬牙，不轻不重地说了一句：“你很嚣张啊。”

　　凌易回身，眼神凌厉地扫了一眼祁越年，他垂在身侧的右手紧握成拳头，而后慢慢松开。

　　他忽然又笑了，表情戏谑地看着祁越年的下身良久之后才迈着步子走远。

　　祁越年惊讶地下意识跑回了厕所检查，他以为自己裤子拉链没拉好，最后却是虚惊一场，自己被凌易耍了！

　　“真够阴的。”祁越年在心里想道。可萱萱最近还偏偏很拿他当回事。等到祁越年匆匆回到教室，看到凌易转到后面和萱萱坐在一起，心里更是冒火。

　　“萱……”他刚要开口叫萱萱，凌易却伸出手拍了一下萱萱的脑袋，他抬头时，眼神略带得意。

　　祁越年本想拍萱萱的肩膀，手慢慢收回了，直接回到了自己的座位。

　　此刻，祁越年的心情是复杂的，而之后的半天里，他忍住没有和萱萱说话。

　　下午的时候，萱萱兴高采烈地给祁越年扔了一根火腿肠，让他心里高兴得半死，可嘴上却冷淡地只吐了两个字，他说：“谢谢。”

　　“越年，你今天不开心吗？”放学的时候，萱萱主动上前问道。

　　“没有。”祁越年神情漠然。

　　“喔。”萱萱歪了歪脚踝，忽然伸出双手挽住了祁越年的胳膊，她笑嘻嘻地望着他说道：“不要不开心啦！数学有时候一粗心，就很容易犯错。”

　　原来她竟一直以为自己因为数学小测的事情不开心。可是看着她古灵精怪的样子和炯炯有神的大眼睛，祁越年想了想，还是找了个台阶下，叹息道：“看来我是老了……”

　　“什么呀！”萱萱拉着他往前走，边走边故作神秘地小声说道：“你知道不？姜，还是老的辣！”

　　“哈哈哈……”祁越年没忍住笑了出来。

　　“笑什么，我饿死啦……”

　　“你真的是三句话不离老本行。”

　　“吃，是一件多美好的事情！”

　　……

　　声音渐渐远去，教室又寂静下来。

　　待到晚自习过后，月儿已经在暗黑的高空里展露出朦胧的白晕。楼道管理员打着的手电筒发出微弱光芒，一步接着一步的脚步声驱散了眼前的黑暗。

　　呼啸的北风让教室墙面的木翻窗发出怪异的响声。站在走廊尽头，凌易抬头看了看高深莫测的夜空，一缕一缕的白气从口中呵出，一拥而出的人群已经三三两两各自散去。

　　“凌易！”萱萱蹦跶到他的面前，“你……怎么还不走啊？”

　　她望着他。清冷的风钻进衣袖，萱萱打了个哆嗦。一整晚，她盯着他发呆出神，可是他却安静得不容打扰。

　　“你………”萱萱话顿塞在喉，凌易忽然转身快步走开了。

　　萱萱愣了愣，急忙跟了上去，“你怎么了？身体不舒服吗？还是不开心？？”她问得急切，而他走得急切。

　　他走到学校后门，转身看到萱萱默默站在他身后，将手里的书放到她手上，他一声不吭地翻墙而去。

　　“啊？”萱萱终于从呆滞中回过神来。

　　“可是……可是你去哪儿啊？”萱萱小声问道，墙那头没有回音。

　　“凌易？你还在吗？”

　　仍旧没有任何回音。

　　那方，凌易已经出了学校，直奔网吧。

　　不知为何，他心绪有些烦乱。偏偏这时候是最想一个人的时候，可是萱萱却对他紧追不舍。

　　他只想暂时甩了她，并无意去伤害她。以为不和她说话她自己就会识相走开，没想到对方竟然倔强跟了一路。

　　打开电脑，直接登陆空间。在最近访客里看到了一个人的名字：海宁。

　　“海宁。”他心里默念着这个名字，感到心里的烦躁淡去了那么一点。

　　然而下一刻，点击进入她的空间，一条条说说，有图片，有文字，都记录了她的新生活。

　　他关注着她的新生活，却无法再走近她的生活中。这中间隔着的，不仅是一个城市的距离，还有一段时光的蹉跎。

　　凌易操控鼠标的手停在了一张照片上，照片上许多人，他的海宁就站在最中间，耀眼夺目。而她的左右，各站着两个男生，其中一个手还搭在她的肩膀上。

　　他盯着那张照片，眼睛里渐渐失去了焦距。

　　良久，凌易动了动手指,关闭了浏览器。

　　他自嘲地笑了笑，却发现不远处有个人的目光一直停留在他的身上。他仔细看了看，那个人可不是祁越年么？

　　祁越年收回了目光，专心等待画面加载。从凌易进来的时候，他就看到他了。

　　凌易倒是有些惊讶，这个人大晚上的也跑来网吧，根据他看来，祁越年应该属于家里比较管的严的类型。从他每天准时来上课到下课没事就走，看不出来，这种好学生也会来泡网吧。

　　也许是出于好奇，他走之前稍微留意了一下祁越年，而祁越年的眼睛盯着屏幕，好像什么都没有注意到似的。

　　凌易走在路上，一直在想自己怎么会看到祁越年在打游戏，难道他真的天才吗？大晚上的在网吧打游戏，成绩还能那么好。

　　而这方的祁越年根本没想太多，他之所以出来打游戏不过是因为今天受了点刺激心里十分不爽罢了。

　　“不行！不能再这样了！”凌易的心里开始慌乱起来，自己果然还是个小孩子心性，如此情绪化。这是自己计划的将来中，最为关键的一步，一定不能失败，一定不能！

　　凌易在心里一遍一遍告诫自己，放下过去，才能挑起未来。

　　冷风在头顶呼啸，仿佛带着穿透胸膛的力量，凌易深深吸了一口气，加快脚步。

　　凌易在往回学校的路上奔波着，他怎么也不会想到，自己回去的时候，萱萱还在原地等他。

　　凌易看到她的时候，差点吓了一跳。这个女孩子，哪里来的勇气一个人待在黑暗里那么久？她冻得直哆嗦，是因为一直站在风口里吗？凌易奇怪地盯着她看，表情严肃。

　　两人一同走到操场的一处路灯下，萱萱被凌易严肃的表情给怔住了，她尴尬地笑了笑。凌易抓起笔，在草稿纸上写下三个字：不回去？从刚才起就一直蹲在地上的萱萱接过草稿纸，仔细看了看，一时竟不知道说什么。

　　快回去吧。凌易继续写下一行字，他看着萱萱在灯下有些煞白的脸，她蹲在地上，缩着身子，似乎有些不对劲？

　　萱萱点了点头，拿出书包里凌易的书，递给他的时候，冰冷的指尖不经意触到他的掌心，立刻缩了回来。书散落了一地，她猫着腰捡起，重新放回他的手里。

　　“你怎么了？”凌易扔下笔去扶她，忍不住开了口。

　　他的声音像是老留声机卡带时磨出来的声音一样，不过也比起第一天来的时候在课堂里稍微好了那么一点点。

　　萱萱抬起头，双唇失去了色彩，她终于慢慢站了起来，背好书包，她朝凌易微微一笑：“我没事。”

　　风小了那么点儿。萱萱直了直身子，被冻僵了的身子让她咬紧的牙变得有些酸。

　　她看着凌易，凌易看着她。他似乎想说些什么，可是他丢了笔，坏了嗓子。那么自己呢？又能奈何得住什么。

　　终究是不舍得，萱萱在心里叹了口气，她松了松牙齿，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凌易。”她说着往他的身边走近了一些，“虽然不知道你今天为什么不开心，可是我，希望你能快乐的过好每一天。”

　　萱萱说完以后，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糖果，她将那颗糖果轻轻落在他的手上，潇洒转身。

　　“欧阳。”他忽然奋力叫出这两个字，上前拉住了她的手。彻骨的冰凉，她顿住，他也怔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