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东植是个让人满意的质押物》容都

7、将白染黑

　　《陆东植是个让人满意的质押物》第七章
　　37
　　济仁法律援助基金会的办公地点位于江北区的一栋只有五层的民居，毛泰久把整栋楼都买下来了，甚至没让人重新装修，继续让它保持着被风雨摧残过的斑驳墙皮、怎么也擦不干净的褐色玻璃。
　　为什么？江北穷苦人多啊，真把基金会装修得金碧辉煌谁敢进门，也就只是清理得比之前干净整洁了许多而已。
　　从毛泰久以公司名义送给他开的车上下来的时候，陆东植差点没被坑坑洼洼的地面绊倒。但是今时不同往日，他刚往前倾了一点，就被好几双护在身前的手拦住了，一个个的殷勤地叫着：“陆理事，您没事吧？”
　　“没，没事。”过度的热情，让陆东植略感不适，他推开一双双手，继续往基金会大楼走，屁股后面跟了十多个基金会的理事、监事和员工。
　　按理说都是理事，他不该高人一等，但谁让毛泰久让他负责年度收支预算及决算审定，还身兼宣传大使，而其他理事只负责制定内部管理制度、决定业务活动计划、援助质量的监督确认和评估之类的内容呢。
　　管钱的是老大。
　　老大陆东植走进基金会，第一眼看见的是大厅。跟他想象中的热闹景象不同，甚至可以用门可罗雀来形容，等待的长排座椅全都空着。
　　因为刚成立吗？陆东植没跟着引导他的人往电梯方向走，反而抬腿走向了法律援助咨询窗口。那里有个年轻男子，一脸烦躁，手上的笔把申请表划破了好几道痕迹，之后把笔一扔：“这些申请表我不知道填过多少，再填也是浪费时间，我就问一句，哑巴被人污蔑杀了人，极有可能被判处死刑，在你们这里，能不能免费获得法律援助？”
　　“相关资料齐全，符合援助条件就能。”
　　“好，那我再问一句，律师能不能赢？”
　　“得看您对于赢的定义是什么，被判无罪释放，还是别的？没有哪个律师可以给您保证一定会赢的，我们会尽力争取。”
　　“争取......即使原告是财阀也可以争取吗？”
　　窗口的值班律师愣住了，翻了翻记录，好一会儿才道：“先生，刚才陈述基本情况的时候，您可没说这个。”
　　男子快速从椅子上站起，转身就走：“天下乌鸦一般黑，就这样吧。”
　　陆东植伸手拦住了他：“填过了很多申请表，都被拒绝了么？”
　　一把打开他的手，男子冷哼：“关你什么事！”看到他身后的人一脸紧张，又道，“怎么，你是这里的头儿？你有权决定接不接吗？没有就别多管闲事！”
　　看向窗口的值班律师，陆东植很诚恳地向他确认：“这个案件，是可以接的吗？”
　　被陆东植身后的几个理事挤眉弄眼地暗示过后，值班律师立即对男子道：“先生，把您准备的身份证明材料、经济情况证明材料、申请表、案件相关材料给我吧，我们会进行审核，审核通过，这个案子我们就接了。”
　　“审核......哈哈哈哈哈，我听过很多次了，不予援助通知书我都攒了厚厚一叠，”那男子满脸苦涩，“向司法机关申请复查不予援助通知书，最后都是复查无效。”
　　他把手上那个厚厚的文件袋向陆东植一举：“要看看吗？”这么多人里，只有这个人的眼睛是不一样的。没有敷衍，只有认真、热切。这些东西，他已经很久没有见过了。
　　这个人，会是他的希望吗？
　　陆东植接过了那个厚厚的文件袋。
　　他身后的众人捂头的捂头，仰天长叹的仰天长叹。
　　明摆着的烫手山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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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挂断电话，毛泰久看向厨房里系着围裙忙前忙后的陆东植。
　　他知道自己招了个什么麻烦回来吗？应该是知道的。不然不会无事献殷勤。
　　麻烦是麻烦，但并不是不能解决。
　　尤其是这种敢于向自己狂吠以做威胁的麻烦。
　　毛泰久拨通了手机里很久没联系的另一个号码，接通的一瞬间，他还没说话，对面就惊喜地叫了声：“毛社长！今天吹的什么风啊，我居然能接到您的电话。”
　　“李律师，客套话就免了，最近有空吗？”
　　“您打过来的电话，没空也要有空啊。”
　　“康智特殊学校的杀人案，我想你应该听说过。”
　　“听说过，刘家死了个儿子，暗地里不准人替被告辩护，业内谁不知道啊。”
　　“李律师有兴趣为被告做辩护律师吗？”
　　“刘家可有一个法务团队为他们服务。”
　　“媒体口中胜率接近100%的李律师会怕吗？”
　　“哈哈哈哈哈哈......毛社长也有夸别人的时候啊，行，我接。”
　　他们结束交谈的时候，陆东植已经开始一个一个往餐桌上摆盘。大酱砂锅、牛骨汤、烤小羊排、鸡蛋煎饼......
　　这些家常菜色再美味也抵不了高昂的律师费。毛泰久对着陆东植赔笑的脸、不断往他的米饭上摞肉的行为，觉得自己不应该跟他一般见识。
　　陆东植新官上任的头一个案子，无论那个哑巴杀没杀人，都要赢。
　　赢了，陆东植才有信心继续做下去，才不会浪费我一番心思。毛泰久夹起自己碗里的一块烤羊排，送入口中，细细咀嚼。
　　一直观察着毛泰久的表情的陆东植松了口气。
　　谁知道毛泰久刚吃完这块羊排，就把手里的筷子对准了他：“东植xi插手这件案子，是看了资料相信被告无罪，还是对被告家属到处求助碰壁而心生同情？”
　　舔了舔嘴唇，陆东植小心地措辞：“我看了案件相关资料，被告和死者都是言语残疾，同为康智特殊学校的学生，根据老师和同学的证词，他们还是朋友关系，从来没有闹过矛盾，我想不出被告有什么理由连捅死者十几刀致其死亡。”
　　“杀人凶器是被告的，还是从被告的书包里搜出来的。”毛泰久特意指出这一点。
　　“你不觉得奇怪吗？杀了人还坐在教室里照常上课，把凶器藏在书包里。被告是言语残疾，不是智力残疾。”陆东植反问。
　　毛泰久笑了：“那东植有没有想过，被告很可能是跟你我一样的人呢？”
　　陆东植一愣。
　　“杀人不需要理由。”
　　“也无所畏惧。”
　　陆东植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
　　与你我一样的人。这句话在陆东植脑子里徘徊不去。
　　现在他不止担心浪费毛泰久一大笔律师费和人力物力了，他还担心自己的选择会让一个杀人犯逃脱法网。
　　之前他经徐仁宇提示，结合日记本的内容，一直跟沈宝景一起查八年前宝景爸爸查的那件旧案，相约一起去了光州的废弃医院，来了一次案件重演，希望可以找到些曾被人忽略的线索。
　　线索是找到了没错，由此，他也确认了当年杀了便利店女店员和害得宝景爸爸脑神经受损的都是他。
　　自那以后，无论是出于不想被抓还是出于愧疚的心理，他都有意无意地减少了和沈宝景的联系，淡出了对方的生活。
　　失忆并不代表这一切都没有发生过，无论他接不接受，都改变不了他是一个精神变态杀人魔的事实。
　　一个精神变态杀人魔，浪费着他人的资源，追寻着莫须有的正义，给自己找心理安慰。
　　恶心！
　　太恶心了！
　　陆东植觉得无地自容。
　　他抱着肩膀缩着腿，在饭桌旁的椅子上越缩越小。
　　毛泰久甚至听见了他细微的啜泣声。
　　“......”哪一句话刺激到了他？毛泰久想了想，道：“东植xi，任何人，注意，是任何人，作为一家法律援助基金会，只要他符合援助条件，我们都会施以援手。你没有做错什么。”
　　没起到什么安慰的作用。
　　毛泰久看向了吧台后的酒柜。
　　有句话怎么说的来着？
　　一醉解千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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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哭着喝酒很容易醉，醉了的陆东植不可理喻。
　　他抱着毛泰久喊妈妈，非要毛泰久给他掏耳朵。
　　现在两个人的姿势就是毛泰久端坐在沙发上，陆东植头颈侧躺在他的大腿上，双臂抱着他一条小腿。
　　掏耳朵这项技能毛泰久并不具备，他只能一边捋着陆东植耳后的头发一边给陆东植的姐姐打电话，然后挂断电话把陆志妍的话进行转述。
　　“东植xi......”
　　“嗯？”
　　“你姐姐说你去光州的骨灰堂看过你妈妈很多次，所以你并非不孝顺。”
　　“那个大叔为什么骗我？”
　　“我也很想知道，所以，东植xi，明天我陪你一起去光州吧。”
　　“嗯。”
　　陆东植不再闹腾，整个房间便都安静了下来。
　　毛泰久在这份安静里思考一个问题。
　　不去骨灰堂看望逝去的妈妈就是不孝，那他毛泰久连一秒钟的思绪都没有被妈妈二字占据过，又算什么？
　　曾经有个心理医生对他说，你失去了，只不过你自己不知道失去了什么。
　　我需要知道吗？
　　我不需要。
　　毛泰久招手示意住家保姆递过来一条厚毯子，伸手接过，盖住了已经入睡的陆东植全身。
　　搬他进卧室，不可能的。
　　太沉。
　　重新拿起一边的红色日记本，毛泰久把它翻到了刚才陆东植心情激动的时候险些撕掉的那一页。
　　反写的文字，看的时候总要在脑子里转换一遍，十分费神，当初第一次翻阅这本日记的时候他就拍了照片做了镜像翻转，现在结合着陆东植的过激反应来看，又品出些不同来。
　　原来陆东植并非将自己撕裂成了两个人，而是无时无刻不在为这日记本里的累累血债感到愧疚、悔恨。
　　毛泰久有一种不太好的预感。
　　他，似乎，即将投资失败。
　　40
　　第二天，毛泰久带着宿醉头疼的陆东植去了光州。
　　路上花了3个多小时，下车的时候两个人脸色都不好看。
　　毛泰久逝去的母亲在收费高昂看管严密的墓园里安息，他没见过存放骨灰盒的这种从地面到房顶摆满了层层叠叠、密密麻麻的小柜子模样的地方。
　　那么窄小的透明柜子，除了骨灰盒还摆着遗照、鲜花、信件、纪念品，越发显得拥挤不堪。
　　只略微扫了一眼，就不想再看。
　　全是生者给死者选的微笑着的遗照，千篇一律的微笑，似乎每个死者无论生前如何，死后都含笑九泉了。
　　看多了他怕自己会犯病。
　　庄严肃穆的骨灰堂里，那个负责接待的面容忠厚的大叔刚送走一拨人，一见陆东植来势汹汹，顿觉不妙，转身要跑却被毛泰久的保镖拦住了。
　　他色厉内荏地大喊：“你们想干什么？”
　　毛泰久一扯情绪激动的陆东植的胳膊：“不要在这里吵嚷。”
　　保镖推着接待进了办公室，将他按在椅子上坐好。
　　“你们想干什么？”接待被他们一群人吓得胆颤心惊，问了跟刚才同样的问题。
　　“那你跑什么？”陆东植目光炯炯。
　　心里有鬼的接待垂下眼皮，不敢看他。
　　“上次我来，你斥责我从来没有来看望过我妈妈，可是我姐姐却说，我来过很多次，你为什么要骗我？”陆东植双拳紧握，告诉自己要忍住，不能打人。
　　接待勉强一笑：“那，那可能是我记错了人。”
　　陆东植：“你！”
　　从西装内袋里掏出钱包，毛泰久抽出一张5万纸币，朝接待扬了扬。
　　接待的眼珠子跟着纸币左右转。
　　毛泰久又抽出了一张5万纸币。
　　接待开始吞咽口水。
　　一直分辨着他的表情的毛泰久把钱塞回了钱包，对陆东植说:“可以确定了，是收了别人的钱。我让人检查了一下你妈妈的柜子，太空了，还有灰尘挪动的痕迹，不如报警说有人盗窃，查看一下监控吧。”
　　陆东植对毛泰久的佩服之情完全展现在他闪闪发光的眼睛里，对毛泰久又多了几分信任。
　　“不不不，不能报警啊！”接待屁股才从椅子上抬起，就被保镖按了回去。一报警，他不止要面临失业，还要吃官司！
　　作势要拨出报警电话的毛泰久五指一转手机：“让我们看当天的监控。”
　　接待小心地试探：“看了监控，可以不报警吗？”
　　没有人回答他。
　　这么多人，不给看也是个死字，早死不如晚死。他只能给他们看了监控。
　　水落石出了。
　　罪魁祸首是徐仁宇。
　　“偷生人给亡者的寄语，他还是人吗！”陆东植出离的愤怒，一向以能忍则忍为处事原则的冤大头整个人都在爆发边缘。
　　这次毛泰久没有安慰他，只是让人拷贝了一份录像。
　　毛泰久的手指又摸上了嘴唇，笑容兴味，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41
　　回首尔之后，毛泰久以为又在妈妈遗照面前哭了一场的陆东植会第一时间去找徐仁宇对质，结果他没有这么做。
　　日复一日的上班，好像什么也没发生。
　　以陆东植对妈妈的在意程度，这不可能。
　　毛泰久便让人加强了对陆东植的行动的监视。
　　他太想知道陆东植要对徐仁宇做什么了，一定非常出乎意料且精彩万分。
　　为了让还未发生的事更加有趣，几天后，毛泰久在社区服务活动中遇见徐仁宇时，给他看了手机里的录像。
　　相比毛泰久作秀，为了不落人口实根本就不搞特殊，徐仁宇不但有大伞遮阴、还有助理特地取来的皮椅可供休息。看清录像内容的徐仁宇脸色一变，坐直了身体。
　　毛泰久问：“我很想知道，你这么做的理由是什么？毕竟几个月前，你对陆东植还那么殷勤。”
　　无论对面是谁，徐仁宇都不会承认是为了掩盖自己杀人的事实而找了陆东植来当替罪羊。
　　他绞尽脑汁地找理由。
　　最终找到一个毛泰久有可能会相信的。
　　“从中学开始，我对学长你就有一种对强者的憧憬。你一直清楚这一点，却视而不见。我甚至为了让学长活着，违逆我的父亲的意愿，将学长养在医院里。可是学长现在，对一个不过是普通人的陆东植太宽容了。”
　　“这让我无法忍受。”
　　憧憬？养在医院里？普通人陆东植哈！毛泰久双臂杵在扫把杆上，弯下身，说：“不说实话？”
　　“这就是实话。”
　　太不老实了。毛泰久按灭手机画面：“那我还是把录像发给警方吧。”
　　徐仁宇眼角一抽：“学长，这事根本与你无关。”
　　作势转身要走，毛泰久说：“陆东植的事，怎么会与我无关呢，他可是我的下属。涉及偷盗，你的刑期又要增加了。警方和检方多花点钱打点打点，啊，上次请的那个公关公司也还不错，别让太多人知道你喜欢偷东西。大韩证券负面新闻已经够多了。”
　　给脸不要。
　　他是故意激怒徐仁宇的，但徐仁宇除了仰着头死死瞪着他，瞪到双眼发红也不肯挪开之外，再没有别的举动，更别说提出条件来进行挽留。
　　这小老头儿一样的家伙一如既往的无趣，总以为自己可以瞒天过海，实际上漏洞百出。毛泰久直接拎着扫把带着自己的人马换了地方。
　　徐仁宇会因为仰慕自己而嫉妒陆东植？可去他妈的吧！不想让陆东植知道他去过骨灰堂看妈妈，是因为那个时间段，在日记本的记载里，“捕食者”在杀人。
　　陆东植失忆了，以为连前后字体都不一致的日记本是他的——徐仁宇想让陆东植坐实“捕食者”身份——徐仁宇才是日记本的主人，所谓的“捕食者”。
　　这很好推断。
　　但是，该拿一个不是同类的陆东植怎么办呢？
　　毛泰久是个商人，商人比别的群体的赌徒心理更加严重，投入了太多太多，即使知道判断出错，哪怕还有一丝获得重利的可能性，也不想放弃。
　　毕竟，不是谁都能越过重重安保来到自己面前，威胁要让电吹风入水电死自己，还差一点点就成功了的。
　　是不是可以做个推手，尝试着将白的染成黑的？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