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往西洲》东槿

4、好事多磨

　　“不该回学校拐一趟的，这特么漂到对岸都快三点了。”
　　“嗐，你猴急啥呢？天黑前走到哪儿算哪儿呗。”
　　“毛，我还想今儿开到聊城呢。”
　　“扑哧，怪不得。”
　　许屹宽手肘撑在船舷的护栏上悠闲地抽着烟，每每做这个动作，都会让他想起电影版《情人》里，Jane March饰演的女主角乘船离开西贡时的经典镜头。这一幕成了屹宽少年时代构建起的无数情结之一，他曾幻想蓬莱到长岛就像旧西贡到沙沥，某次搭乘渡轮时也会有一位戴着礼帽侧目张望的少女同他邂逅。后来在广西旅行时，不死心的屹宽专程混了个团签跑去越南，然而胡志明市绝大多数地方看起来同法据时代一样破败，酒馆里有着混血脸孔的姑娘也只能陪他喝一杯Saigon Bia，甚至连杜拉斯是谁都不知道。在那之后屹宽对于情怀少了些热忱。
　　轮机的轰鸣声响彻甲板，人们各自想着心事，鲜有交流。可怜的诺诺被陌生的环境吓到，或许也是因为晕船的原因，安静地瑟缩在猫箱的角落，无助地打量着外面的世界。
　　李鹤在一旁抄着手望向船东，眼神里杂糅着渴求和威胁，希望他能命令船开得快些。自从近几年禁止外来车辆登岛之后，承接汽车拖运的轮渡少了很多，剩下的都是为本地人服务的私人船只，不甚正规，生意不多的时候只用怠速在海上摇个半天也毫不稀奇。
　　“你带那么大个行李箱干啥，跟个娇闺女一样化妆品衣服塞满？”心急火燎的家伙无处宣泄，翻着后备箱开始找茬儿。
　　“毛，都是必需品而已。”事实上，屹宽确实带了很多衣服，他总觉得一路上会遇见很多形形色色的人，要穿得像个人样儿，至少不能像对面那人万年运动衫篮球鞋。除此之外，还带了些助眠的药品和电子设备，以及一瓶木质调香水。剩下的，他甚至连剃须刀和洗发水之类的东西都没拿。
　　差一刻钟下午3点，二人终于顺利坐在车上，蓬长客港算得上旅途真正意义上的起点。车里的冷气逐渐让屹宽恢复思考能力，他翻看着手机上的地图，试着用哄小孩的语气提议当天经停潍坊或济南，免得离开山东之前就透支了精力，分分钟打起退堂鼓。但显然，对身旁那人而言没得商量，目的地早已决定。
　　“你就非要今天跟你那网友见面啊。”
　　“你管老子。”
　　“这是网上聊得多投机啊？”
　　“比你现实谈的都靠谱！”
　　屹宽也懒得再毛叨他。毕竟他们很久以来就一直开玩笑讲“旱的旱死，涝的涝死”，而用李鹤自己的说法，他是早年多雨后期转旱灾的，那滋味就更苦逼了，如今难得久旱逢甘露，还是成人之美吧。其实作为旁观者看着一个人为了感情满腔热血的样子也挺有趣的，屹宽有模有样地掏出kindle开始读彼得·汉德克的书，隐约觉得才刚开上G18，车速就没下过100公里。
　　夏日昼长，李鹤不知心潮澎湃地狂飙了多久，终于看到距济南30公里的标识牌，偏头喊了屹宽两声，无人应答。页码才停在第十页，读者就用酣睡表达了对新晋诺奖获得者的敬仰。“醒醒，上钟了！”见许屹宽这才睁开眼，李鹤话间带着嘚瑟劲儿，“路程过半，济南不歇了，你无缝接班，振作起来！”
　　“我没开过几次车，确定让我上高速？”
　　“这不老司机搁旁边盯着呢，开高速比跑城里简单多了。”

　　……
　　“这特么，你是真不靠谱啊。”
　　“你这车油门太松了，我哪知道直接窜出去了。”
　　“菜就是菜，这你说咋办。”
　　“我错了！今儿请你去会所补偿一下行不？”
　　“老子是正经人，我就想到地儿见该见的人！”
　　“明天，明天一定到，好吧。我看看住哪儿。”
　　保险人员办完事故鉴定已至暮时，李鹤望着不远处济南城中华灯初上，气得捶胸顿足，他没想到许屹宽还没把车开出休息区，就一个猛倒车撞碎了后排奥迪的大灯。赌气无果，最终还是由屹宽小心翼翼地把车开进了城区，这样也好，紧张地观察路况也省得从一旁看李鹤那张早已生无可恋的脸，心怀愧疚的同时又要努力忍笑未免过于难为屹宽了。
　　疫情当前，酒店房价普遍亲民，二人最终在泉城广场附近选了家看起来不受小情侣青睐的住下，一来为了避嫌，免得被当成gay，二来不想李鹤见着出双入对的画面再受刺激。
　　把行李扔进房间，李鹤立刻跑去底层的公共温泉泡澡按摩去了。屹宽按李鹤的要求为他叫了份客房服务里的单人晚餐作为补偿，自己冲了个淋浴决定出门逛逛，留诺诺在房间里享受她额外1000元押金的星级酒店之夜。夜间的济南比他预想的要繁华，上一次来这里大概是刚读大学的年纪了，说不上具体原因，他之前总觉得青岛是省内唯一值得逛的地方，而长岛是他心中的省会所在地。
　　穿过车流涌动，走向密集的人烟。临近9点，“天下第一泉”附近仍旧灯火通明。穿街走巷，屹宽一时间有些恍惚，才半天车程，刚刚重返故乡现在却又成了外乡人，所见皆新鲜，却又觉得一切都和自己相隔甚远，这儿的每一池水，每一眼泉，每一盏霓虹，每一声喧嚣，它们属于生长在这里的人。今天是8月8日，芙蓉街口有乐队在表演，引来围观的人群。弹吉他的男孩帅气地刷着和弦，鼓手和主唱是两位娇小可爱的女生，她们唱的歌是自然卷的《天气晴》。
　　“好在今天风和日丽/决定暂时把你忘得一干二净/make some wishes世界更美丽……”
　　某一瞬间，身穿白色背心的主唱注意到了人群中悄悄跟唱的屹宽，冲他温柔地偏了偏头笑得毫不拘束。对于屹宽而言，此刻心旷神怡。
　　八月八日天气晴。

　　（第四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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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我很喜欢这首歌。希望故事不会从此变得平淡，许多角色还要再等等才出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