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不得》乌麦梨

2、腊梅

　　除夕之夜的雪下得极大。

　　沉默的须臾中，许唐安唤宫婢为我点上暖炉。我厌倦了许唐安故作从容的关心，也厌倦了他深情款款的凝视。

　　他说：“该给徐尊雨一个什么样的官职呢？”

　　“朕听闻他少年时有一梦，想着为国镇守边疆。”

　　这看似是在提议，询问我的意见，但实际上他已经在心里做好了决定。

　　我眯起眼笑：“为的是哪一国，镇守的又是谁的边疆？”

　　许唐安唇边仍旧带着笑意，可眉宇中却生出森然的冷：“秋芙，我顶着外头的压力没杀黎姓皇族，已经是看在你的面子上格外开恩了。”

　　是啊，如今我的族人们全部被囚禁于牢狱之中，身为皇族的他们，能不能活着，还得看我这个不中用的公主在外同许唐安周旋。

　　当年，父亲的一巴掌告诉我，许唐安不能救，更不能放。可我不但救了，还放虎归山。

　　几年后，他率领千军万马，攻破了我国的都城，手下人烧杀抢掠，百姓怨声道载。

　　是我的错。

　　我不该救他。

　　我说，放过徐尊雨，往后我都依你。

　　他对我这句话嗤之以鼻，眼神中似带着嘲弄。

　　“你在跟我谈条件？”他问。

　　我死死地注视着他，近乎是磨牙凿齿道：“我求你了。”

　　我求你了。我从前，从未对他人说过这句话，哪怕是我那贵为天子的父亲。

　　他虽不是治国之才，待我却极其严格。

　　许唐安秾睇着我，缓缓露出微笑：“好，我答应你。”

　　让我低头，只是他的第一步，痛苦的日子还在后头。

　　徐尊雨果真被派去镇守边疆了，临行时，许唐安大发慈悲地让我同他见了一面。

　　当我对上他温柔的眼时，泪水忽然不受控制地掉了下来。

　　能当上驸马的人，都是文人，徐尊雨自然毫不例外。这身冰冷的战甲穿在他身上，实在太不合适。

　　他固然有自己的少年梦，可那已经过去了，他不过是一个能陪同我写字对诗的文人，一个风度翩翩的文人罢了。

　　徐尊雨道：“秋芙，原谅我不向你行礼。”

　　“今日一别，不知何时再相见。”

　　满天的雪花飞舞，脸颊处的湿痕再次被风干，冷风一吹，又是热辣辣的刺痛感。

　　我哽咽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我至今还清晰得记得，成亲之夜，徐尊雨望向我那炽热的、充满爱意的眼神。

　　他一介丞相嫡子，本可以位居高位，仕途坦荡，可为了消除我父亲的忌惮，他辞去官职，成为了我的驸马。

　　我与他相识二十年，如今却落到这般田地。

　　白茫茫的雪地上，他的脚印已不再清晰。

　　“回去吧。”我想。

　　我转身，撞入一双冷冽的眼眸。

　　许唐安在不远处静静地看着我，衣袍上已湿了一片，想必是站了许久。见我朝他一步一步走来，神情终于逐渐缓和，然后，朝我伸出手。

　　我轻轻搭了上去。

　　“徐尊雨劝了你么？”

　　我凉透的指尖被他温热的手心完全包裹住，灼热却迟迟无法在这寒冷的雪天渗进我的心。

　　“他让我好好活下去。”

　　“这样么？”

　　大概是不满我手掌的冰冷，他松开我的手，将身上的披风解下，驻足为我系上。

　　“你知道我是什么时候喜欢你的么？”许唐安如画的清冷面容近在咫尺，手上的动作却不停止。

　　我不做声，任他动作。

　　“七年前的冬天，也是像这么冷，你织了一条披风给我，当然，你也给了徐尊雨。”他笑道，眉眼晕开轻柔：“你站在一颗梅树下，将它交给了我。”

　　“那腊梅多衬你啊，所以，我让人砍去了宫中所有的白山茶，特意为你种了这些腊梅。”

　　“秋芙，你高兴吗？”

　　他的眼中，是恣意的张扬，是少年的一片热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