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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五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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鼓声如雷,人声鼎沸,骤然而起的惨叫如落入汤锅的一滴水,直到事故发生地的骚乱扩大,所有人包括王府的贵胄们才注意到那个疼得在地上打滚的男人。
还有浓烈的血腥气。
鼓声停。
火光在人们脸上跳跃,他们留出一片空地。
“我的手,我的手,疼啊,疼啊……”他捂着断腕哀叫,被截下的手浸在血泊中,似乎还在抽搐。
“怎么回事?”著常服的武成王黄飞虎匆匆走来,身后跟着几个兄弟儿子。祭天在即不可见血光,若是传到商王耳里就糟糕了。
一个美丽少女施施然站在那儿,脸上挑衅的微笑似要将她方才做的事昭告天下。
黄飞虎瞟了眼地上气若游丝的男人——一庶人而已。便耐着性子道:“他如何得罪了姑娘啊?”
“他那只不老实的手摸到了人家身上。”姑娘用甜美的声音娇滴滴地说。
人群里飘出几声窃笑,黄飞豹高声道:“为此区区小事就卸人一掌,你这妖精心肠未免歹毒,当心我天化侄儿收了你!”
绝对是妖,因为凡间女子少有这样的容貌和天仙般的身段。
她微笑着踩烂了那只断手,原本只发出细微呻·吟的伤者又开始凄惨地哀叫。
九头雉鸡精,平生最恨男人碰她。
玉石琵琶精跑出人群:“喜媚,你怎么来了?”
“找你!”
黄飞虎扶额:今天是什么日子……
“武成王,看在冬祀的面上,我们不取他性命。虽然那手已经无法接上了,素闻长公子是修道者,治疗这等小伤应该难不倒他。要尽快哦,我看他快失血而死了呢。”小夏说话时看了傻子样杵在一边的黄天化好几眼。
对方笑靥如花,黄飞虎无可奈何:“唉,天化啊,你去看看。”
“是,父亲……”天化垂头丧气地走过去。
为什么还要给他治伤啊,这种色狼死了才好!话说回来,他刚刚也……
九头雉鸡精居高临下地鄙视蹲在地上的黄天化:“就这种水平的小道士还想收了我,你的叔叔对你真是盲目自信啊!”
“喜媚!”小夏提声道,“我们该回去了。”
敖玢看起来对周遭发生的事毫不在乎,她第一个跟上她的脚步:“我听到叫声,一开始以为是你在收拾黄天化呢。”她道,“我看到你摔了他。”
“你什么时候和黄家的小儿子关系那么好了?”
敖玢咯咯一笑:“他真可爱,我迫不及待想看他长大后的样子了。”
小夏不屑:“男孩啊,还是小的可爱,大部分男人过了12岁,就会逐一暴露他们的劣根性,变得不堪入目。”
“我懂你的意思。”敖玢笑嘻嘻,“那个黄天化有十四五了吧?”
小夏冷哼:“如果不是怕得罪阐教,我早就宰了他。”
两边街市灯火闪耀。
路上,琵琶高兴地说个不停:“那个费照对我说呀,只要我跟了他,天天山珍海味绫罗绸缎,让一百个奴隶伺候我,出门坐的是四匹马拉的辕车……”
九头雉鸡精来了气:“你有完没完?”
琵琶安静下来。
小夏和敖玢进入一个少女开的酒肆,沽买了酒和食物。
凌晨,丑时,但朝歌的欢饮还要再过两个时辰才结束。
一簇橙黄的火焰慢慢将酒加热,小夏给自己倒一樽,浅尝一口。
真难喝。
“人族的酒怎么可能好喝,改日我带点玉皇赐下的玉液琼浆给你。凡人沾一滴,就会醉上三天三夜,若喝下一壶,这辈子都别想醒来了。”
其实小夏对酒没兴趣:“应该是醉得太久在梦中饿死了吧。”
莫名地,小夏又开始回想前尘往事,想乐正甘霖。
“你怎么了?”敖玢看到她神色异常,不由问道。
她内心翻江倒海,咬紧牙关,一字一句:“祭天在即,我觉得,做人好痛苦。”
敖玢沉默。
这个物质极为匮乏的时代,商人铸做青铜器的技术却巧夺天工神鬼莫及。四羊方尊,杰出作品,长颈,高圈足,颈部高耸,四边上饰有精美的蕉叶纹、三角夔纹和兽面纹。尊四角各塑一羊,肩部四角是4个卷角羊头,羊头与羊颈伸出于器外,羊身与羊腿附着于尊腹部及圈足上。同时,方尊肩饰高浮雕蛇身而有爪的龙纹,尊四面正中即两羊比邻处,各一双角龙首探出器表,从方尊每边右肩蜿蜒于前居的中间。
中学的历史课本上,商朝一单元有两个青铜礼器的插图,其一是司母戊大方鼎,另就是被史学界称为“臻于极致的青铜典范”,位列十大传世国宝之一的青铜方尊了。
天化和其他贵族一样著白色冕服,浑浑噩噩地盯着祭坛上的礼器,他开始胡思乱想:如果带着四羊方尊穿越回去上交给国家,国家会奖多少钱啊……
敖玢百无聊赖,从商王宫的屋顶上抽出一根草秸:“你每年都会来看这种祭祀仪式吗?”
小夏看到远方的广场升起浓烟,是商王亲自点燃了中央的篝火。她说:“我在看时间的流逝。”
庞大的柴堆火焰冲天,薪柴取材自某种会发出香味的树木。甲士严阵以待,看押着将被宰杀的奴隶和牲畜。少师比干经由商王许可诵祭文,繁琐的程序一道接一道,又臭又长。终于到了最后的太卜占卜,太卜掌阴阳卜筮之法,通过卜筮蓍龟,帮助天子决定诸疑,观国家之吉凶,位高权重。商是不折不扣的神权王朝,《礼记·表记》载:殷人尊神,先鬼而后礼,率民而事神。
天化看到太卜杜元铣低着他那张方正黑黄的老脸,手执工具,在已选好的龟甲上凿出一些排列整齐的小圆孔,再在圆孔的旁边凿出一条长槽,然后把燃烧的木炭放到里面灼烧。
龟甲受了热,“卜”的一声出现裂纹,太卜和商王就是根据这些裂纹来判断事情的吉凶,而龟甲上的文字是占卜祸福、判断吉凶的简单记事。
杜元铣细细观察,许久方说:“见龙在田,德施普也。”
翻译成白话就是——龙已出现在地上,犹如阳光普照,天下人普遍得到恩惠。
从字面意思看,分明是个吉卦。自受德登位,已经连续好几年出现这种结果了。
受德不耐烦地哼了一声,拔出武丁所铸的照胆剑砍下临近奴隶的脑袋,毫不在乎喷射的血液沾染他雪白的衣衫。
商王执青铜爵在尸体的断颈出接满血液,面不改色地饮了一口。
天化晕晕作呕,这就是他不爱回家的原因,即便已经目睹了好几次依然不能习惯。他望了望四下与他站在一起的贵族孩子,几个弟弟,即便是最年幼的天祥也目不转睛地望着前方——这庄严而又残忍的祭典。
一个女孩子的声音细声响起:“天化,端正。”
她是少师比干的第三女,名叔子,今年17岁。据说比干有意与武成王家结亲,而14岁的天化被开过与她的玩笑,天化记得她朝自己微笑过几次,俗话说女什么抱金砖来着……
天化不情愿地端整身姿,恰见商王将爵中血水泼入四羊方尊。
商王做了个手势,天化顿时汗毛倒竖。商王的甲士出手迅速,奴隶们甚至来不及惨叫,就被矛扎透心肺,一命归西。
甲士将死去的奴隶和牲畜投入火焰,祭天仪式,天高无路,送礼无门,只有袅袅的烟气才能上达,因此所有祭品都采用实柴烧烤的方式,架起柴、点火烧烤祭品,连酒也是浸在茅草上,然后烧着茅草,使各种祭品的香味上达于天。
天化听到三弟天爵轻轻嘀咕了一句:“好香啊。”
他的胃狠狠一抽搐。
这种视人命如草芥的时代,结束了才好!
小夏和敖玢踏上厚厚的夯土台阶,进入商王宫自留的玄鸟祠,神坛上供奉的是一个身材高大挺拔的男性。
“让你失望了,孔宣今天不在。”小夏抬臂拂去案上的灰尘。
孔宣,就是先前所说的“那个人”。
“唉……”一直想见这位三清以下第一高手的敖玢叹口气,她将一对玉镯摆放在案上,眨眨眼,“算我孝敬他老人家的。”
“你爹若知道你祭拜龙族死对头的太子,非气死不可。”
敖玢满不在乎:“气死就气死吧,我再让他高兴他也不会把东海龙主的位置传给我。”
二女走出祠堂。
敖玢好奇:“你和孔宣的关系很好吗?”
小夏扑哧一笑:“岂敢,他是何等样人,我一鼠辈怎会与他‘关系好‘?”
敖玢觉得小夏是在开玩笑,心中认定她与孔宣关系匪浅,正撇嘴时,小夏正色:“小时候,他救过我一次。”
商王独创的炮烙被架起,高二丈圆八尺的铜柱,内部填塞火炭,表面涂抹油脂,横在柴堆上烧烤。几个在过去一年被精心饲养的奴隶赤着丰腴的肉·体,肌肤表面散发油光和香料的气味。
这时候,天化终于力不从心。
万物凋零的冬季,商王宫花园没什么景色,只有几树梅花凌寒盛开。天化扶着一株桑树,由于今天没吃什么东西,他只吐出几口清水,纵然如此,他这修过道的半仙之躯也仿佛被抽空了力气,疲软地坐在干燥的枯草上。
祭天之日,王宫的人似乎走空了,他在现场留下替身溜走。
贵族分食奴隶,不忍卒睹。
天化眯起眼睛,冬阳照在他白皙新洁的脸上,唇色嫣红。四周偶尔响起几声留鸟没精打采的鸣唱。
那些吞食人·肉的贵族中,也会有自己的父母亲兄弟。
天化又一阵干呕,痛苦地扭曲了五官。
一张洁白的丝帕落到他弯曲的膝盖上,他想也没想拾起帕子捂住口鼻,冰凉如水的丝帕有一种舒适身心的香气。
他拿鲛帕捂住口鼻,露着一双水润的杏核眼,眼睛发红,坐在地上仰视她的模样仿佛一只受惊的,遭了欺凌的小动物。
小夏戏谑:“天化公子可是有孕了?”
天化出了口气,他可不是省油的灯,出其不意地抓住她垂下的手,柔声款款:“我不知道,妹妹帮我把把脉?”
看你可怜,没想到还蹬鼻子上脸了!
小夏嫌弃地甩开他,少年伏在地上,肩膀颤动,是在发笑。
站在附近目睹了全程的敖玢乐得前仰后合。
他哀怨地回望:“妹妹也太无情了。”
妹妹妹妹妹妹妹妹!
小夏脱口骂道:“你以为你是贾宝玉啊,当我孙子还嫌你小呢!”她跺跺脚,走了。
天化怔住:贾宝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