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攀峰》爱扔手榴弹的小渣渣

13、第13章 光彩夺目

　　父亲的身体状况似乎一直时好时坏，病得狠了便敏感多疑，字字句句都要哄着，不然情绪牵连着浑身都难受，又倔强得一句不说，反复地呕吐，体重轻减。

　　即便如此，父亲炎彬并不能称之为林黛玉，在家庭之外他永远是一个可以扛下所有艰难困苦，让人信任和崇拜的高大巍峨的形象，记忆回到读研时学校的一场学术讲座。

　　学校硬性要求的学术讲座往往占据了难得休息的周末，学生们怨气极重，各个脸上带着没睡醒的疲惫以及不屑一顾的情绪走入校园内那个豪华的宴会厅，炎曦也是万千学子中的一员，晚上熬夜难得放纵，自己想着一周就睡一个懒觉的计划就这样被打乱。

　　炎曦早上迷迷糊糊甚至头发也没梳，用手随意抓了两下就和舍友手挽手进入了宴会厅，意识到讲座还没开始，闭着眼睛假寐，至始至终也没给台上的讲演者一眼。

　　台上的讲演者不是别人正是她的父亲炎彬，今日的他打扮得十分精神帅气，笔挺的身材将黑色的西装穿出了狗血小说《霸道总裁爱上我》的范儿，头发用发胶固定在后面，露出了光洁的额头，在灯光下的他光彩夺目。

　　“老师好帅”这样的窃窃私语声钻入了闭目假寐的小曦耳中，抬眼扫向讲台，又揉了揉惺忪的睡眼，眉毛挑起：“这不是她老爹吗？”她以前怎么没发现她爸爸长得好看呢，莫非是因为自己看父亲没有崇拜的滤镜。

　　宴会厅的扩音器将父亲的声音传递到宽阔的宴会厅，将医学院的学子们的注意力全部吸引到大屏幕之上，并且引来了哄堂大笑，因为这位老师在名字旁边放了一只圆脸端坐的胖橘。

　　“同学们好，耽误你们睡懒觉的时间我表示十分抱歉，但是我相信听完今天的讲座会让你们对外科有新的理解和感悟。”

　　话音落宴会厅里又传来新的窃窃私语声：“老师的声音也太好听了吧，耳朵要怀孕了，哇！名字旁边放胖橘，也太可爱了吧。”

　　就这样，在炎彬开始讲话的那一刻，几乎所有带着怨气的女孩子们的视线都被他的人格魅力迁移到了大屏幕上，而没讲正题时男生们依旧低着头，炎曦面上带着不屑一顾的神情，心里乐开了花，带着骄傲：“是她的父亲被同学们当成崇拜对象，但她却不曾说演讲台上的是她的父亲。”

　　随着ppt的播放，炎彬以他独到的视角将他建立的全新的体系徐徐展开，枯燥的在刀尖上分离游走的手术在他的视角里就像是一场绘声绘色的游击战，病灶像是敌人的碉堡，意外出现的出血像是石油泄露或是生化危机，而那盘综复杂的血管与神经就像是地雷，最离奇的是——覆盖在肠管表面的大网膜被他形容为城墙。

　　演讲结束后，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在大屏幕上，再没有一个人看着手机或者心不在焉，他从讲台后面缓步走出，微笑着对着所有的同学和听演讲的老师鞠躬，标准的九十度毫不含糊，又一次接过旁边主持人的话筒对所有人道谢：“我的演讲结束了，感谢各位的聆听。”

　　掌声雷动，所有的人不约而同地为他鼓掌，似乎为老师的谦逊以及独到的见解由心敬佩，他的脸上绽放着自信的光芒，双手合十再次为所有人鞠躬，给了医学院的学子们最真切的祝福：“祝在座的每一位学生都可以走上医学界的颠覆，不忘初心，勇敢前行。”

　　演讲结束后炎曦宿舍的女孩子戳着她的胳膊像是追星的女孩子那样满脸憧憬：“小曦，你能不能帮我要个签名啊？老师太帅了！简直了。”

　　向来胆子极大的炎曦拍着胸脯打包票，小跑着追上夹着公文包准备离开的父亲，故作崇拜地说着：“老炎，你好帅哦，人家好想要你签名。”他噗呲一声笑了出来，大笔一挥，将龙飞凤舞的字迹写于纸上：“臭丫头，你又是帮谁要的，说得太假了。”

　　炎曦打着哈哈答非所问：“嘿嘿，您自己注意身体，我也发现您今天特帅，好多小女生说看到您都相信恋爱了。”

　　“知道了，啰嗦鬼，我走了。好好上课、好好跟着导师做实验，别整天打瞌睡。”炎彬忍不住苦口婆心，比自己的女儿还啰嗦，紧接着被打断：“我不是小孩子了，您才是要记得带药，别老是任性，难受又坐消防通道。”

　　“这丫头，我不要面子的吗？你老爹今天整这么潇洒你说那狼狈时候。”他无奈至极地笑着看女儿，手心里被女儿塞了一张纸，标题是——我与小白鼠的十条公约。

　　怀揣着女儿的关怀他挥手与她告别，喜滋滋地坐上出租车前往高铁站，一向冰凉的手指也因为怀揣着女儿的偎贴自指尖感受到暖入心田的温暖，他的女儿依旧是这样的体贴入微。

　　终于在高铁上坐稳，展开纸张看到了这样的一行行字：

　　1.无论工作多么繁忙都要记得吃饭，放慢咀嚼速度，别吃生冷辛辣油腻不易消化的东西。

　　2.入秋变温快，记得增添衣物，别只要风度不要温度。

　　3.有任何需要女儿帮忙的事都要第一时间通知我，我会放下所有手头的事来到您身边。

　　4.请给我时间明白您的良苦用心，别把倔强的我的无心之话记在心上。

　　5.请不要对我生气，您永远是我敬爱的父亲。

　　6.在您被我气得发抖的时候请静下心来告诉自己：“女儿只是脾气倔，不是想要刻意忤逆你。”

　　7.请好好照顾自己，记得吃药，记得放松自己，女儿会为您保驾护航。

　　8.请在我打电话回去的时候让我听听您的声音，不论您说什么，这些话我愿不愿意听。

　　9.请不要走得太快，让我跟不上您的步伐。

　　10.请您多找些可以让您感到快乐的事情，别怀抱着您的模型一针针地缝着。

　　在之后的很多年里父亲都用一个信封把女儿的十条公约装着放在枕头下，并努力将他们牢记在心，即便他们父女俩经常乒乓相见，他也时常因为突然升起的火气气得浑身不舒服，但在妻子的安抚下又仔细地回想女儿公约，火气全消。

　　炎曦知晓她的父亲不能生气，一旦动怒就会牵连着浑身不舒服，所以事先给了他这样强烈的的心理暗示，尽最大可能减少争吵带来的负面影响，也尽自己所能温暖她的父亲。

　　那一天炎彬将那张纸重新折叠好放在他的公文包中，似乎怎么也无法使自己上扬的唇角弧度收敛，既有成为无数女孩的偶像的得意也有接收到女儿的心意的欣喜若狂。

　　他回了女儿一条信息，是那样的简短：“已阅。”可是他的心里有千言万语想要和他的女儿说，最想说的那句话就是他从头至尾都没说过的：“小曦，爸爸爱你。”

　　回家的路上他像是抱着什么宝贝那样抱着他的公文包，仪式感浓烈地像是上手术刷手那样把自己的每一根手指都洗干净才把女儿的公约小心翼翼地放在枕头下。

　　据母亲的回忆那时候的父亲幼稚得可爱，那个信封就像是他的宝贝，谁也不能碰，她有一次撤床单把它放在桌子上他还发了小脾气：“谁让你动我的信封的，哼，这是我宝贝女儿给我的。”

　　舒翼无奈地抱紧他哄他：“好好好，谁也不碰好不啦，这是你家宝贝女儿的给你的。”

　　炎彬把信封揣在怀里，又很珍重地把它放回原位，撅着嘴看自己的妻子，难掩的幼稚让她笑到眼泪都往外冒：“我的天呐，你怎么可以这么幼稚？炎彬你今年几岁了啊？”

　　他低头扳着手指数着，很失落地垂下眼眸：“已经年过半百了啊，肯定都没有当年英俊潇洒了。”要不是舒翼把他抱着又亲又哄这个幼稚鬼会陷入失落之中好久都缓不过神来。

　　后来在炎曦的眼中不论父亲做什么、说什么，他都没有优秀外科医生的光环，在她的眼里父亲只是一个幼稚的、固执的，需要哄着、照顾着的宝宝，似乎花言巧语就会让他心花怒放。

　　父亲的固执时常让炎曦哭笑不得，即便女儿说了很多次要让他记得带药，但是他每次还是在没来得及吃饭胃疼，等到下手术的时候一个人坐在消防通道里独自忍着抽痛。

　　而这一切还是她研究生毕业后经过层层考核进入父亲所在的医院在无意中发现的，那一天的天空忽然阴沉，阴云笼罩着整个医院上空，走廊上即便有灯也还是暗了下来。

　　她跟着老师下了一台肠道穿孔的手术后看到消防通道的门半掩的，强烈的心灵感应使她推开门走进去，那个窝成一团不声不响的身影太熟悉，是她的父亲。

　　炎曦又合上门悄然离去，去药房拿了药，门口买了一份热粥，腋窝夹着自己的午休用的小毯子小跑着回到那里。

　　鼻头酸涩地展开毯子将他包裹起来，抠下药片塞入他血色全无的唇，蹙眉轻声细雨：“难受得厉害吗？先吃点东西暖暖吧。”

　　熟悉的温暖使他抬起头，眼前的人影有些模糊，可他知道是自己的女儿，低哑的声音带着淡淡的忧郁：“小曦？又被你抓包了。”

　　他的女儿打开包装盒搅动着热粥，吹温了才送到他唇边，忧虑比她的父亲更深：“张嘴，稍微吃点，您已经错过饭点了。”

　　炎彬艰难地咽下女儿送到唇边的粥，可只喝了几口便摇了摇头，她不再勉强地合上了盒子，张开双臂拥抱他的父亲小声哄着他：“没事了，吃了药也吃了东西，过一会儿就不疼了。”

　　将头靠在她肩头，咬紧了下唇，可那一声乖巧的“嗯”让炎曦太阳穴不受控地抽痛了一下，她是否应该责备固执的父亲，是否该在他不舒服地时候认真地跟他强调他都知道却不愿意执行的医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