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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第 21 章 ...

  •   二十一
      衣螽茶不置一语。
      马蓝关问起:“你怎么一直在咳嗽?”
      “喉咙痒。”衣螽茶简洁明了抛来几个字。
      “你今日所作所为,为了什么。”
      “不为什么。”衣螽茶白他一眼。嫌弃别人多事的时候,她就会翻白眼。
      “我会告诉夏园淳你是考骑的人。”
      “随便你怎么样。”
      “你真正的名字?”
      衣螽茶认真开车:“你只需要知道,我没有任何恶意。否则,卡伦现应粉碎在冰冷的骨灰盒里,而不是在荣华富贵的好莱坞。根本上,黎知深对略知夏园淳一二事的卡伦一无所知,除非我告诉他。”
      “你到底是谁。”
      衣螽茶的芙蓉面上绽开嫣然一笑:“我今天所做一切,只是想留在夏园淳身边。你不要告诉他我的来路。可不可以?可以吗?”
      其实彼此也都看得出来,彼此都是在为情所困。他为她,她为别人。
      马蓝关僵硬十秒钟,然后偏转头:“可以。但……”
      “是的,你可以继续监视我。”
      马蓝关一惊:“原来你知道。”
      衣螽茶默默一笑。没有告诉他,阿格尼斯与照片的事。她是十分习惯心照不宣,假扮一无所知的。
      两颗特务的心,有相似的细微敏锐。
      “你这样公然反叛黎知深,不怕后患吗?”
      “有什么可怕,他最狠毒的招式也无非是杀死我。”衣螽茶有些寂寞地微笑。
      显得无力,是倔强的无力,是持续反抗后的无力,也是偏执的无力。
      “你在夏园淳身边当特务,目的?”
      衣螽茶微微笑:“你一直在审问我。专业的特务,守口如瓶。如果你非要知道,我也只能说,我来到你们身边只是为了休假。休假,就是这样。”
      “勾引路代远夏园淳,颠覆他们感情,这就是你所谓休假?”
      “这的确是我有生以来最简单的任务。”衣螽茶扮作悠闲自在。
      这也是她有生以来做得最糟糕的一次。抛弃特务本份的勇气连她自己都感叹。要是破茧不出,茧会死在千丝万缕里。
      细细密密的汗珠从她额上沁出。
      反正,我也不怕死。衣螽茶想了想。
      衣螽茶与马蓝关回到阿格尼斯的新家时,夏园淳正在房里一根又一根抽雪茄,烟雾缭绕里,他的眼睛一动不动望窗外看似广阔的天空。
      路代远拉住衣螽茶问她为什么与马蓝关在一起。
      马蓝关轻描淡写:“你与园淳阿格尼斯出去后,黎知深与我通过电话。我去救衣小姐。”
      “就是这样吗?”
      “历尽艰险。”马蓝关避重就轻。
      “那……”路代远忧心忡忡,他只想确认衣螽茶是何方神圣,是不是考骑特务。
      马蓝关看出其中端倪,不置一语,与衣螽茶走进夏园淳所在的书房。
      “夏园淳。”衣螽茶轻轻叫他。
      他浑然不觉,溺毙在与周旋转有关的沉思里。
      “夏园淳。”衣螽茶坚持叫了四遍。
      夏园淳未闻。
      马蓝关领悟到她的倔强,以为她会叫第五遍。
      但她出乎意料地停止了,仅仅目不转睛凝视夏园淳。作为一个特务精英,她这样显山显水的神色,确实可称为她特务生涯的一大败笔——从前她坚持不让别人看到她泄露秘密的表情。可是现在,她这样专注的表情已然证实了她难以自律的假戏真做。
      是自虐。

      乔在房间里,握着一支精巧玲珑的录音笔,听录音一遍遍。
      “旋转,跟我走。”录音笔循环播放这一句,“旋转,跟我走。旋转,跟我走。旋转,跟我走……”
      房门被打开的时候,乔从容不迫地收好录音笔。
      来人果然是黎知深。
      黎知深极力以和颜悦色取代脸上的阴沉欲雨。一日之内承受两个女人坏他好事的沉痛,足见他神经强大。
      “你分明说过由你解决掉夏园淳。”黎知深质问。
      原本计划,他灭马蓝关,她灭夏园淳,双管齐下,一举灭掉两个左仑核心人物。
      一箭双雕一石二鸟的天大好计划,竟被两个他信任看重的女人销毁。他至现在仍是不敢置信,心气难平。
      乔并没有分辩。
      “到底你还是放不下他。”黎知深在乎这件事。
      那是他感情道路上的地雷。他时时被作弄得措手不及。
      甚至徬徨。
      乔走过去,拥住他的腰,带着文静的表情,轻轻说一句:“其实,我是爱你的,这你必须要知道。你给我安全感多些。”
      “安全的感情与渴慕的爱情是不一样。我渴慕你,你知否?我对你和你对我的感情不一样,为什么会这样?”黎知深也有长吁短叹的时候。
      “因为你是男人,我是女人。男人女人的感情是不一样,真的很不同。”
      “这不是你唯一的借口。不要骗我,旋转,你一直爱夏园淳,这我深深了解。”
      “不值挂齿的陈年旧事了。”
      “是我无法逾越的鸿沟。”
      “你待在原地别动,我飞向你。”
      “动听的情话对我不合适,旋转,这对我不合适。”
      “我以为你想听。”周旋转压抑那份突如其来的索然无味,试图用轻妙婉转的嗓音掩饰她的不耐烦她的不甘心她的失望。盘桓在她心里,是她那将要爱恨得长长久久的夏园淳。
      她的夏园淳。
      周旋转的夏园淳。
      周旋转心里响起一声无可奈何的叹息。
      但也仅此而已。
      周旋转已然害怕战战兢兢没有把握地等待被选择。安全感现在是她唯一的追逐。
      不然,再一次的绝望,她情何以堪?
      “你依旧年轻貌美,我已垂垂老矣。”黎知深慨叹不止。
      遇见周旋转,他开始忧心自己暮气沉沉。
      周旋转敛眉低首,温顺地将脸贴在他胸膛:“黎知深啊黎知深,我只要你活着,在我身边。”
      周旋转不会忘记,她曾在太平洋里绝望得不知何去何从,失去信念。她生命的轨迹在那悲哀的太平洋里,完全被抹灭,被浑浊的蓝色海水冲消得一无所有。
      一无所有。

      衣螽茶仍是持续不停咳嗽,脸涨红。往年的冬天,她也常常咳嗽,夜里会因为咳嗽而睡不了,睁着眼睛一直清醒到天明,看墨绿色的窗帘染上黎明的光辉,她便更加无可抑制地想念亚历山大——只因为她当时值得想念的也只有那么一两个人。
      有时候,她会对着梳妆镜陷入沉思,内心的忧烦与日俱增,再也无法坚守脸孔上的波澜不惊。她会对着镜子浮想联翩,也终于真正明白当初亚历山大的心情。
      “这是我的报应。亚历山大。”衣螽茶恳求自己能清醒,但也终于伤心欲绝地发现,“亚历山大,我爱上我的仇人了——就像你爱上你的仇人一样。是报应,我的报应。”
      她是那样一个在感情上生涩不已的女人。那样不知所措。
      夏园淳对她若即若离,他甚至极少会在无意间看到她。他也许只记得他脖子上刻骨铭心的两道早已痊愈的血痕,只记得曾经是属于他却被他轻易放弃的周旋转。
      追悔莫及也无济于事。
      泪盈于心也不被看见。
      夏园淳与周旋转的故事在广阔的太平洋上,早就已经藕断丝连地结束了。
      不久后,衣螽茶跟随夏园淳、马蓝关、路代远安全地返回法国波尔多——在考骑集团数名卓越枪手的秘密护送下。
      马蓝关将事情掩饰得天衣无缝。
      于是,衣螽茶仍是衣螽茶,仍是那个曾在芭蕾舞台上扮演纯洁的天鹅公主奥杰塔的衣螽茶,那个来路单纯、一尘不染的虚构出来的“衣螽茶”,那个因为心事而在夏园淳戴帽子遮掩短头发的衣螽茶。
      再怎么遗憾,再怎么自制,衣螽茶,不,黎回岸,她黎回岸再也不能全身而退,毅然决然。
      她黎回岸,也许就要万劫不复——在这段不属于自己的感情里。
      她不据一席之地。
      像被丢弃的玩具,在角落里被尘土掩蔽,不被记得,自然也不被提起。
      旧玩具,新玩具,凡被丢弃,玩具也就只是玩具。

      黎知深不久后收到一封电子邮件。
      “父亲,
      我不会背叛你。
      而,Secret,Secret有自己的主张与手段。想想看,Secret曾那样出色地暗杀了蓝色集团旧老大——亚历山大的生父——那样狡诈的一只老狐狸!
      我与Secret,不会与你背道而驰。相信我们,父亲!你要静观其变。不要对Secret下毒手,请你。
      黎”
      黎知深莫测高深,嘴角向左一勾,诡秘地笑起来:“那么,黎,我就暂且隔岸观火,看Secret怎样玩火自焚,最后再回来向我忏悔。”
      当时,乔在他旁边看一本厚厚的英文书,她在书上写下潇洒的深紫色法文字体,海浪般的黑色长卷发温顺地铺在她后背上。
      平静的日子里,潜藏未可知的骚动。

      夏园淳连日来都在策划从黎知深那里抢回周旋转。
      “来日方长”“日久生情”“力挽狂澜”等诸如此类的信念,点燃他心里的死灰。
      一切,卷土重来。
      路代远私底下手舞足蹈,都有摆满汉全席庆贺障碍去除的心了。而一旦面对衣螽茶的沉静不语,他所有的心愿统统化成“立刻建成一座烽火台”,效仿周幽王搏褒姒一笑。
      马蓝关冷眼旁观。顾后恺仿似浑然不觉。
      刹那间,衣螽茶感觉自己就像是城堡里一盅过期的茶,多余。而周旋转,她是一支旋转来旋转去的华尔兹,恒久优雅动人,不断增值。
      一盅茶与一支舞的对比,太苍白了,也太无力。
      衣螽茶蜷缩在房里的沙发上,看帕特里斯•夏洛尔执导的影片《玛戈王后》。
      “我是知道的啊,那次我中枪躺在床上,夏园淳吻我的手,失魂落魄地叫我‘旋转’。”衣螽茶轻声自言自语,将怀里的那些盛放形形色色玫瑰花的内画鼻烟壶抱拢,妄图取得一丝一毫的温暖。
      虽然那是自不量力。
      虽然那是痴心妄想。
      虽然那是自欺欺人。
      她黎回岸已然不愿意也不能够回头。
      “黎回岸?真难听的名字,妈妈,你为什么取这样的名字给我?回岸?回头是岸?妈妈,这太讽刺了。真的太讥讽了。”
      黎回岸想起自己是私生女。想起自己的妈妈。想起妈妈爱的那个姓黎的人。她妈妈爱的人背信弃义,劈裂任何海誓山盟,跟另一个女人去了天涯海角。妈妈爱的人,从来没有回头是岸的心意。
      “黎回岸——黎,回头是岸!是这个意思吗?妈妈?这太滑稽了。真太滑稽了。妈妈,你该对我失望了。你女儿我,黎回岸,爱上了害死你的那位夏园淳。”黎回岸在没有开灯的房里静静思索,脑海里翻云覆雨。
      回头是岸?可是,妈妈,我黎回岸的岸在哪里呢?我该在哪里靠岸呢?黎回岸啊黎回岸……
      黎回岸就是在黑暗的房间,缩在沙发里,紧紧怀抱着那堆内画鼻烟壶,不知不觉地睡着了,睡得极不安长稳,梦境连连。
      而那《玛戈王后》仍在继续播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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