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排球少年]Higher(月岛萤相关)》超难食

50、番外二：当及川彻思考人生

　　南美洲的冬天同样很难熬，若是长时间下起雨来的话，在没有暖气的选手公寓里，寒气会从每一个能够透过的缝隙爬进来，一点一点侵蚀人的意志力。每到这个时候，及川都很怀念仙台的雪。坐在教室里看白茫茫的成片落下来，斜前桌的女生们在分橘子吃，靠墙的暖气片烤着脸，鼻子嗅到的都是酸甜的橘子香。
　　他记忆里的冬天至少该是这样的，不过这会儿八月的宫城，应当是最好的夏日，第一体育馆旁的常青树枝叶繁茂，那年夏训的人在树下借着洗脸的空闲乘凉。
　　这也是他偶尔会想起的场景。
　　回忆对他来说其实不算什么新鲜事儿，虽然包括他自己在内的所有人，都相信及川彻是从不回头的人。
　　抱着孤注一掷的态度放弃了国内大学的邀请和当时放弃了白鸟泽的邀请的心情其实是不一样的，但总有人觉得一样，好像他总是在跟什么特定的人过不去，再歪曲一些，好像他就是不愿在同一条道路上遇见谁似的，可他没有逃跑，离开日本去阿根廷本身就不是逃跑。
　　此时此刻却无法证明这一点，因为及川没能打出来。
　　眼前的事实就是，他在现在的俱乐部待了三年却没能打出来。
　　所谓的没能打出来不是说他打得不好，说实在的，从任何角度来看他都是优秀的选手，球队教练、领队、前辈，甚至是观众，对他都是好评居多，恶评很少，少之又少。而这不能改变他在赛季内的出场率，能够首发的比赛为数不多的那么些，他对自己要求又颇高，失误几乎没有，所以无论输赢都必然不会被责备。
　　他是喜欢这个队伍的，所以他才会想来这里，因为这个队伍很成熟，也正因为此，及川陷入了二十岁出头的选手所面临的最大的困境。现首发的二传手发挥稳定，年纪还是黄金期，并且他与自己不同，签的本身就是一份长约，这就意味着只要他不离开圣胡安，在这里想出头就绝对没有可能。
　　没有人想做替补，不是吗？
　　一年前及川没有去伦敦，这倒没有让他多吃惊，国家队就不是什么谁强谁上的东西，排球又是比配合重要过个体的运动，和牛岛一样从青训队上来的就有大把人，大学球队里更是多的是等机会的人。叛逆儿童不招待见，及川很明白。早早就听说原泽进了大名单，那时候及川的心情比第一次知道她拿到队服的时候可要轻松多了，说出来可能会让原泽生气，但他确实觉得这有些理所应当，因为看得出来她们的队伍整个安排的重心都是跟着她走的，毕竟原泽可不是叛逆儿童，她是排球全优生。
　　说起来“叛逆儿童”这名字是谁给的来着，反正不是岩泉就是花卷，就是在及川下定决心毕业后出国的时候，他们笑着说的。
　　从伦敦回来没多久，原泽很少见地在应该是训练的时间里给他打了电话，这两年及川每次接他们俩电话的时候都会自动先算一下时差，当然，主要还是为了提防突然查岗自己有没有晚睡通宵的岩泉一，就算是隔着千万里，在电话里怒吼的小岩也还是有点可怕。
　　按了接听键对面迟迟不开口，他便先主动说：“咳咳，及川先生可是很忙的。”
　　“师父给了我一个机会，”原泽终于说话了，“去苏黎世。”
　　“然后……”他应声。
　　“我不知道应不应该去。”原泽难得的吞吞吐吐。
　　“你知道离开就是一咬牙吗，登机牌打印出来的一瞬间就会逐渐有一种完了回不去了的错觉，而当你坐上飞机乘务员开始提醒系好安全带的时候错觉就会变成现实。”及川倚着公寓的窗台，外面还在下雨。
　　“那这不就是在害怕吗？”原泽反问。
　　“小千，你就是在害怕。”及川冷静地点出来，“你甚至不是来问我选择的，只是因为我刚刚好，是唯一离开了的那个人。”
　　“阿彻，”她犹豫了一下，“出不了头，真的不可怕吗？”
　　“可怕，可怕死了，”及川居然还笑出来，“可怕得我都想换东家了。”
　　“换去哪儿？”新的话题让原泽从自己的问题里先走出来。
　　“开玩笑的。”及川立马跟上。
　　但那句话是实话。
　　加上前面所有的话，那都是实话。
　　钻牛角尖在没有出路的地方谋出路不叫坚持，选择常规以外的另一条道路不叫逃跑，他会理直气壮地告诉所有人。
　　但无论怎么样他也都会承认一点，及川彻不是没逃过，那个让他接受恐惧的和点出他的懦弱的女孩，让十七岁的他明白了做胆小鬼不可耻，但若是做胆小鬼又不承认自己的胆小，那就是可悲。
　　所以他现在才能坦然地说出“我很害怕”。
　　一个运动员会害怕什么，害怕会在某一天找上门的伤病，害怕俱乐部没有续约的意愿，害怕有一天排球突然就不是他生命里唯一的东西，这些害怕是普通的焦虑，甚至可以作为晨起的动力。
　　而一个高中生会害怕什么，及川自认当时是无畏挑战的小孩，却只害怕同他并肩走过少年时光的人拒绝自己伸出的手，所以才要执拗地藏着一双手和一颗心，不承认他喜欢的不是眼前的原泽千寻。和岩泉他是一直什么话都说的，虽然那家伙到最后应该只会说一句“喜欢就是喜欢”来解释所有事情，所以及川尽量回避这个话题不去谈，好像一旦被撕开，他们三个人就不会再是原来的三个人。及川有的时候还是挺感谢月岛的，他的出现让他们仍然可以以过去的状态成长着直到将来。
　　去理解“喜欢”与“喜欢过”之间的关系并不是个容易的事情，先前原泽跟球队到里约比赛，及川也刚好在，晚上一起吃饭的时候她说着些有的没的就转头去看海，然后突然沉默又用微笑打破，老朋友了，及川知道她藏不住事，什么事都藏不住。
　　他倒是难得只当了个装傻的人，毕竟面对“喜欢过”的人他还没大度到可以帮她解决情感问题的程度，真要说的话及川自认更不是什么正人君子，在岌岌可危的一段关系里横插一脚好像也不算手段卑劣。不过最后还是没这么做，他喜欢过原泽，尽管这不是说他现在就可以干脆地说不喜欢了，只是说他自己很清楚什么事该停下什么事该继续。
　　从在走廊里第一次听到原泽说“我承认我确实喜欢过你”一刻到今天，某种程度上他与原泽都已经达成了一个共识，那就是他们都是绝对不会感觉到幸福的人，这样类型的人哪怕仅仅互相取暖都会烫伤对方的。
　　像如今一样一起跑下去也没什么不好的。
　　开始与意大利方面接触的时候，阿根廷已经熬过了冬季湿冷的天气逐渐转暖了，而正式有了计划可以动身离开的时候就又是北半球的冬天了，好像什么重要的决定都需要在大脑冷静的情况下做出一样。
　　及川彻在青年选手最黄金的几年末尾抓住了机遇转战意超了，这段陈述应该多加个“终于”才是，可他不喜欢设限，因为终点在哪里谁也不知道，所以就让他平静地告诉全世界他到达了新的战场吧。
　　“你们两个能不能有一个做决定的时候提前知会一声？”岩泉一在电话里的怒吼很可怕，候机的时候旁边坐着的老太太应该被吓到了。
　　“抱歉，我想着安顿下来再给你们俩惊喜，没想到网络资讯这么发达。”及川插科打诨一把好手。
　　“膝盖呢，有没有问题？”岩泉没再理这个人，“歇了两场比赛了吧。”
　　“没事啦，”及川笑了笑，“还能至少打个十年哦。”
　　“你是说一百年吧。”岩泉轻哼了一声。
　　然而在想到什么就去做什么这个方面，及川比起原泽那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说的是安顿，但这头刚把行李搬进公寓，熟悉了一下俱乐部场地和训练场所，第二天就换了身装扮，凭借五毛钱的意大利语和八毛钱的英语开启了及川先生的意大利周游记。
　　这可是转会才能偷来的假期，前些年在阿根廷甚至连伊瓜苏大瀑布都没空去一趟，当然了，他用的借口是这种地方怎么能一个人去，而不是说他所有空闲时间都在和排球谈恋爱。
　　二十好几没有再认识新的人，上一段恋情停在了十七岁，而且上一个喜欢的人也停在了十七岁，这大约不是大众眼里及川选手的生活，哪个出挑点的公众人物没有花边新闻，跟原泽的还算是有迹可循，好歹记者拍了不少他们俩在沙滩边的照片，有两三个模特的名字跟脸他完全都对不上，结果还被传得有鼻子有眼，他感觉这群记者不应该干这行，而应该去当富士台编剧。
　　从北部的城市一路向南先到西西里岛，没考虑到地中海这个季节的阳光比南美的还要毒辣，白天走了成日，摘了墨镜在酒店床上躺下时穿着短袖露在外的胳膊还有后颈都晒得发红，及川倒吸凉气坐起身，疼得在房里转圈。
　　推开阳台门是个小露台，倚着栏杆的他一边咬着牙拿冷毛巾盖在脖子上一边嘲笑自己太蠢了。听到了说话的声音，及川看过去，是旁边房间住着的一对新婚夫妻，登记的时候刚好一前一后，因为都是亚裔面孔就记住了。
　　妻子可能比及川小些，丈夫年纪就稍微大一点，但两个人性格很热情开朗，见及川一直一个人还邀请他到楼下一起吃晚餐。他们用简单的英语交流着，举起酒杯碰杯时，及川抬头看到妻子注视着丈夫的眼神，他突然间感到了孤独。
　　这是很莫名的一种情绪，甚至已经同这对夫妻告别，他到了下一站那不勒斯第二天，他还处于无法抽离的孤独之中，或许有一个陪伴不是想象中那么难以接受的一件事，或许喜欢上一个人也不是那么糟糕的一件事。及川是这样想的，但却又一次在吧台坐着的时候拒绝了陌生人递来的马丁尼。
　　觉得孤独和想要摆脱孤独，似乎是完全不同的。
　　这次酒店的隔音很差，深夜里也能听见走廊上的脚步声，他打开房间里那个看似摆设的电视，说实话他都不记得上一次看电视是什么时间了，跳过了十几个听不懂的意大利语频道，停在了唯一一个在播放台词是英文的电影上，画面像是笼罩在明媚的金色阳光下，他没怎么留心剧情只听了几句台词，没一会儿就抱着枕头睡着了，梦里他在托斯卡纳的一个小庄园里，屋子里有等他回去的人。［1］
　　原本计划在下一站到米兰多留一段时间，正好花卷在设计学院读书，但及川这晚之后还是换了车票，只够时间跟正在忙设计展的花卷匆匆吃了顿午餐，自己就直接出发当日晚上到了托斯卡纳，临时换了行程都没订好住所，背着包就近先找了个小餐馆吃点东西，这个时间除了酒吧还会营业，正常的餐馆是开不到这个点的，这家店的老板估计也是快打烊了，可却没拒绝及川点单，端着盘子过来时还坐下一起聊天了。
　　“我明天要结婚了，”老板叫托马斯，很年轻，扎着个短马尾，眼睛是很漂亮的绿色，他说这话的时候脸上满是幸福，“我想我今天一夜都要睡不着了。”
　　对方说话语速有点快，及川勉强只能理解个七七八八，试着用英文回复时却避免不了日语的习惯。
　　听到了熟悉的口音，老板反而笑着换了日语说：“我未婚妻也是日本人。”
　　“太棒了。”及川脱口而出，“啊，不是，我有好长时间没听到过母语了，有点激动。”
　　“明天上午就在后面的葡萄园，”老板邀请说，“你如果没什么计划的话要不要来参加我们的婚礼。”
　　“可以吗，让我这种陌生人去蹭饭？”及川开玩笑道。
　　“嗯？”老板可能还不能理解这么复杂的日语。
　　“谢谢，我一定会去的。”及川点了两下头。
　　托马斯和未婚妻是在纽约认识的，他那时候被几家餐厅拒绝了，没能当上梦想中的主厨，父母还总是催着他回托斯卡纳，未婚妻在一间杂志社实习，那天被主编痛骂了一顿正坐在路边台阶上掩面哭泣，两个失落的人就这么碰见了。
　　紧张的新郎官是真的一夜没睡，及川因为初来乍到有些兴奋就也没睡，两个人坐在店里聊了很多，蹩脚的日语和蹩脚的意大利语，并没有成为交流的障碍。
　　很羡慕，及川觉得自己有点羡慕他们，无论是那对新婚夫妻，还是这个老板与他的未婚妻，他想他羡慕的倒不是有无伴侣，他好像只是在羡慕他们幸福。
　　翻出行李里看起来最不随便的衣服，虽然他们的婚礼就挺自由无拘束的，但及川觉得穿短袖裤衩还是不太好。
　　葡萄园的阴凉处摆了椅子，葡萄藤上挂了一圈丝带和白纱，宾客不算多，不过整体氛围很不错，不像传统婚礼给人压力，反而像一场轻松的朋友聚会。
　　“及川……君。”
　　这个称呼把及川一瞬间拉回了很久以前，他转过身看到身穿白色裙装的藤田爱子，愣了许久才冒出一句：“好……好久不见。”
　　全日本有那么多叫Aiko的人，他是真的完全没有想到托马斯口中的Aiko与他曾经认识的那个，是同一个人。
　　“我们以前是高中同学。”藤田面对着托马斯这么介绍道。
　　“天呐，上帝啊，这是什么样的一种缘分……”托马斯感叹着，只是话没说完就被看着应该是伴郎的人拉到一边说什么事儿了。
　　说来奇怪，及川彻的孤独在这一刻奇妙地消失了，重逢可以有无数种形式，在她最幸福的一天重逢怎么也该是个乐事。
　　“其实我现在还是个胆小鬼，”及川冷不丁地说，“但多少觉得当个胆小鬼也不丢人了。”
　　“那本来就不丢人不是吗，”藤田笑起来时眼睛会像是月牙，“及川君，能够再见到你，我很开心，是真的。”
　　“能看见你幸福，我也很开心。”及川想在记忆中寻找她现在这样的笑脸，才发现他从来没有见过一次，想来这是对着对的人才会有的表情，“祝福语我一时间也想不到，脑子里只记得前天看的电影台词，If you smash into something good,you should hold on until it's time to let go.希望你永远快乐。”（如果你遇到了美好的事物，请你守住它直到放手的一刻）
　　说完以后及川就先离开了，仪式都没有开始。
　　“托斯卡纳艳阳下。”藤田望着背过身挥手的及川，自言自语似的念出了片名。
　　这句台词说出口时及川就明白，比起送给藤田，这更应该送给他自己，藤田是从来没有放弃守住美好的人，现在没有去看美好的人只有他而已，他甚至都不知道他看睡着的电影叫什么。
　　结束了周游再回到俱乐部所在的北部城市，及川彻稍微有一点点变了，他知道他可能永远都不会成为幸福的人，但是，这不是他抗拒幸福的理由，他开始相信世界上一定会存在这样一个人，她坠进他的心里，他也掉进她的眼里。
　　“你终于move on了。”
　　他看着镜子，对自己说。

　　注：
　　1.他在看的电影是《托斯卡纳艳阳下》，关于婚姻失意的女主寻找自由与爱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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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啊！这个番外写完就表示这个长篇正式结束了！
我拖了好久啊【扶额
关于及川有很多想法，基本上都被我写进来了，他不去喜欢新的人其实不是因为他对过去喜欢的人仍有执念，只是他其实就不是一个会去爱人的人。
他眼前总有更重要的东西在那里，他甚至不会去考虑原来一个人还需要爱情。
嗯，他爱的只有排球【bushi
就这样啦，谢谢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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