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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卷西风 ...

  •   沈钧挽弓搭箭,瞅准时机将手一松。
      不远处的草丛中传来了动静,他心上一喜,跑过去拎起了战利品。
      箭矢射中了兔子的后腿,正好限制了它的行动,又不至于伤得太重。
      兔子被他拎着耳朵,还不甘心地扑腾了一下子。
      看到兔子还活蹦乱跳的,沈钧满意地带着它飞奔出了猎场。
      “云姨!”
      “云姨!”
      远远的,沈钧就看见一名穿着湖蓝罗裙的女子站在小院门口冲他招手。
      “云姨!”沈钧在女子面前堪堪刹了车,“看,兔子!”
      女子揉了揉他的头,笑着说:“钧儿最厉害了。”
      沈钧的脸红扑扑的,有些得意地道:“这有什么厉害的……”
      云姨笑了笑,领着沈钧进了小院,打趣道:“那你怎么去了那么久啊?”
      沈钧迟疑了一下,把谢温久的事一五一十地告诉了云姨。
      他自然也不认识那个受了伤的弟弟是谁,只知那是个不知哪里的“殿下”。
      云姨听完沈钧的话,思索了一会儿,道:“那应该是六殿下吧,也难怪你不认得。”
      沈钧有些好奇,问道:“六殿下?他叫什么名字啊?”
      云姨叹了口气,道:“六殿下名唤谢温久。那也是个可怜的孩子,生母张夫人早早离世了,从小就被寄养在皇后那。可皇后事务繁忙,哪里关顾得到他?这孩子便一直没有长辈照看,也不怎么受下人待见。”
      “若不是身在后宫内,这越俎代庖的事儿使不得,我都想把他接到随云轩了,不过……”云姨眼神暗淡下去,“他跟着我也不会过什么好日子吧。”
      沈钧垂着眼,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听云姨说完了这一大串话,他才道:“他母亲,是张氏?”
      云姨点了点头,同情地道:“也难怪他在宫里不好过了,毕竟……”
      云姨叹了口气:就算不是什么门阀士族也没关系,他母亲……却偏偏是个歌女。
      云姨的话沈钧再没听见,他暗自揣摩着那两个字。
      张氏……
      云姨揉了揉额角,道:“不管怎么说,都是你伤了人家,怎么能晾着不管?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啊。我这儿还有些伤药,钧儿明天给六殿下送去吧。”
      沈钧点了点头:“好。”
      云姨进了屋,不多时拿着一个白玉小瓶出来了,有些失望地道:“怎么只剩这么一罐了呢……”
      云姨叹了口气,又道:“罢了,你先把这一罐送过去吧,之后记得再去找太医配点伤药,这么一点怎么够。”
      沈钧道:“云姨,我知道了!你不要再担心了。”
      沈钧冲云姨笑了笑,云姨好气地刮了刮他的鼻梁,道:“你还笑!”
      沈钧止了笑容,妥协道:“行行行,不笑了!”只是嘴角还留着一丝扬起的弧度。
      “放心,我会送过去的。”
      ·
      谢温久昏昏沉沉醒来时,已是次日正午了。
      伤处已经包扎好了,钝痛还未散去,他咬着牙试着挪动了一下身体,立刻被疼得呲牙咧嘴。
      “嘶……”
      红袖闻声急忙进了屋,道:“殿下!你醒了?”
      谢温久道:“嗯,我的伤……太医怎么说?”
      红袖沉默了一会儿,突然就那么坐在床头拿手掩住了脸,哽咽起来。
      谢温久努力倾身抱住了她,声音有些慌张。
      “红袖姐姐,不哭了……”
      红袖红着眼抬起了头,抽着气道:“殿下,都……都是我不好……”
      红袖哭诉道:“我知道,自己去叫太医肯定是叫不来人的,就跑去皇后娘娘那里了,娘娘也没说什么,派了个宫女去请太医了……”
      红袖咬牙切齿道:“谁知道那个宫女是个欺软怕硬的,就知道变着法儿欺负人!叫来了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学徒,处理伤口的时候手都在抖!只把箭头取了就匆匆跑了,拦都拦不住……最后绷带都是我包的。”
      “那宫女知道皇后娘娘不会询问殿下怎样了,就这样对咱们……”
      红袖的声音听起来都有些发颤了:“这样的人……怎么还不去死啊!”
      谢温久搂得更紧了一些,拍着红袖的背道:“这有什么?至少伤口都处理过了,我不会怎么样的。”
      谢温久一笑,道:“姐姐不哭了,要是哭丑了怎么办?”
      红袖努力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道:“好,听殿下的……不哭了。”
      话到一半,她又打了个哭嗝。
      谢温久忍不住笑出了声来。
      红袖揉了揉通红的眼睛,她想,殿下应该永远也不会知道等他醒来时自己的绝望了。
      不知道的话也好,她自己没有关系。
      能让殿下能一直这么快乐……这么没心没肺下去,就好了。
      ·
      沈钧凭着记忆寻到了昨日他将谢温久送到的地方,却在这里犯了难。
      他怎么会知道接下来该怎么走啊?
      兜兜转转了半天,终于叫他碰见了一个宫女。
      “诶,六殿下的住处怎么走?”
      宫女有些疑惑,半晌才反应过来这个“六殿下”指的是谁。
      宫女本想把一切问清楚了再带沈钧过去,毕竟是个皇子,可不能出什么事,但看见沈钧衣着不似平常人,她到嘴边的疑问又咽了回去。
      宫女低眉顺目道:“是,请跟奴婢来。”
      沈钧跟着她在行宫里绕了一圈才到了谢温久的住处。
      宫女行了个万福,告退了。
      沈钧不动声色地打量着眼前的小院。
      低矮的院墙上爬满了爬山虎,门前没有行迹的角落都一一生着绿苔。门是虚掩的,透过门缝能看见院中生着的一株杏树,庞大的荫盖几乎遮蔽了整个小院。几度春风轻抚,便有落花点点。
      倒是个静谧佳地,只是,对于一个皇子而言,太过寒酸了些。
      沈钧轻轻推开了门扉,年久失修的木门发出一声沉闷的“嘎吱”声。
      红袖闻声从屋里出来,见来人是沈钧,脸色有些不好看,冷冷地道:“小侯爷怎么来了?”
      沈钧微微低下头道:“对不起,我……我是来送药的。”
      谢温久听见外面的动静,问道:“怎么了?”
      红袖用充满敌意的眼睛看了沈钧一眼,转身进了屋。
      谢温久见红袖一进来就面色不善,心里有些忐忑,问道:“怎么了?”
      红袖道:“昨天那人来了。”
      谢温久呆了呆,小声地道:“那……便叫他进来吧。”
      红袖有些气愤地道:“谁知道他来做什么?就他昨天那态度,他把殿下您当什么了?保不齐还是来兔死狐悲的!”
      思及昨天的事,谢温久心里也有些不舒服。他思量了一会儿,还是道:“算了,红袖,还是叫他进来吧,他又不是有意……”
      红袖垂下头,应了声:“是,出去了。”
      红袖打心眼里看不惯这位定远侯府的小侯爷,把人放了进来后就忙不迭地“眼不见为净”去了。
      屋内陈设很简单,但该有的东西也不缺。谢温久躺在榻上,有些单薄的身体裹在衾被里,脸色苍白。
      沈钧有些不自在地掏出一碧玉小瓶放在了桌上,道:“伤药。”
      不知怎的,谢温久觉得面前的人比上次见面时冷淡了许多。
      他盯着小瓶上缠着的红色丝绳,道:“谢谢。”
      沈钧有些含糊地嗯了声,道:“好好养伤,我走了。”
      沈钧今日还是那一身红衣,谢温久盯着那身影出了门,笑出了声。
      他努力探出身子去够那缠着红线的碧玉小瓶,不小心牵动了伤口,疼得呲牙咧嘴,好不容易够到了,将那小瓶紧紧攥在了手心里。
      ·
      谢温久睁开了眼,眼前的景物和他此时的脑子一样雾蒙蒙的,只能隐约看出是雍宁宫的雕花大床。
      谢温久张了张嘴,嗓子像被火燎过了,只能发出几个不明的音节。
      谢温久用手肘撑着自己坐了起来。
      他拿手揉了揉眼,眼前才逐渐清明起来。
      谢温久听见外间的门被推开的声音,还有脚步声和茶水倒进杯子里的声音。
      他依旧坐着直视前方,一声不吭。
      脚步声越来越近。
      “吱嘎”一声,里间的雕花木门被推开了。
      “啪——”托盘带着茶具一起摔成了一堆碎片,茶水流了满地。
      红袖呆了呆,似乎有些不敢相信。
      “殿下,你醒了!”
      谢温久哑着声道:“水……”
      红袖凑近了才听清他在说什么,急忙慌慌张张地跑去斟水,刚离开一步才想起来杯子都被自己摔了。
      谢温久看着她后知后觉的样子,嘴角不自觉地弯出了弧度。
      红袖去重新取了茶具,沏了壶热水,小心地吹凉了,这才递给谢温久。
      谢温久喝了水,这才有了说话的气,哑声问道:“我睡了多久?”
      红袖:“两天了。”
      她像是知道谢温久的嗓子疼,没等到他问就开始说。
      “殿下那天夜里又烧起来了,这回直接烧晕了过去,太医又来给看了看,这才见好。”
      回忆这些事心里多少是有些不适的,红袖声音都有些不自在,隐隐带着后怕。
      “太医讲了,山间湿气重,不适合养伤,殿下就先一步回上京了。”
      谢温久听了她的话,迟疑了半晌,还是鼓起勇气问道:“那我的伤……太医说什么了吗?”
      到如今,他的右腿已经不疼了,只剩下了沉重的感觉和被绷带紧紧缠住的压迫感。
      红袖似乎是还没来得及想好该怎么跟他说,猝不及防被问了这么一句,沉默了好半天。
      她每沉默一会儿,谢温久的心就凉一截。
      红袖支支唔唔地道:“影响不大……但……殿下也许,没办法像以前那样了。”
      她说的含蓄,但谢温久听懂了。
      我以后就要瘸了。他想。
      红袖终于崩溃地抱住了谢温久。
      殿下今年……才十岁啊。
      他以后的大半生都得与这个被狠狠打进骨子里的标签纠缠不清,所有青|天|白|日|下的明朗笑容在有心人眼里都得蒙上一层永不得解脱的阴影。
      谢温久此时的眼神看上去有些空洞,依旧直视着前方,却看见了那堆茶具的碎片。
      像是察觉到了什么暗示,他打了个寒噤。
      谢温久沉默不语地紧了紧怀抱,轻轻拍着红袖的背。
      像是寒夜里的旅人对待唯一的火源一样珍重。
      我只有你了。他想。
      ·
      “这药……真的没问题?”
      太医拿着那碧玉小瓶,拿手捻了一点,闻了闻。
      药没问题,六殿下发热是伤口处理不及时的缘故。
      红袖不知在想什么,神色晦暗不明,半晌才妥协地叹了口气,道:“行,我知道了。”
      太医:“姑娘慢走。”
      定远侯府前途无量的继承人和不受宠的六皇子,只要是个明眼人就会选择前者。
      就算沈钧未来没能袭爵……太医心想,那也好过一个随时都得面对异母兄长同室操戈的六皇子。
      至少沈钧当不了侯爷的话,大可过他自己的逍遥日子,而谢温久……他指不定都等不到储君诞生的那一天,就会被野心勃勃的兄长顺手处理掉。
      ·
      谢温久能从榻上下来走动时,已经是三天后了。

  • 作者有话要说:  一周年快乐!(20210208)
    谢谢一年来的支持!鞠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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