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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岭上人家 ...

  •   井背岭上建着两座房子,一座朝西,一座朝南。
      这两座房子分属于罗家三兄弟。
      朝西的房子很长,住着老大罗锦德和老四罗锦友,两人的房子一起建的,结构外观一模一样,都是青瓦砖墙,木头门窗都漆成了水绿色,每边各有四个呈田字形分布的房间,房子两边都带有一个耳房。
      这房子中间连着一个大大的堂屋公用,两家从来都是规规矩矩在自家范围内活动,虽然自家靠堂屋都开了有小门,但都常年锁住不用,进堂屋都是由大门进去,而且都只用堂屋靠自己那边的部分,或是存放东西,或者关一些鸡鸭,在堂屋门口堆放柴禾也只堆靠自家房子那边,堂屋中间的地面都让了出来,形成了一个一米多宽通道。
      朝南的房子是老三罗锦友的,由于建房子的时候堵着一口气,地基堆得高出老大和老四的地基五十多公分,砖墙和屋顶也故意垒得高些,又留出一个大大的木门,漆成棕黑色。
      两座房子之间虽然留了一条宽宽的路,但是没过多久,老三又拖回了一些沙子水泥,在家门口修了一个宽宽的晒谷坪,晒谷坪的外沿已经超过老四家的耳房甚至偏房的门了,若老四也在家门口修晒谷坪,就算把路占完,也不会有罗锦友家的那么长,好在老四并不计较,也没有修晒谷坪,倒是老大家修了小小一块,空闲时也愿意借给老四用,老四索性不修了,任不知名的野花野草长满自己门前那块不大不小的地。
      由于老三家修了晒谷坪,晒谷坪自然垒得跟他的房屋地基一样高,人们过路不方便,都从老四家门口预留做晒谷坪那块地过,久而久之,那里也就形成了一条泥巴路。
      至于为什么没有老二罗锦艾的房子,倒不是因为她是个女子,而是因为修这房子的时候她已离世十几年了……
      井背岭上还零零散散住着其他几户人家,都是独立的房子,虽然大都姓罗,很多算起来都还是沾亲带故的,但房子之间都隔得都有一定距离,朝向也各不相同,似乎都想避开别人的视线,不像这两座房子,生生形成一个九十度的夹角,要是老大或者老四蹲在家门口吃饭,老三能站在自家晒谷坪里看见他们碗里夹得什么菜。
      两座房子分割了这座黄土领上最大的那片平地,房子东南方向是一座座连绵起伏的大山,西北方山少一些,仅对面有一座,和井背岭中间形成一个山谷,这个小山谷出去,有一个河流冲积沉淀而成的大沙坪。
      由于这满是山岭的小山村里这条大河带来的沙坪太有特色,于是这个村就叫沙坪村,而这里的住户大都又姓罗,所以附近都称呼这里为罗家沙坪。
      罗家沙坪人多地少,沟沟坎坎里能开出来的土地都被开了出来,山脚下随处可见一小块一小块蜿蜒的水田旱地层层叠叠,形成一小片一小片的梯田,而山顶上大部分都还是原始的灌木,时常还有野鸡从树丛中振翅飞出,山上不开倒不是因为村民们嫌累,而是山实在太陡了,空手爬上去都费劲,就别说劳作了。
      就算把有些平缓的山脚下通通开了出来,依然难以解决村民们的口粮问题,为了活命时常有些小偷小摸的现象,民风也甚是彪悍,尤其是家里男丁多的,尽管家里穷得叮当响,但却底气十足,走在路上敢明目张胆地嘲笑,甚至是堂而皇之欺负家里男丁少的人家,村里似乎也默认了这个现象,要是谁家生的都是女儿,那是走在路上都抬不起头来,被别人欺负大气都不敢出一下的。
      碰巧,当地算是条件比较好的罗秀才家得了三个儿子一个女儿,个个生得白净体面,小身板看上去也扎实,乡民们都说罗秀才家好福气,得了这么些个好儿郎,天上有地下无的,若是好好培养一番,将来前途不可限量云云。
      罗秀才当然知道这里面有奉承的意思,虽然自己看这些孩子个个虎头虎脑的,也甚是喜爱,不过他到不觉得这些孩子一定要出人头地,光耀门楣,毕竟自己就是带着这样的期待长大的,作为家里的嫡长子,他被寄予厚望,可寒窗苦读十余载不过中个秀才,再难往上走,家族又让他经商,碍于那些热切的眼神,他勉强支撑着家里的油作坊,虽不至于破落倒闭,但生意始终不见起色,甚至有些微微下滑,如同自己读书一样,尽自己最大努力不过中个秀才。
      真因为自己是这样在压力和期待中一步步走来的,说不上成功,也算不得失败,但他从来都不开心,没有真正为自己活过,所以,他希望子女们能尽量随性而活,能自己选择自己喜欢的路,但他受过的教育告诉他,这些不能当着那些老一辈人的面来说,只能在私下里教导孩子时潜移默化地影响他们。
      作为家里的老大,锦德自然而然被寄予厚望,这孩子生得高大,老实恭顺,让他读书他就好好读书,让他帮忙干活也能帮忙干活,资质算是不错,又肯吃苦,学堂里的老师对他很是赞赏。加上锦德又是老大,以后家里的事业应该由他继承,靠他支撑,长辈们都说他沉稳、不骄、不躁也不跳脱,很有一家之主的风范,于是更加看中他,对他悉心培养。
      锦德不爱说话,也没什么朋友,每次罗秀才跟他谈起让他多出去走走,像老二锦艾一样多结实一些朋友,开开眼界,也做些自己喜欢的事,别老闷在屋里看书,偶尔也去放松放松,给自己找点乐子。
      锦德每次都是点头应允,继续看书,偶尔也会出去一下,站在一旁看一会儿嬉闹的同龄人之后默默地一个人走到田间地头去,看人收割播种挖水渠……
      久而久之,罗秀才也不愿再管他了,只偶尔告诉他别太累,要劳逸结合,似乎是默许了族里长辈们的看法,毕竟传统如此,家里以后的确需要一个继承人来支撑油坊,管住家里这些田地,自己这四个儿子中除了老四尚小,看不太出来之外,似乎也只有锦德最为适合了。
      锦艾只跟锦年相差两岁,罗夫人怀锦艾的时候特别爱吃青橘子,都说酸儿辣女,罗夫人认为这胎肯定是女孩,盼望着能儿女双全凑成一对好字,天天在家没事的时候就缠些小花小穗子,还绣一些粉粉嫩嫩的小花儿雀儿小肚兜。
      罗夫人虽没上过学堂,但爱听些戏本子,因为父亲是教书先生,也跟着哥哥受过一些启蒙,虽不是很深入,但她自己闲时爱看些父亲的藏书,尤其爱看书里各种巧妙的小故事。
      女儿出生后,她跟罗秀才说:“老大有德,老二是个姑娘家的,有爱就好,不如就叫小爱?”
      “一般名字都会叫族里海先生起的”罗秀才说完见夫人脸上有些失落,想了想又接着说:“不过如果是个女孩倒不用去麻烦海先生,你做主便是。”
      罗夫人这才舒展了眉头,只是眼里仍有些失落,罗秀才见了便剥了个青橘子放在她肚子上哄她:“来,给我家小爱吃个橘子,好快快长大……”
      罗夫人这才开怀,但是丈夫拿着写着“爱”字的纸走过来的时候,她微微脸红笑到这个字似乎不太适合做名字,这孩子出生在夏天,不如以艾草的艾为名吧……
      罗秀才想了想,又转身在宣纸上写下“锦艾”二字拿给她,罗夫人将这字看了又看,满意地叠好放在了枕边。
      说起海先生,那是是村里的风水先生,村里的人都喜欢叫他给孩子起名,得了孩子的家庭,在家中设上一桌宴席请来海先生和一些长辈,酒过三巡后递上孩子的生辰八字,海先生接了看过之后,手指头一掐,嘴里念念有词,过一会儿,用手沾酒在桌子上写下名字,家里人看过之后立马递上准备好的红包,海先生掂量完红包的重量后就会开始说名字的缘由,简单或普通的名字通过他一大堆五行相生相克,属相成语结合,名字笔画笔顺等一堆解释,如果红包分量够重,他还能慢慢悠悠说出许多典故出来,听得一桌人心服口服,不禁大赞先生高明。
      罗秀才很喜欢自己这位夫人,罗夫人姓蒋,名琴柔,在他中秀才后经长辈们撮合,两人婚事很快定了下来。
      两人曾经在学堂偶尔碰见过,偶尔也交谈过几句,一个斯文有礼,一个落落大方,说不上多熟悉,但对彼此映像都还算不错。
      罗秀才和琴柔结合后相敬如宾,琴柔不像身边其他人一样一心盼望他能出人头地,只想着两人能言语投机,心意相通就行了,其他事量力而为,不可强求,她似乎能看出丈夫其实并不想过这样的生活,但却从不主动劝他放弃现在的一切去做自己想做的,而是在罗秀才失落的时候变着法逗他开心,有时候是笑眯眯地递上一些时新的瓜果或者花朵,有时候又给他讲些自己看过的画本里,或者自己以前听过的小故事来缓缓开导他的情绪。
      罗秀才每每看到她笑得像月牙一样弯弯的眼睛,就什么烦恼都没有了,发自内心地觉得待在这位夫人身边的时候真是难得的舒心。
      两人成亲第二年开春琴柔发现自己怀孕了,冬天将要来临的时候生下了他们的第一个孩子。
      满月宴求名字的时候,罗秀才一杯酒递给海先生,说:“我不求孩子的名字多高雅富贵,只希望能看起来随性洒脱一些。”海先生接过一饮而尽,醉眼朦胧地望着罗秀才点了点头,食指中指并拢沾了酒,缓缓在桌上写下了一个“德”字,而后将杯子端起来喝了一口,说:“这孩子出生在冬天,德字五行属火,可暖身心。”顿了顿,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又说:“德行德行,内外之称,在心为德,施之为行。”
      罗秀才看着桌上这个“德”缓缓点了点头,罗老夫人赶紧递上了准备好的红包,这是她的长孙,老夫人怎么都看不厌,喜欢得紧。
      锦艾是在锦德三岁那年夏天出生的,既非头胎,又非男孩,出生后也就自己一家人热闹了一下,但夫妇两对这个姑娘还是很看重的,心知她不像男孩子那样将来有许多负担,教些诗书礼仪,简单的为人处世之道,将来再找个开明的婆家,便可任她不受太多束缚,随性而活。
      锦艾四岁的时候,罗夫人又诞下锦友,又过了两年,生下了锦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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