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创始人每天都想跑路》叶遥挚

3、第 3 章

　　黎期在电梯厢里忐忑地盯着不断变化的数字。
　　虽然同是在总部工作，但黎期干的活直接对口客户又简单，一百多个相似的工作组分布在总部大楼的一至五层。
　　技术部的精英则大多在18层往上。

　　并且制服也不一样。或者说，技术部根本没有制服要求。
　　能在茂林总部干技术的，最差也保守是名牌大学本科起步的程序员，硕士算是中规中矩，再高一点级别博士也屡见不鲜。
　　这些人才茂林当然不会委屈他们穿制服——只要按时上班，爱穿啥穿啥。

　　黎期从电梯出来，在十八层走了不到半条走廊，便受到了这一层全体员工的瞩目。
　　花花绿绿中一点黑，黑的手中还拿着一个拳头大的智能系统剥离器。

　　黎期脚步间都能感受到透过办公室玻璃窗投来的好奇与窥探的目光。
　　他深吸一口气，把胸口标着“工程师”字样的虚有其名的铭牌摘了。最上面一颗纽扣解开，袖口卷到手肘，感谢茂林的财大气粗，制服并没有粗制滥造，一番操作下来倒还真像个人模人样的程序员。

　　时间是十一点四十八分，还有十二分钟下班。
　　过去的一个小时内，黎期顶着众人的目光走遍了十八到二十三层的技术部，没有发现周焘的一根毫毛。
　　他有些焦躁地抿了抿嘴，二十三层以上是茂林的核心算法和开发岗。这些年来茂林在虚拟现实方面积累了巨大的技术优势，相关的核心逻辑和算法全部算得上商业机密。再往上的楼层电梯不能直达，必须刷通行证。

　　十一点五十分。
　　黎期看着电梯按钮的“24”，手指稍微弯了弯，随即释然般叹了口气，按下了楼层“1”。
　　像他这样的人，就算是有通行证，上去面对着那帮子社会精英也无非是自取其辱罢了，倒不如下午上班后去周焘办公室碰碰运气。

　　“你去哪儿了啊！”尚良才一看到从电梯出来的黎期就开始咋咋呼呼，“找了你半个上午！咋还把袖子卷起来了？太不省心了，我就怕你翘班！快快快跟我去打卡！”
　　黎期看了一眼时间：“还没到下班时间。”
　　“唉呀别这么讲究，大差不差就这几分钟了，反正现在这时间也没活干啊。”

　　“唔。”黎期从喉咙里咕哝了一声，跟在尚良才后面穿过公司大堂。
　　这个点钟的大堂大概是最热闹的，无数提前溜号的员工进进出出，认识的相互打招呼、交流着不久之后长假的计划，连前台都慢悠悠地打了个哈欠。

　　黎期的脚步突然顿住。
　　不远处，周焘和杨璇刚从电梯里出来，后者在侃侃而谈着些什么，前者皱着眉头，似乎有点不耐烦。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黎期立刻抛弃了无知无觉的尚良才，转脚向周焘走去。

　　“抱歉，我可以跟周总单独说几句话吗？”
　　杨璇被打断，睁大眼睛看了一眼黎期，立刻停住了话头。
　　周焘似乎有点惊讶，紧紧盯着黎期，好一会儿才开口：“当然可以。”

　　“行，那我在……就在刚刚见面的工作间等你。”黎期把拿着剥离器的手背在身后。
　　说完他没再看一眼周焘，直接向工作间走去。

　　剥离系统的过程很简单，剥离器接触到人体释放出微电流，装载着软芯片的系统感应到微电流会自动报废并脱落。
　　最大的难点是如何神不知鬼不觉地让剥离器接触到周焘……以及该跟周焘说些什么。

　　“咔哒”，门在身后关上，进来的人面对黎期的背影，极轻地叹了口气，半晌才喊他道：“黎期……”
　　像是叹息。
　　“我——”黎期没敢转身面对他，生硬地开口，却只说了一个字便被打断。

　　“咚咚咚——”传来敲门声。
　　周焘拧了拧眉，开门。

　　“周总，杨总说你在这。”
　　黎期闻声一颤，差点没拿稳手中的剥离器。

　　刚进门的年轻人有一副清亮的声线，银框眼镜加上米色衬衫，看年龄绝对不会超过三十岁。只要看到他，脑子里浮现出来的第一个词必定是精英二字。
　　如果有心查一下资料，会发现年轻人24岁便已经博士毕业，现在名字还挂在三个知名高校的客座教授位。

　　年轻人眼睛巡视小小的屋子一圈，落在黎期身上，礼貌地点点头：“黎工。”
　　黎期不得不转过身来，点头回道：“商行舟。”

　　“你来干什么？”周焘的语气并不是很好。
　　商行舟看起来并不介意，扬了扬手中的文件：“下一步的企划，预计三个月内智能助手3.0正式版就能上线。”
　　周焘：“马上要下班了。”

　　“我知道，但是刚刚下班路上正好遇到杨总，”商行舟抿起一个微笑，“就是来跟您说一声……具体事项可以再谈。”
　　“可以，”他说的算是正事，周焘想了想，”如果你觉得可以，明天早上叫各个部门一起开个会。”

　　“我也是这个意思。”商行舟颔首，“不过没有想到会在这里碰到黎工，打扰了。”
　　他用绝对是故意的目光看了黎期一眼，随后走出去，轻轻带上门。

　　场面一时间比商行舟进来前尴尬十倍。
　　“他就是这个性子，凡事都想露个头。”许久，周焘才缓缓道。
　　黎期舔了舔嘴唇：“我知道。”

　　“恭喜你们，3.0的研发进度比我想象中要快。商行舟没有辜负你的期望。”
　　黎期一番话乍听起来公事公办，简直挑不出一点错处，愣是把周焘堵得什么都说不出来。
　　事情究竟是怎么变成这样的？
　　“黎期，”周焘放软声音，“……阿期。”

　　黎期握着手里的剥离器，逐渐想起自己是来干什么的。
　　得想个办法让周焘接触到剥离器的指针才行。

　　“他大概是到现在还对阿尔法空间栈有芥蒂。”那边周焘还在说话：“你之前也跟他合作过……”
　　“你最近工作很忙吗？”黎期突然问。

　　“如果你愿意的话可以——什么？”周焘反应了一下，“我一直都很忙，怎么了？”
　　“我看见你有一根白头发。”黎期一只手背在身后，打开剥离器的开关。
　　他真是个天才，随便拔周焘一根头发带来的疼痛正好可以跟剥离器接触人体的触感相抵消，这个计划万无一失。

　　“真的吗？在哪？”
　　“在侧面，我帮你拔了吧。”
　　周焘将信将疑，但因为对面是黎期，还是扭过身子，脸上五官中的每一个都显示他正在极力思考黎期这么做的目的。
　　但很遗憾，大概无论如何他都想不到“自己被错装了系统”这一七拐八弯的理由。

　　“你这一段时间也过得不好，我知道，你也不喜欢过这样的生活。”
　　黎期半举起剥离器试了试，发现这个角度好像也能被周焘看到：“后面好像也有一根，你再扭过去一点。”
　　周焘怀疑地看了他一眼，还是背过身子：“我怀疑你没在听我说话。”

　　“唔。”黎期咕哝了一声，比划着究竟怎么样才能让周焘注意不到自己的动作。
　　周焘比他高一点，黎期一手扶住周焘的肩膀，一手用中指和无名指夹着剥离器靠近他的后脑。
　　接下来只要在拔一根头发的同时放出电流——

　　门“咣”地打开！
　　一个胖子撞了进来：“黎期——！”
　　说时迟那时快，黎期本来保持着全神贯注，被这一惊变吓得左手不自觉往前一推——

　　那一刹那在场的所有人脑子里都是空白。
　　周焘原本保持着放松，对身后的人全然不设防，被这一推的力道直接向前两步。
　　——前面是空间栈的传送门。

　　“！！！”只进来半个身子的尚良才目瞪口呆。
　　只见自己的顶顶顶头的大老板眨眼间被推进了传送门，而自己带着的员工雕塑般凝滞在原地。
　　与此同时，空间栈的屏幕亮起，显示需要在十五分钟内设定时间轴。

　　“你你你你你你——”尚良才用了大半分钟，好不容易找回自己的声音，双手颤抖地指着黎期，困难吞咽一口唾沫，“你在干啥？”
　　“我……”黎期看着自己的左手，才接受自己刚刚干了什么。

　　“你把周老板推、推进去了？”
　　黎期放下手中的剥离器：“我不是故意的。”
　　“那你刚刚是在干什么啊我的祖宗哎！”尚良才第一次遇到这么大的事，跑过来，“还有办法把他搞出来吗？”
　　“没有。”
　　“我的妈呀……那要咋办？要不我去问问上头的老张看看有没有办法？”

　　“不要告诉其他人，周焘被推进去之前没有戴用来跟外面联系的手环。”黎期很快恢复冷静，“左右七天之后他自己就出来了。”
　　“那你现在是在干嘛啊？”
　　黎期手指飞快地在屏幕上点击：“他进入的是唐朝多人交互小世界，需要手动设置时间轴。”

　　“这个我能看得懂！为啥是三个月？让他在里面也待七天不是挺好的吗？”
　　“……”黎期低头看着自己刚刚做出的设定，“不知道，可能是看他不顺眼吧。”

　　尚良才冷汗直流，摸了摸额头，只觉得自己刚刚没被吓死简直是走了大运。他把设黎期按到一边的椅子上：“小黎啊，这是怎么个前因后果，你跟哥说说。刚刚你不是还跟在我身后吗？怎么一眨眼功夫你就把周老板推进去了啊？”
　　黎期尽量言简意赅：“我上午错把一个系统装到周焘身上了，刚刚找到他想偷偷卸除，没想到不小心把他推进了传送门。”

　　尚良才神情凝重：“你给他装错了什么系统啊？”
　　“不谈恋爱就要女装。”
　　“嘶，卸了没？”
　　“没有。”

　　“那你他妈还把时间设置成三个月？”饶是尚良才也反应过来了，一脸震悚地看着黎期，“周老板没带手环又没对象，这不就是得在里面穿三个月女装吗？”
　　黎期点了点头。

　　“完了，小黎。”尚良才拍了拍黎期的肩膀，大声感叹，“我也不知道你跟他什么仇什么怨，但我这回是真帮不了你了。别说总部，茂林哪里我看你都待不下去了！”
　　“快快快回去，趁中午有空，我跟小吴帮你看看新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