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鸣过树叶》海东升

4、（一）仲夏

　　（一）仲夏
　　那是一种浓得化不开的阴郁，像是深井之下黑暗，钳制着他的四肢，把苏璴宇禁锢在压抑中。
　　外面阴沉湿热，苏璴宇在睡梦中出了一身汗，浑身黏糊糊地，他抓过床头还没有响铃的手机，关了十几分钟后六点要响的闹铃，迷迷糊糊地，胃里饿地难受，也睡不着了。
　　“爷，我去趟祠堂。”外面下着点儿小雨，苏璴宇抓着一块桌子上的桃酥和高中的校服披在身上就跑了出去。
　　“带伞去!”爷爷喊着。
　　“诶!”苏璴宇跑得快，遥遥地回应着，“下次!”
　　高考结束了，大学录取了，苏璴宇没有一点儿放松的感觉，反而是越来越压抑。这些天，他陆陆续续地想起来一些被苏家领养之前的事儿。
　　苏父苏母一开始没有想要孩子，后来到福利院领养了一个，苏璴宇，大概率是因为他也姓苏吧。到后来还是觉得不好，又要上了自己的孩子，于是苏璴宇就被带回了老家，和苏家爷爷生活。
　　人之常情，苏璴宇理解，也不愿想太多。
　　叼着半块桃酥，他顺着梯子爬上祠堂的阁楼。说是阁楼，其实就是一小块水泥台子，供着一盏长明灯，旁边还有一个木匣子，里面装着族谱。
　　苏璴宇知道自己是外人，基本上是不会被写入族谱，他也不在乎这个。
　　只是，他总想翻翻族谱，就是莫名地熟悉，有个人名，他每次看到的时候总是心头悸动。
　　苏御。
　　一个千年以前的名字。
　　族谱到一定年份就会翻新一次，最新一次是在上个世纪九十年代。碳素钢笔写下的遒劲的两个字让苏璴宇每每看到都会有些什么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罢了罢了。
　　苏璴宇被这闷湿的空气搞得心里不舒服，想像往常一样，单只手顺着梯子滑下来，双脚落地那一瞬间，他突然感觉一阵眩晕，身体很重，不自主地向后倒去。弄得他被吓了一跳，赶紧抓住梯子，稳住身子，眼前清明的时候，心脏还在突突直跳。
　　有点儿低血糖?下次还是叼两块桃酥再跑吧……苏璴宇恹恹地想着，看向正迈进祠堂门口门槛的男人。
　　他没见过这个人。
　　当然，苏家祠堂属于这个村子里所以姓苏的人家，总有一些人自异乡而返，不是所有人都见过也正常。
　　男人很清瘦，面容俊郎但是表情忧郁，一身修身的黑西服，手里拿着把黑伞。
　　他径直朝正厅走来，目不斜视，显然是没有看到梯子阴影后面的苏璴宇。
　　“哎，”在男人的脚即将踏入门槛的瞬间，苏璴宇叫了他一下，“你不是苏家的人吧。”
　　男人看着他，“何以见得?”他收回脚，深邃的眼神落到了苏璴宇身上。
　　苏璴宇被看得有点儿发怵，但以他的生存理念而言，心里再怂，面上也要装得虎虎生威，“苏家的规矩，黑伞不进祠堂。”
　　“哪儿来的规矩？若是家中有人故去，也不可携黑伞而来吗？”
　　苏璴宇没有料到男人还会追问一句，顿时被噎住了，正当他支支吾吾不知道怎么回答的时候，男人把黑伞放在了廊下，然后踏了进来。
　　“苏家祖上是否有一个叫苏御的人。”男人跨过刚才那个话题，问苏璴宇。
　　苏璴宇挠挠耳朵，“不知道，别问我，我又不是苏家的人。”
　　“有。”苏爷爷的声音传来。
　　苏璴宇和男人一起寻着声音看过去。
　　男人颔首，看着这个看起来是苏家长辈的人，试探性地叫了一声，“苏老。”
　　苏璴宇抿了抿嘴，小心翼翼地想着希望自己刚才的话没有让爷爷听到。
　　“嗯，”苏爷爷应了一声，“你为什么打听这个人?你想知道些什么？”
　　男人沉默了。
　　他想知道些什么呢？
　　他其实什么都知道。
　　知道很多连他们这些苏家后人都不知道的事。
　　但他为什么又来打听苏御呢？
　　好像就是，如果能从别人嘴里听到这个名字存在的事实。
　　他会安心。
　　“没什么……谢谢您。”男人低头看了一眼祠堂的青石板砖，也没再说什么。
　　“对了，苏老，我……我姓楚……”男人留下一句没头没尾的话，转身离开了苏家的祠堂。
　　楚。
　　楚尧。
　　楚夙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