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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三 ...

  •   于义同被提起来的时候,差点被衣领勒得窒息,他喘过气来便大骂道:“他妈的,是谁?”
      回答他的是忽然拧亮的手电灯光,直戳戳地照在他脸上。
      “又是你,”那人道,“呵。”
      这熟悉的冷笑让于义同后背一凉。
      “于公子,看来你还是没长记性。”手电的灯光转了个圈,又被按灭了。
      于义同被人拎着耳朵拖出几步,他哎哟一声怪叫出来。
      “刚才哪只手碰他了?”裘灏问。
      “你要干什么?”于义同恐惧起来。
      “我替你卸了干净。”裘灏冷冷地说着,一只手铁钳一样抓住于义同的手腕。
      于义同看见他抬手扬起手电筒的手柄,狠狠砸了下来。
      最一开始,于义同甚至没觉得疼,这一下砸得太迅速,太凌厉,以至于他全身的神经都没能及时反应。等疼痛感终于传递到他的大脑时,已是山呼海啸,铺天盖地。
      “妈——妈——”于义同哀嚎起来,“我的手断了——”
      他听到裘灏不屑地冷笑。
      “别再让我看见你碰他。一根头发都不许碰。你听清楚了吗?”
      于义同疼得满头冷汗,只能发出“呜呜”的哭声。
      “听清楚了吗?”
      于义同的耳朵被揪紧了。
      “疼——”于义同求饶起来,“我听,听清楚了。疼——”
      他的耳朵被放开了。
      “呵。”裘灏又是一声冷笑。
      于义同简直要被这腔调气死了,他憋不住哭号出来:“疼,疼死我了。要是,要是我爹知道——”
      一只手“啪”地盖住他头顶,使劲按了按。
      只听裘灏仍然平静地道:“很好。正好上次我有点后悔,如果这次令尊再说让我毙了你,我一定恭敬不如从命。”
      于义同噎了一下,捧住自己的手,真正悲切地哭了起来:“温潋秋——潋秋——”
      在晦暗的暮色里,他满眼糊着眼泪,并不能看清裘灏的表情,却依然清晰地感觉到,旁边的人瞬间僵硬了起来,像是更加地愤怒了。
      “不许喊。”裘灏有些粗暴地拎起他的领口。
      “哥哥,”温潋秋的声音轻轻地响了起来,“我想回家了。”
      裘灏放开了于义同,又拧亮了手电,这一次只是垂着手照在温潋秋脚下。
      于义同满眼含泪,看着温潋秋沿着那光线一直走到裘灏身边。
      兄弟俩几乎同时伸出手来,裘灏空着的那只手轻轻勾起,温潋秋的手掌便搭了上去,天真地往裘灏身边蹭。裘灏低头看着他,仍旧牵着他的手,却用手肘把他蹭过来的小脑袋隔开了,只淡淡地道:“走吧。”
      温潋秋却反而站住了,裘灏轻轻牵了他一下,他也不动。
      兄弟俩像是僵持了片刻,裘灏说:“我松手了?”
      温潋秋这才不情不愿地往前迈了一步,又回过头来道:“于义同。”
      他的声音清冽,一瞬间竟将于义同一肚子急躁和愤恨抹平了些许。于义同连忙抹了一把泪,殷勤地答应:“什么事?”
      “请你告诉陈老师,我家里人来接我了。明天我还会来排练的。”温潋秋的话刚说完,就又被裘灏用力牵了一下,不等于义同回应,就转身跟着他走了。
      “好,好的。”于义同挤了挤眼眶里的泪,又在脸上抹了一把。
      那手电的光芒轻轻地摇摆着,很快在转角处消失了。
      晚风习习,于义同忽然从疼痛中清醒了一些。他忽然意识到,刚刚是温潋秋第一次主动跟他说话,而且竟然是一句拜托的话。温潋秋还说明天会来排练,也就是说他们明天还会见面。
      一阵五颜六色的烟花在于义同脑海中升空爆炸,让他有那么短暂的片刻,几乎忽略了手掌剧烈的疼痛。

      次日一早,温潋秋在剧社露面的时候,于义同注意到他眼睛是红的。他一定哭过。
      一个人生得好看,是怎么样都好看的,哭得薄薄的眼皮发红的模样,简直连绝色二字也不足以形容。于义同目光露骨地看着温潋秋,可今天,温潋秋一次也没抬起头来看他。
      排练完毕,众人陆续散了,于义同又跟在了温潋秋身后。
      “你做什么?”温潋秋仿佛又恢复了敏锐,立刻回过头来看着他。
      “什么都不做,”于义同投降一样举起手来,“你怎么哭了?哥哥问问你。”
      温潋秋一眼看到他一只手上贴着膏药,沉默了片刻,问他:“你还不记打?”
      “记打,记打,”于义同涎着脸笑,“哥哥昨天太心急了,是哥哥错了。这还是得等你喜欢,等你愿意。”
      温潋秋垂下他那细细密密的长睫毛,轻轻地、缓缓地眨了一下眼睛,才冷冷地道:“我不愿意。”
      这样的话于义同听了也不止一次两次,他以前也追过女校里的学生,也是正经人家的孩子,一样的古板忸怩。可只要耐着性子哄上一段时间,多半也无有不依的。温潋秋生得这样漂亮,便是让他花十倍百倍的功夫,他也是要哄到手的。
      “之前都是哥哥错了,现在知道了,你是个正经人,”于义同把身段十足放软了,“哥哥也是打心眼里喜欢你,我们多认识认识,你就知道了。”
      温潋秋看了看他,又垂下眼睛,轻轻地、缓缓地眨了一下眼睛。
      他这个眨眼的模样很迷人,像是黄昏疲惫得要落幕,却又飞出一抹晚霞。
      于义同不禁又吞了一口唾沫,大着胆子更凑近了些,嘴里热乎乎地喷着气:“昨天……哥哥跟你好的时候,你喜欢的对不对?你年纪小,家里管得严,肯定没经过这些。只要你肯,这些快活,哥哥都教你尝尝。你想不想?”
      温潋秋干脆闭上了眼睛,却仿佛难耐一般急促地深吸了一口气,颈侧露出迷人的线条。
      “你……你想的,对不对?”于义同不禁激动起来,三魂七魄几乎都要飞到天外。
      温潋秋没有回答。
      于义同推着他躲进路旁一条偏僻的甬道,抵着他就想亲吻,却又被温潋秋偏着脸躲开了。
      “怎么?你还躲什么?”于义同早已激动得不能自已,连声音都不自觉地油腻轻佻起来,“你别害臊,哥哥亲亲你,你就知道这快活了。”
      温潋秋垂着头不言,只是睫毛微微颤抖,抬起一只手来,挡在自己面前。于义同心急地凑上去在他掌心吻了几下,又像昨晚那样握住他的手,在他指尖亲了亲。温潋秋的神色立刻变了,他没有睁开眼睛,却两颊浮起红晕,肩膀轻轻拱起。
      这动情的模样顿时让于义同急出了一身热汗,想要往上贴,温潋秋却只是挣扎,甚至用力踢了他两脚。于义同无可奈何,便只是捧着他的手,在他指尖黏黏糊糊地亲吻舔舐。
      “嗯。”温潋秋蹙着眉,仰起头来,像是难耐得要哭了。
      于义同几近失神地看着他这勾魂摄魄的模样,想要取悦他的心情竟瞬间盖过了狎昵的冲动。他目不转睛地看着温潋秋的面孔,低下头去将他的指尖衔在口中。
      温潋秋的肩膀轻轻抖动了一下,脱口而出:“哥哥。”

      温潋秋的音乐启蒙老师,是六七岁发蒙时书塾里的先生。老先生是个票友,会唱两嗓子,会拉两下琴,会吹一点箫笛,但都不算精通。
      这位老先生发现这个人堆里最醒目的漂亮娃娃总是在他听戏或者摆弄乐器的时候很专注地看着他,于是有心逗他,教他唱了两句。温潋秋平日里背书的功夫也就是个中上游,老先生原本没看出他记忆力过人,但他学唱却是过耳不忘。
      老先生把这当做一件有趣的事情,几次三番想让这个小学生在戏迷朋友里表演一下,但温潋秋并不配合,他不爱唱。老先生摸索了一段时间,才终于明白,这个小学生喜欢的是乐器。他只教他认了认弦,这小学生便没事眼巴巴地看着他,想要玩那把琴。
      直到有一天,老先生听到小学生在胡琴上摆弄着,把自己教的两句唱完整地奏了出来,他拈着胡子不敢置信,接着笑眯眯地给小学生找了一位正经的老师。
      这位老师既教胡琴,也教笛子。小学生便既学胡琴,也学笛子。最初,小学生是更喜欢胡琴的,可是他两只小手都细白生嫩,很轻易地就要起泡,出血。小学生的家里人很快找到了老先生这里。
      这位“家里人”是小学生的哥哥,也是老先生教过的娃娃。
      不过十四五岁的哥哥少年老成,气势汹汹地领着自己的弟弟找上门来,要弄明白是谁弄得他弟弟手指上都是伤痕,两只小手端在心口,一个劲儿地哭着叫疼。
      做哥哥的捧着弟弟的手指,在伤口处舔了又舔,亲了又亲,好容易才安抚下来。问他这伤痕是谁弄的,他却只哭着摇头,说“没有谁”。
      这话,做哥哥的根本不信。
      小学生刚进书塾那会儿,因为年纪最小,又生得粉雕玉琢的,最为出挑,便被书塾里几个年长一些的坏孩子欺负过。那些大孩子对小学生又是抱,又是亲。老先生看得见的地方他们不敢,但老先生老眼昏花,又懒怠动弹,总有看不见的地方。
      小学生好几次是哇哇地哭着下学的,家人见了,问他怎么回事,他也说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这件事最后是被做哥哥的妥善地解决了。哥哥在小学生下学的路上跟着,把那几个孩子抓了个现行,上去恶狠狠地把他们揍了一顿,当即给揍老实了。
      十四五岁的半大孩子,杀气腾腾地往书塾门口一站,把老先生也吓了一跳。听明白怎么回事,老先生连忙取出胡琴来作证。
      确实没有谁。胡琴又不是个人。何况是小学生摆弄它,又不是它摆弄小学生。
      小学生读了一段时间书,还是有长进的,回答得很明白。
      做哥哥的一肚子杀气腾腾无处撒,板着脸道:“胡琴不许他学了。”
      看模样,小学生是很想接着学的。
      老先生找来的音乐老师也很惋惜,小学生的确是一块好材料。
      “刚学琴都这样,等手上起了茧子,就好了。”音乐老师试图说服那个很有家长风范的哥哥。
      小学生因此又得以学了小半年的胡琴,手指磨得泡连着泡,皮叠着皮,一层疤上盖着一层疤。
      音乐老师也没见过这么娇嫩的,看着小学生手指上翻出的血肉,也唬得手足无措。他知道的什么药膏偏方都给小学生用上了,但全无作用。小学生每天晚上疼得睡不好觉,要扎进哥哥的房间,让哥哥在手指上亲一亲,才能含着泪睡着。
      胡琴到底被做哥哥的一挥手罢黜了,小学生这才专心学起笛子来。
      这件事对小学生有多重要,小学生自己也是很久以后才知道。
      因为吹了一手好笛子,小学生在成为了中学生之后,迅速地被中学的音乐□□选进了军乐队。一支笛子吹出了名声之后,又在老师指引之下,开始认真地学乐理,学钢琴,考进了国艺。
      因为哥哥每晚的亲吻,小学生不知不觉中忘记了害怕被人亲吻的阴影。哥哥的亲吻总是干燥而温柔,疼惜地落在指尖时,触感是酥麻的,有着神奇的止痛效果。小学生无意识地在心里记了很多年,偶尔想起来,竟仍觉得心底酥麻,身体战栗。

      在调戏人的时候以“哥哥”自称,是于义同自己也记不得从何而起的习惯。可温潋秋那一声“哥哥”出口时,他便知道,那叫的不是自己。
      尽管那一声“哥哥”叫得十分绮靡,让他整个人都酥了半边,却竟在同时令他神智清醒起来。
      “我的哥哥是中央军独立旅一团团长裘灏。”
      他还记得温潋秋说这句话时的模样。
      温潋秋的睫毛缓缓地沾湿了,他从于义同掌心抽出自己的手,用手背抹了一下自己的眼睛。
      “你这时候想着他?”于义同目瞪口呆地看着温潋秋。
      温潋秋抬起湿漉漉的眼睛,疑惑地看了他一眼,随即轻轻一震,整个人僵在了那里。
      “你这样的时候,想着你哥哥?”于义同不可思议地又问了一遍。
      早先于义同就觉得,温潋秋这人太邪门,简直勾人的魂魄,却没想到他邪门得这么疯魔。
      有的人,长着斯文俊秀,仙人谪凡一般的皮囊,内里却是捉摸不透,惊世骇俗。

  • 作者有话要说:  没错。葛格就属于那种底迪自己摔倒了他也有可能要怪地不平的深井冰家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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