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真好》霍格沃茨的巫师

88、放弃（二）

　　深夜的时候气温降得很低，阴沉寂静的夜空像是被砸开了一个黑窟窿，冷风嗖嗖往里灌，像刀子一样往脸上刮，当我风尘仆仆从出租车停靠点赶到ktv时，身子已经冷得像个冰块了。

　　到包厢的时候，一开门就看到商笙那狗东西正躺在女人堆里，也不晓得那货是发的什么神经，居然还点了几个公主，她老人家胯着腿像个大爷似的坐在中间，左拥右抱，那模样好不快活。

　　真他妈有病，我冷冷的扫了她一眼，转身就要走。

　　那头商笙却跟个智障一样跳起来大喊:“檀老狗！别跑！老子看到你了！”

　　“不好意思你认错人了，我叫王德发。”说完，我一把推开了那扇沉重的包厢门。

　　WTF？敢骂我？说好的姐妹情深？商笙决定晓之以情，动之以理，于是她气沉丹田，凝神入穴，紧盯着檀枸的背影扯开嗓子大喊道:“檀老狗！你忘记了读书的时候咱俩一包辣条同吃，一杯奶茶同喝，一桶泡面同嗦的光辉岁月了吗？！”

　　操！她丫的到底是个什么品种的傻逼！？

　　关门的手僵在门把上，下一刻我寒着脸走到沙发那边坐下，冷冰冰的凝视着她，就眼前的这个场面，但凡这货今天不能给我一个满意的说法，我非得一套组合拳下去打得她灵魂出窍不可，莫名其妙的把我叫来，还点了公主，这脑残怕不是还想让我旁观她约炮不成？

　　可商笙不仅没有要解释的意思，反而一副看史前怪物的眼神上下打量着我，问道:“檀老狗你他妈是疯了吗？这么冷的天，漫天大雪啊，你居然连个外套都不穿就出来了？你是不是脑子有病啊？”

　　“你想生日变成祭日吗？”我凉凉的瞥了她一眼。

　　“不想～”商笙咧嘴一笑，然后端起桌上的酒杯就要走过来递给我，可是她才堪堪起身走了两步，便脚下一个趔趄，身子一歪，杯里的酒好巧不巧他妈的泼了我一身！

　　“你他妈的是不是有病！？”我猛的站起身，一巴掌打掉了她手上的酒杯，心中更是陡然生出一股无名火直窜大脑，险些将我的理智燃烧殆尽。

　　包厢里的音乐声依旧嘈杂闹心，那几个公主一脸惊讶的看着我们，眼睛睁得跟核桃似的，空气里弥漫的烟酒味呛得我胃里翻江倒海，直泛恶心，垂在身体两侧的拳头微微颤抖，手指骨节发麻发痒，我双目死死地盯着商笙，我现在真的很想揍她一顿。

　　商笙的目光一怔，她眼眶微红，嘴唇颤抖了下，终归是什么也没说，然后转过身从手包里拿了现金，给几个公主都分发了小费，才摆摆手让她们离开，不过一会，包间里只剩下了我们两个人，音乐声被关掉，两人一坐一站，空气安静的可怕。

　　“我先走了。”

　　她只是喝醉了不小心泼了一杯酒而已，这其实并不算什么，但我此刻却觉得无由来的心烦意乱，而且是越理越烦越想越乱，就像被一条越拉越长的，扭扯不断的尼龙绳缠绕着，这使我焦躁，使我愤怒。

　　“我爸死了。”

　　身后，商笙的声音淡淡的传来。

　　刚抓上门把的手再次僵住，我转过身，皱着眉头疑惑的看向她，刚才她说的话我没有听的很明白，什么叫她爸死了？

　　“脑溢血，病发突然，没来得及送医院就死了。”商笙昂着头靠躺在沙发上，一双泛红的眼睛无神地仰望着天花板。

　　“什么时候的事？”我回到沙发上坐下，目不转睛的盯着商笙。

　　冷静下来，才发现她此刻已是满脸麻木的表情，似乎是今天她受的打击太多了，只能如此自我麻痹来摆脱某些阴影。

　　商笙摇了摇头，然后叹了口气，淡淡的说道:“听说是在我高三那年，突然就发病了，嗐，也是活该，他本来就有高血压，还老是不注意身体，以前说他他也不听，这下好了吧，死了吧。”

　　明明是说着有关于她父亲的噩耗，她却平静地像个旁观者一般，都不需要我问，她兀自给自己倒了一杯酒，一饮而尽后，把玩着手上的空酒杯继续说道:“昨天我妈来店里了，不止是她，那个女人也来了，还带着一个孩子。”

　　商笙口中的那个女人，就是她爸后来再娶的那个，不过商笙从来都不会给她一个礼貌的称呼，只是随着时间的推移，从“那个小三”变成了“那个女人”。

　　“那孩子是我爸的。”自从父母离婚后，商笙今天算是头一次恢复了对她父亲的称呼。

　　“天道好轮回，苍天饶过谁。”商笙突然眯着眼睛笑了笑:“那个女人也生病了，绝症，没得治的那种，看起来身体状况和精神状态确实很差，她自己也说她只有两三个月的活头了。”

　　“她怎么会跟你妈一起去你店里？”

　　我印象里，商笙她母亲是个挺强势的女人，一向有一说一有二说二，做事从不含糊，她当初和商笙她爸离婚后，毫不犹豫就变卖了资产去帝京，按理来说她是不会和那个破坏了她家庭的女人扯上关系的，怎么现在两个人却一起出现在商笙的店里。

　　“孩子的原因。”商笙从桌子上拿起烟盒，打开一看发现已经空了，她掏了掏口袋，又摸出一包未拆封的来，抽出一根点燃，然后把打火机和烟盒扔给了我。

　　“早戒了。”我把打火机和烟盒放回桌上，顺手给自己倒了杯酒，包厢里的空调温度开的高，一杯冰酒下肚竟也不会觉得冷。

　　“其实我也很久没抽了，许知遇讨厌烟味，追她的那会我就强行把烟给戒了。”商笙猛的吸了几口烟，然后把未燃完的烟头按灭在烟灰缸里，继续说道:“她娘家人重男轻女，不愿意帮她带小孩，而我奶奶家，当年在我爸妈离婚的时候，他们就已经闹掰了，我爸跟那个女人走后，也再没回去过，所以他们更不可能要那个孩子。然后搞笑的事情就来了，她居然想法设法找到了我妈，想让我妈收下那个孩子，这他妈简直逗得一批啊，什么狗血剧情啊，电视剧都不敢这么演吧？小三的孩子想让离了婚的原配收养？而且关键是，这么狗血就算了，我妈居然还没拒绝，反而把她们带到我店里来，说想问问我的意见，我差点没给笑死，我他妈能有什么意见？我爸跟别的女人生的孩子想让我养，我他妈能是什么意见？我不放狗咬死他们就已经算是我佛慈悲了好吗？！”

　　“让你养？”

　　都不说当事人了，我一个旁观者都差点被整懵，怎么一个同父异母的孩子还扯到商笙头上来了，她自己都才二十多岁，按照时间推算，那小孩估摸着也有十来岁的样子，这怎么让商笙养？

　　“是啊，我妈之前不是说过怕我到时候孤独终老，打算让我去孤儿院领养个孩子嘛，现在这孩子送上门来了，而且还跟我有那么点指甲盖大小的血缘关系，她就跑来问我意见呗，我真是怀疑她是不是更年期提前了，还是被工作冲昏了头，他妈的我爸跟别的女人生的孩子啊！她居然问我要不要收养？真是疯了疯了，都他妈疯了。”

　　“然后呢？”

　　“然后......那我当然是拒绝了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我他妈现在可算是独生女啊，我妈她名下的资产以后可都是属于我一个人的，我凭什么允许再来一个人跟我分啊？还扯什么同父异母的妹妹，不好意思，这事就算天王老子来了都没用，我当初是被判给我妈了的，我和我爸撑死了就是血缘上有点关系，现在他死了，那就连血缘关系都断了，四舍五入我就是个单亲家庭～她们凭什么想赖上我？”

　　商笙咧嘴笑着，眼泪却止不住的顺着脸颊滑了下来，她偏过头去擦了擦眼泪，又猛的擤了擤鼻涕，自嘲般嗤道:“哎呀，哭个锤子，人类可真他妈感性，多大点屁事啊，不就是死了亲爹嘛，怎么就老是忍不住掉眼泪，真他妈的烦，真是他妈的烦啊哈哈哈哈就像下水道的老鼠被抓出来，在强光下暴晒，好爽好爽！太爽了哈哈哈哈哈哈，我是马戏团里的小丑，动物园里的猴子，扑克牌里最大的两张，就好像把一直在阴暗中爬行的老鼠蟑螂拎出来放在阳光里，我所有的自尊被撕碎，我在生活中就是老鼠人，人群中的屌丝，害群的马，一事无成哈哈哈哈......”

　　商笙边笑边骂，乱七八糟的骂，像精神紊乱似的，骂着骂着，她突然双手捂着脸趴在膝盖上，那瘦弱的脊背，猛烈地抽搐起来，泪水顺着指缝不能遏止地往外汹涌，那是她在哭，一边强抑制着，又终于抑制不了的哭，那是一种撕裂人心的哭，尖厉而嘶哑的哭声是那么的悲恸，那么的绝望，仿佛掉进了没底的深潭一般万念俱灰。

　　希望变成一股青烟，好梦化成一抹白雾，她表面上把自己说的那么冷血，那么坚强无谓，实际上，她也曾拼命地上补习班，没日没夜的用功学习，就为了能考上一所好大学然后接到父亲道贺的来电。

　　可现实里，那个电话她从没接到过，她父亲在她考上大学之前就已经离世了，她以前因为恨意，从来不会主动提起她父亲，也不允许别人提起，但现在，她却连提起的机会都没有了。

　　我想我大概真像沈青然说的那样，是个没有心的人，即使商笙现在哭得足够伤心绝望，我的情绪也依旧激不起多大的波澜，我无法感同身受她的难过，所以我也说不出能够安慰她的话，我现在能做的似乎只是待在这里，陪着她，然后一杯又一杯的往胃里重复灌倒冰冷的酒水。

　　不知过了多久，她终于哭累了，也哭够了，扯了大半盒的纸巾擦了擦脸上的脏污，然后沙哑着嗓子继续说道:“对了，我放弃许知遇了，在你来之前，她给我打了个电话，我把想说的话都跟她说了，然后把那21万退还给了她，把她删除拉黑了......你们说得对，我等不到她了的，我这几个月都跟傻逼一样往她那边跑，想方设法的制造话题，可她始终对我不冷不热的，我想她是真的不喜欢我了，所以我放弃了，看起来煎熬了很久，原来放弃一个人也不过就是一念之间的事情。”

　　“跟你爸的事......有关系吗？”她的话题转得太快，不禁让我怀疑这两者间有什么关联，商笙并不是个知难而退的人，相反她做什么事都很执着，她之前说过会一直等许知遇，多少年都等，那她没理由现在突然就放弃，除非有另一件事动荡了她的决心。

　　“嗯......有吧，或许是一下子打击太大了，所以突然间就想通了很多事情，我和许知遇之间，其实往简单了说，就是我过于自信，以至于我总觉得自己还有机会，哪怕看到她和另一个女人在一起，我都觉得我还有机会，似乎这也不算自信，是过度的自以为是吧。”

　　“你当初，真的渣她了？”

　　这几年来，我不下百次从商笙的嘴里听到许知遇三个字，有时候也会觉得奇怪，她既然那么喜欢许知遇的话，怎么又会做得出出轨这种事，明明她这辈子最讨厌的，就是对感情不忠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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