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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且放宽心 ...

  •   人还未至,便先听到了奉承的声音“果然是强将手下无弱兵,惊蛰姑娘做起事来真是越来越干练了,我那一家老小便劳烦姑娘安置……惊蛰姑娘是做大事的人,府里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儿,都有我盯着呢,保准出不了差错。”
      “辛嬷嬷大气,你且放宽心。你男人有手艺在身,不管在哪里都会受到主子重用。儿子、儿媳妇也一个个身强体壮,以后活该享福的命。”
      辛嬷嬷眉梢眼角带着笑意,却语气依旧谦虚的说道:“他们呀,也就剩下一把子力气了。干啥啥不行,吃饭第一名。如果不是我从中调度,恐怕家里的那点儿粮食还不够他们祸祸的。”
      惊蛰恭维了辛嬷嬷几句,又接着问道:“娘子就在院子里休息,嬷嬷要不要过去请个安?顺便看一看娟儿。”
      辛嬷嬷点了点头:“当家的摘了一些柿子,这个季节吃正好,不是什么稀罕的玩意儿,也就吃个新鲜,我给娘子送一些。娟儿那里就不用去了,小丫头片子,想要学本事就不能娇气。这世上哪有坐享其成的事情,若是不听教训的话,姑娘打骂一顿也是可得。对了,娟儿,这个月的月奉……”
      “芒夏姑娘都给她留着呢,待会儿你去房里领一下。咱们可不是那等眼皮子浅的人,欺上罔下。”
      辛嬷嬷陪笑了两声:“我明白,明白。否则怎么敢这样光明正大的讨要月例,早就双手奉上了。你能精心的教导娟儿那丫头,就是她天大的福分,哪里还敢伸手要东西。”
      两人说了一连串的话,却也只是短短几分钟,到了葛卿院门口,便止住了声音。
      辛嬷嬷紧走几步,上前来问安:“大娘子安好,这是家里新摘下来的柿子,拿来给二位娘子尝尝乡野味儿,还望娘子不要嫌弃。”
      葛卿掀开红色的绸布,看了一下,一个个形状方正,上面还披着白霜,帽盖儿完好,显然是精心挑选出来的。
      葛卿点了点头:“嬷嬷有心了,我最近正好馋这口。”
      辛嬷嬷脸上的笑意加深:“娘子喜欢就好,待柿子丰收,我再给娘子送一些来,就不打扰二位娘子读书了。娟儿也要用心的侍奉娘子,能够陪侍在侧,这是多少人几辈子都修不来的福分。”
      娟儿连忙应道:“外婆,我知道的。托娘子的福,我最近读了好多书,都特别有趣,二位娘子可好了。”
      葛卿笑着摇了摇头:“这样就满足了,如果我说下午放你半天假,陪你外婆说说话,岂不是要乐上天。”
      娟儿眼睛亮晶晶的看着葛卿。
      葛卿向外摆了摆手:“去吧,去吧,记得晚膳之前回来。”
      辛嬷嬷感叹道:“娘子对咱们可真是宽裕,娟儿你可不能忘记了。”
      娟儿表了衷心之后,两人一边说着家常的话儿,一边朝门扉的方向行去。
      葛卿从篮子里挑出三个柿子,一人递了一个:“吃吧,真是好久没尝过了,嘴里正好馋的慌。”
      惊蛰知道葛卿如今的习惯,每天都要吃很多的蔬菜果子,还要求身边的人跟着她一起吃。便也没有推辞,咬了一口,皮薄馅厚,因为已经熟透了,并不酸涩,反而还甜滋滋的。
      汁水留在了手上,葛韵吮了一口,一点儿都不文雅,但是这样吃起来真的是太畅快了。如今她都有些不习惯吃那些切成拇指大小,摆盘完美却吃不出来什么滋味儿的果子了。
      葛韵三两口将柿子吃光后,舔了舔嘴唇:“好甜啊,我还想再来一个。”
      葛卿拦下了她的手:“柿子性凉,一天一个就足够了,明天再来吃吧。去把手洗一洗,黏黏糊糊的。”
      因为芒夏几位婢女如今都有了自己的工作,且葛卿有时会吩咐葛韵做一些顺手而为的事情,因此实际上葛韵已经脱离了四肢不勤的范畴,再加上每日锻炼力气也增加了不少。
      因此,也不嚷嚷着招呼婢女,顺手就将井边拴着绳子的木桶扔进井里,打了一桶清凉的井水。舀一勺将手清洗干净,葛卿和惊蛰也走过去,顺便将手洗了。
      惊蛰开始说事情:“二位娘子,我已经和夫人交涉过了,她愿意将辛嬷嬷还有卞二、车赖子、张生、何为等一家子的卖身契交到我们手上,但是每个人包括幼儿都需要一千文。这么大一笔钱,她怎么不去抢啊,真是贪心太过了。咱们不如去找家主,说不定还能白得这些家丁。”
      葛卿摇了摇头:“爹爹是不会答应的。自古以来宗族、乡邻、宾客、部曲,这些东西是一个家族的立身之本,卞二、车赖子这些人都身强体健,且对葛家有了归属感,能够忠心护主,培养起来并不容易,任何一个有远见的家主都不会答应的。我让你去找夫人是钻了空子,最近她将妹妹的嫁妆,田产归还了,正是缺钱的时候。而贵族圈子里,衣裳首饰,娟花鞋帽,都离不开钱。还有舅舅他们在朝堂上的打点,所以不得不拆东墙补西墙。这些钱呢,还得花一部分买一些人口多的庄户,所以也并不算多。”
      这个时代,铜板都很值钱。一文钱可以买一个大肉包子,两个馒头,足够一家人吃半个月的盐巴。再加上贵族都有自己的家丁,穷人家十项全能,根本没有地方可以赚钱,所以尤其显得珍贵。一千文,一家人两三年都攒不下这许多,这还是一个人的卖身价,一家如果有十口人,那就是一万文,也是足够多了。而在草市,遇上荒年,一袋小米就可以换一个孩子回来,还是七八岁,能够干活儿,不记事,对主人家忠心耿耿。所以惊蛰觉得这个价格有些贵了。
      葛卿思索了片刻说道:“你再去和夫人谈,一千文就一千文,但是我只预先支付十分之三,剩下的先借着,每个月初一还一部分,分十年还清。如果她愿意的话就先这么办,不愿意我不介意重新捉摸合适的庄家。这世道什么都不多,就是穷困潦倒的人多。”
      惊蛰点了点头:“好,我明天就去办。常之州、芒夏、冬至、秋霭她们几个都趁着农闲之时进行扫盲,开展了流动书屋。因为摆在面前的好处,大家积极性都特别高,到处都可以听到读书声。已经入职了的员工因为怕被下面的人赶超,更是不敢懈怠,做梦都在背书呢。不过,因为这样纸张的耗费量比较大,所以想要申请一批。”
      葛卿点了点头:“这是必要的,我让人再去购置一批回来。各司成员工作的进展如何?”
      惊蛰递上一叠纸张:“一切顺利,大家都做了记录,全在这里。土木司依旧非常忙碌,聘用了一大批编外人员。学生教室已经完工了,接下来就剩下学生宿舍,等全部竣工就可以聘请先生,招收学生。因为土木司师傅的贡献与徒弟学到的本事成正比,因此大伙儿都不敢藏私,常之州还命人具体的步骤、泥墙的配方记录了下来,留待后来查用,全在里面呢。”说着指了指葛卿手上的文件。
      葛卿感兴趣的翻阅了起来,连口赞叹道:“不错,好记性不如烂笔头,日后聘用土木司基本员工便有基本的资料了。”
      葛韵有些惆怅的叹息道:“看来几天没有过去,别庄的变化简直就是翻天覆地。”
      葛卿笑了:“有变化还不好吗?就怕是一滩死水,什么动荡都净化不了。”
      葛韵摇了摇头:“也没有,就是说不出来的滋味。”
      葛卿哈哈大笑,接着问道:“那几个丫头呢?没遇到什么难处吧?”
      惊蛰摇了摇头:“都好的很,忙的连回来汇报的时间都没有,一气儿全交给了我。娘子让常之州买回来的一百只母兔子都分给粮食司各人了,每人大约有十来只。娘子在饲养事项上写得很清楚,秋菊、秋霭等人也非常的细心,恨不得晚上都住在兔窝里。一百只母兔子,到今天为止有七十多只以为成孕了,因为没有养好死了十几只。”
      葛卿点了点头:“第一次嘛,这样的存活率也算是不错了。你去吩咐她们一下,让每人将每只兔子都做上记号,看哪些兔子身体素质比较好,生育的时候生下来的小兔子比较多,小兔子是否健康等等。公兔子也试着交叉配种,不断选择优良品种。这日子一天冷过一天,到时候定然要制作一批兔毛背心御寒,不要到了那天连个优先的选择都没有。”
      惊蛰连忙拿出纸笔记下这些,嘴里赞叹道:“娘子心善。”
      “对了,芒夏和冬至都组织了编外人员搓羊毛,制衣司将一部分纺织加工成了成衣,料子非常的细腻。按照您的意思,油灯不靠近布匹,用大面的铜镜反光,三班倒,人停机不停。库房里的成衣、布料都已经堆积如山了。贩售司的人还在四处收购,全都是支出,没有一点收益,大伙儿心里总是有些忐忑。”
      “酒水和豆瓣酱已经制作了多少库存?”
      惊蛰面上露出喜意道:“娘子难道是想将那些卖出去。酒水有几十坦吧,豆瓣酱也有一百多斤,按照娘子记录下来的步骤果然事半功倍。因为这些分配了单独的人手,粮食司还是有些人手不够。”
      葛卿含糊道:“先这样,过几个月再招新吧。明天把巡防司队长以上的人和贩售司的人召集起来,我有事情吩咐他们去做。今天就这样吧。”
      惊蛰点了点头,行礼告退。
      葛卿将手中这摞报告分为两份,与葛韵一人一份认真的查阅了起来。两人谁也没有说话,就这样静静的阅读着,气氛却很是融洽。和有些人在一起没话也要找话说,否则就要尴尬;有些人不说话也觉得温馨,人生就是要有一两个即便不说话也会觉得温馨的朋友那才叫人生。两人就这样看过一遍后再交换着看了一遍,又互换意见。
      翌日清晓,葛卿与葛韵一同向父亲请安之后,便申请了外出一日的请求。
      葛方圜果然马上就答应了,还欲将自己出行的牛车安排给了女儿,也算是一腔圈圈爱子之情。
      葛卿自然是拒绝的,她有自己的班底,还不想这么快就让父亲知道了自己的虚实。
      能够再次任意出府,葛卿体会到了自由的滋味儿。果然是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若为自由故,二者皆可抛。
      牛车笃笃的前行,停在泮江别庄。常之州、张生,郑丛县、午庸、红桑、薄荷,还有粟来风、粟来舟、丰收、含笑等人分别代表巡防司,贩售司、土木司在门口迎接两位主子。
      对,没错!葛卿将红桑、薄荷调往了贩售司,红桑有一张巧嘴,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且精通为人处世之道;薄荷沉稳有心计,也是一个八面玲珑的人。葛卿将两人调到此司,一来是为了监督郑丛县、吴庸这样的老油条,不要发生监守自盗的事情,二来呢也是为了学习他们的处事方法,为日后出府同他们类似的人打交道打下基础。
      既然有了正经的工作,类似于瓦舍姑娘的花名自然不能再称呼了,否则不仅暴露了自己的身份,还让人瞧不起,拿不出尊重的态度来。本来葛卿是想问她们没有被发卖之前的名姓的,然而有些被发卖之时年纪太小,完全记不住了,有些则是压根不愿意回想当初之事。葛卿就自作主张的给她们赐下名姓,红桑取名为宋红桑,薄荷则唤作薄荷花,非常寻常的名姓。
      在农家,一对夫妻几乎要生育七八个孩子,姑娘家占据一半的数额,再加上堂姐、堂妹便有一二十个。可以说取名当真是一件非常苦恼的事情,随便一点的,赵(钱孙李……)一(二三四……)一顺溜的排下去。好一点的呢,就是根据最常见的名词加上姓氏,什么大红、小红、小小红;桑树、麻树、木棉树;荷花、菊花、油菜花这样的名字再寻常不过了。就像是梅香拜把子,每家每户丫鬟里都有一个梅香,每个村子都有名字里带着红、桑或花字的姑娘,且数目不少。
      虽然大众化了一些,但不管什么时候随大流才最不容易引人嫉妒怀疑,其她人也赞同这一观点,便纷纷照着这个样子来取,进入各司的十几个人便各自琢磨出了自己的新名字,然后汇报到上头,更改档案。
      郑丛县是一个四十来岁,身材干瘦,续着一把山羊胡的中年人。在剩下来的管事中资历较高,没有什么大的优缺点,最是会审时度势,当初葛卿夺权他是第一个投诚。
      按照红桑的说法,就算郑丛县不大乐意与女人共事,也绝对不会产生冲突。只是将人有意无意的冷落在一边,日常的一些工作也不加以提点,三催四请的问到头上才说上一两点。这在旁人看来非常委屈、尴尬的处境,红桑却安之若泰,她往日里什么样的人没有见过,事后丑态毕露、不愿意支女票资的;胡言乱语、轻薄鄙夷的;甚至还有动手打人的,郑丛县这点小心思,当真连开胃菜都算不上。不仅红桑,就连薄荷都应付自如。
      吴庸本就是从下面提拔上来的,对主子派遣来的两名女子自然就友善的多了。
      总而言之,在贩售司不管是真的友善,还是面和心不和,大面上还能保持平衡,工作也开展的不错,葛卿的目的也算是达了。
      现改名为宋丰收、韩笑笑的丰收和含笑年岁虽小,却极具毅力。丰收最初大字不识一个,还拖着病体,依旧参加完考试,最终成功被录取。含笑在女子中间记忆力不是最好的,也不是最有天分的,考试却获得了满分,整张试卷一个字都没有错误。这样的人,但凡生活在一个好一点的时代,再增加一点运气,怎么样都不会过得太差。葛卿将两人安排到土木司并不是为了做重力活,而是仔细的观察木工、修筑步骤,曲尺、墨线、圆规、角尺等器具的使用方法,并且记录下来。
      粟来风和粟来舟是一对兄弟,他们不管是建造房舍还是打造家具都是一把好手,憨厚老实,心眼儿也非常有限度。一开始虽然对丰收和含笑两人敬而远之,后来见她们受那群汉子的排挤,有些看不过眼,便忍不住帮衬了一把。丰收和含笑也打蛇上棍,与他们的妻子结交,慢慢的也打开了突破口。
      总体来说,一切都朝着好的方向发展。
      葛卿和葛韵搭着红桑、丰收的手从牛车上走了下来。驾驶牛车的一队人马向自己的上司,常之州行礼。自从将职责细分之后,常之州就将护送主子出行的任务排了一个轮班,葛卿对这个制度也觉得非常满意。
      相互见礼之后,一行人且行且随意的说着话。因为土木司还有今天的工作,葛卿要说的事情也与他们无关,便在途中退下了。

      “嗯,很好。记得将人打散分配到不同的别庄,我会让芒夏、冬至她们配合。也决不允许有人搞歧视、孤立这一套,常之州你记得抓一抓典型,非常时期规矩严苛一些也是有的。”
      红桑笑着回道:“娘子,你就放心吧。也不知道吃什么长大的,常之州这人可精明着呢,就没有人敢在他手底下犯事,底下的人对他可是服气的很。说他处事公允,为人也大气。”
      红桑眼中有真切的赞叹和欣赏,旁的几人也哈哈大笑了起来,说着赞美、恭维的话儿。
      葛卿一边笑,一边观察着大家的生活状态。
      相比于前一次,所有人的精神面貌焕然一新。青壮扛着锄头,满脸乐呵呵的,还有人拉着嗓子唱起了山歌,表达自己对新生活的向往。
      见到葛卿也不复以往的惧怕,一张张黝黑的面庞,向葛卿表达着自己的感谢之情,真是一群可爱又容易满足的人啊。如果说葛卿表现的是游刃有余、镇定大气,那么葛韵就是激动又有些别扭,高兴又有些端着。
      她从小出身高贵,所有人都告诉她,那些庶民蠢笨如猪,迟钝如牛,只能用鞭子抽打才能记住疼痛,否则根本无法和他们讲道理。
      葛韵以前这么认为,也是这样做的。她从来都不觉得那些庶民与自己有平等对话的权利,但是她从来不知道帮助这些人会让自己如此的高兴。大约是不愿意见到,这一双双明亮的眼睛染上阴霾。就像看折子戏的时候,悲伤的结局总让人心生不忍。
      有那么一刻,葛韵意识到这些庶民并非卖身契上的一个个数字,他们也像士族一样拥有喜怒哀乐、懂得感恩、为人仗义、也有一腔拳拳爱子之心。这些都颠覆了葛韵以往的认知。
      葛韵只是最近少少的与他们相处过,大多数时候看到的是一个个匍匐在地的身影,高高在上的从他们眼前经过。她已经习惯了庶民看见自己时畏惧而又崇拜的眼神,简而言之她早已经失去了和这些人平等对话的能力。如今与他们近距离接触,谈论一些日常的问题,除了高兴之外,就是别扭,无比的别扭。
      好在葛卿也不是要与他们做朋友,上级和下级是不可能平等的,如果太过亲切,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威信又要坍塌了。
      葛卿在前世的时候听说过一句话,一个人做到最高领导的位置,每天的工作除了开会就是开会,她现在终于有了一点点这种感受。
      葛卿先是同贩售司确立了接下来目标,然后常之州带领一批队伍跟着贩售司的几位主管去一趟岚山,这是刚从父亲那里得来的别庄,栽培了大量的奇花异草,可以作为染色的材料。葛卿还吩咐他们路上若是遇见了道观,可向那些道士购置一批炼丹的材料,葛卿将那些材料的外观、颜色、性能都一一做了详细的记载,若是遇见的话应当不会错过。
      葛卿将自己的话讲完之后,就轮到各司的领导人讲话,安排工作,葛卿就与葛韵一同寻了一个位置坐下,看这些人是否有长进。
      按道理来说,各司的地位是对等的。然而,在制衣司、粮食司和土木司不参与的情况下,巡防司除了常之州全部都是糙汉,贩售司地位就显得比较超然,再加上此次行动以贩售司为主,因此第一个发言。
      首先上台讲话的是郑丛县,听了一部分后葛卿皱了皱眉头,他讲的都是老生常谈的东西,客套来客套去的,就是没有一句讲都点上,下面的人都开始打瞌睡了。
      还好左右讲了一大通后,红桑上台之后就开始直入主题。具体安排哪些人参与售卖的工作,哪些人与贩售司一起去往岚山;若是想要贩卖成功的话,该如何做准备工作,售卖的店址又选在哪里,去往岚山的途中若是遇见劫匪又该如何处理等等。果然,当红桑提出这些问题之后,大家开始踊跃的发表自己的意见,自荐做哪些事情。因为要同巡防司通力合作,因此时不时要询问常之州、张生、何为等人的意见。谈论到激烈的时候,一个个争论的脸红脖子粗,谁也没有注意到男女之别这类小事情。
      葛卿在旁边兴致勃勃的观察着,还拿出了随身携带的笔记本写写画画,将性格比较突出、有想法、有能耐的人记上一笔。
      贩售司里的人几乎都是葛卿特意选取的,除了原先的管事,都是做事机灵、学习能力强、年纪不超过二十五岁的年轻人。
      葛卿始终相信一句话,年轻人永远比老年人容易塑造。人过了一定的年纪,娶妻生子后,思想行为就开始慢慢的固化,开始知命、认命,对自己长期执行的一套深信不疑。就算嘴上说着新鲜的东西,做的事还是老一套。世俗的规矩已经和他的骨血相溶,就算是刮骨也很难祛除。
      葛卿不是做慈善的,她的目的并非让广大群众过上幸福快乐的生活,所以她选择抛下一部分人,让整个队伍更加锐意进取。人总是要懂得取舍,知道自己的方向,这样才不会被海上的大雾迷失方向。
      红桑、薄荷这些人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进步着,相信很快就能独当一面,然后安排更多的女子进步。
      这世上,不论是男人还是女人没有哪一个不喜欢事业成功的感觉,只不过那些世俗的礼仪将人心中的欲望狠狠压制在心底。所以唐朝那么多公主积极的参与到政治中,虽然名声不大好听但绝对比其他朝代的公主活的有滋味。这世界上本来就没有什么对、错;应该、不应该。这时男人三妻四妾是对的,几千年后又是错的,葛卿对科学界一些定理都提出过质疑,更何况是世俗的规律。
      经过一段时间的争论之后,两方相互妥协终于拟定了一个大致的章程。葛卿含笑的看着薄荷拿着笔飞快的记载着,不时提出遗漏之处,再加以补充,面对十几张面孔,一点也不怯懦。有人前面的没有听清楚,询问的时候,她也能当场回答。
      葛卿犹记得,薄荷第一次与那些衣衫不整,虎背熊腰的庄户说话的时候还有些羞手羞脚,底气不足。颤颤巍巍的站在葛卿后面,如今真是越来越有范儿了。
      然后就是葛卿作出最后的总结,她的话简短而有力量,句句都正中红心,说出了问题的关键所在,所有的人都跟着它的步调走,这那些无意义的鼓舞大气更振奋人心,有领导人的魄力。
      事情安排完毕,葛卿才有心情好好逛一逛整个别庄。从半山坡的高处往下看,阡陌纵横,鸡犬相闻,忽略外围高高的篱墙,整个一生机勃勃的村庄。葛卿让人修建的学校就在郁郁葱葱的树木之间,有教室、寝室、食堂;教室里有长脚的桌椅,寝室是大通铺;食堂采用的是长条的桌椅。有点像现代贫困山区的初级设备,然而对这个时代的人来说已经是非常完善了,经过大伙儿的努力再过几天应该就能竣工了。
      见葛卿过来,粟来舟还兴致勃勃的上前来邀功,丰收抬着小脑袋,发梢挂着木屑,也是一副与有荣焉的样子。
      葛卿也是哭笑不得的揉了揉丰收的脑袋,过来做向导的薄荷也笑着说道:“这丫头打从过来之后就非常努力,像男人一样拉锯子、搬石块,已经能够独自做桌椅了,真的是不错。她还常常说要报答娘子的恩情,可见是一个懂得感恩的。”
      丰收害羞的低下了头,脸颊变的绯红。
      葛卿捏了捏她已经长出一些肉肉的脸颊,称赞道:“不错,继续努力,工作的同时也不要忘了学习啊。”
      将学校区逛了一阵之后,葛韵拉着葛卿的手往别庄的外围行去,葛卿有些不明所以,不过想到她可能有什么要对自己说的,便由着她了。
      常之州将别庄的治安做的很好,没有人敢以下犯上,葛卿难得的没有让护卫跟着,常之州、红桑有自己的事情需要安排,所以跟在葛卿、葛韵身边的只有薄荷一人。
      葛卿、薄荷跟随葛韵出了别庄,葛卿有些犹豫,这世道可不安全,葛韵直接带着两人来到了泮江外面的别庄。里面的庄户三三两两的向葛卿、葛韵行礼问安。
      葛卿心中出现了一丝不好的预感。
      果然,葛韵自豪的抬着下巴,语气骄傲的说道:“姐姐,这些天我也做了好些事呢,可不是那些吃闲饭的。”
      看着葛韵眼中闪烁着办了一件大事的得意之色,心里有些好笑,嘴上却一本正经的问道:“喔?那我亲爱的妹妹,你能告诉我这些天你做了什么吗?”
      葛韵的眼睛亮晶晶的,脸上带着一丝丝兴奋,却竭力将一段话说的云淡风轻。就像是迫切需要父母表扬的孩子,又不好意思展露出来,红红的耳朵,却早已将她的情绪泄露了。真是活泼又可爱。
      “你瞧,”葛韵从怀里掏出一张地契,“我这几天一直和娘亲,表哥他们交涉。无意中知道泮江外围有两块田产被表哥他们家买下了,于是就用其他地方的地契做了交换。后来,表哥将泮江剩余地方的田产同样买了下来,换了原来他们手上的田产,里面做事的庄家也一并送给了我。现在整个泮江都是我们姐妹的地盘了,我看过地势,只要让常之州带人在山脚设下路障,不允许其他人靠近,日后咱们做事就不用再藏头缩尾的了。”
      不好的预感成真,葛卿头疼的抚额:“你呀,还真是被人卖了还替人数钱。”
      “我确实有拿下整个泮江的想法,还在考虑如何去交涉,用最小的价值换取最大的利益。没想到事还没办成,你就巴巴的用自己肥美的良田换了那样一块贫瘠的土地。”
      薄荷犹豫的说道:“小娘子也是一片苦心,你就不要说她了。”
      “不是责怪,而是让她长个记性,以后不要那么傻了。做事情之前要三思而后行,不可莽撞。”
      听了这话后,葛韵有些难受,她满心欢喜,骄傲的做了这件事,接过却是受到了责备。
      薄荷怕有人见到主子的难堪,便将围绕在身边的庄户遣散。
      葛韵低着头掐手指,眼中的喜色化作了泪意,却也倔强的不肯哭出来。
      眼前突然有一片纸晃了晃,只听见葛卿无可奈何的说道:“你手里的那点儿东西都被换完了吧?本来就没多少,还全被你给霍霍了。以后手上可不能那么松,自古以来土地都是安身立命的东西,是你底气的所在。在很多地方卖田产,是败家的表现。虽然没有那般严重,但也不能像你一样如此冲动。这些拿着,虽然不多,但也能保证你以后衣食无忧。”
      “这是什么?”葛韵傻傻的问道,将纸凑到眼前一看,是地契。
      “这两处地方距离健康城比较远,但每个季度管事都会送来一些野味,粮食和娟布。反正我也无法近距离安排,就送给你啰。免得在宴会上看着别人漂亮的衣裙,羡慕的眼睛都红了,我葛卿的妹妹可不能这样丢脸。”
      葛韵的脸一下子都红了,傲娇道:“你说谁呢?我可是高门贵女,怎么会羡慕别人!?只有别人羡慕我的份儿。”
      “哈哈,这样才对嘛!不管什么时候都要有这样舍我其谁的霸气,做错了事情可以改正,但消失的信心很难再找回来了。”
      “我今天和你说这些,是为了你今后少犯这样低级的错误。你给我记住了,当面说理的是朋友,背地里挑错的是狗。是朋友是狗,要认清楚。”
      葛韵看着葛卿说话时眉眼间无与伦比的自信,又是一阵星星眼。她也好想像姐姐一样运筹帷幄,决胜千里。真是太厉害了。
      什么委屈?难受全都抛了个一干二净。我可是高门贵女,怎么能像那些歌妓舞女之流,露出可怜巴巴的神色,来吸引那些小郎君。
      要知道世家公子可能会为婀娜多姿的柳树驻足、攀折、赏玩,却从来不会将它们移植家中,那样的门庭容不下柔弱的植物。
      葛韵将这些地契翻来覆去的看了一遍:“这些都是给我的吗?”
      “自然,早就预备着了。如果不要的话,我可要收回了。”说着伸出手,捏住了地契的一角。
      “要,要,当然要了。”葛韵一边兴奋又激动的喊道,一边小心翼翼的扳开葛卿的手指,生怕将地契毁了。
      葛卿也只是想逗一逗她,听了这话后,顺势将手收回了。
      “这事儿还没完呢,你可知道错在何处?”
      葛韵小心翼翼的瞅了葛卿一眼,轻轻地摇了摇脑袋。但从她倔强的眼神中,葛卿知道,她认为自己并没有做错。
      葛卿被气笑了:“你还真是冥顽不灵,薄荷,你来告诉她错在何处。”
      薄荷沉吟了片刻,问道:“二娘子,你先前是否来此处考察过?”
      葛韵摇了摇头:“虽然没有,但姐姐的别庄我不是来过很多次吗。水草鲜美、土地肥沃、临近山川、伐木打猎都很便宜。两处距离不远,应该也相差不离了。”
      “二娘子的错处就在这里,”薄荷说道,“虽然说近百亩的田地,庄稼的收成都差不多。但凡事都有例外,泮江就是这样,除了大娘子的别庄,其他地方土壤不仅不肥沃,还十分贫瘠,山地上多石头,能够种植作物的地方很少。娘子往来泮江多次,看见临近的几处别庄里都是一些老弱病残,就是这个原因。”
      “本来凭着大娘子在高门之间的影响力,只要她稍稍透露出想要买下这几处庄子,恐怕就有人上赶着送过来,根本不值得二娘子将那些肥沃的嫁妆田全都送出去。”
      葛卿也叹着气说道:“你也不想一想,当初衣冠南渡的时候,周家因为守孝,没有及时和陛下撤出长安,最后被胡人追赶,遗失了大部分财货。跟着一起过来的部曲死的死,逃的逃,还需要咱们家接济,否则也不会贪图你那点嫁妆田。”
      “这次,你表哥拿出手的庄子面积也不算小,从那时到如今才几年的时光,周家再怎么用心经营,恐怕也置办不了。更何况,健康周围肥沃的田地,早就被世家瓜分了。还是那句话,周家如果要虎口夺食的本事,还用得着贪图你那点儿东西?”
      葛韵一脸傻愣愣的:“这么说,我被我娘和表哥他们骗了?”
      “也不能说被骗,是你自己没看清楚,傻乎乎的事情都办完了,就当是花钱买了个教训吧。毕竟是你的亲舅舅,也不能完全撕破脸皮。如此,做一个了结也好。泮江外围那块地方虽然不能种庄稼,但还是能够做不少事情的。”
      “不过也不能就这样便宜了周家,让人觉得咱们都是糊涂蛋。这样,隔天你再去周家闹一闹,说明你已经知道他们的心思,让当家的给你补偿三百个丫头。说是要将庄子改成染纺。如果无法凑足人数,提醒他,家里的管事背着主子养了一批姑娘,拿她们相抵也是可以的。”
      “薄荷,土木司的也要去催一催,加快工程,将这边的房舍、沟渠、厂房也尽快完工。到时候我会画一张草图,宿舍就做成学校区寝室的形式,大通铺。简陋一些没什么,但必须要结实,能够遮风挡雨,剩下的再慢慢添置。我看这边庄户不多,让常之州将人迁到里面,小心安置不要闹出矛盾来。”
      “好”薄荷不断的点头应道。
      葛韵有些好奇:“姐姐要这许多姑娘做什么?难道真要开染纺?”
      葛卿转了一圈:“自然,这么大一块地方可不能空着。人来了,就多了几百张嘴,要加紧努力赚钱呀。”
      薄荷张了张嘴,她比葛韵想的多一些。将这么些姑娘养起来,又不是培养她们结交权贵,吃力还没多少好处,究竟是为哪般啦。但是见到这二位娘子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最后还是将话埋在了心底。
      几个人说着话,日头渐渐西沉,将云彩染成了霞红色,显得特别的温暖。
      葛卿离开的时候带了几个巴掌大罐子的豆瓣酱和几坛新制的酒水。
      晚上,饭菜摆上了案几,每个人面前还用碟子装了一小碟用酱油和黄豆熬制出来的豆瓣酱。
      这酱油是制作水酒时顺带的作品,葛卿会做酱油,她大学、研究生学的是生物化学工程专业,有一节食品安全的选修课,最后的实验环节就有酱油的制作。那时候整栋实验楼都弥漫着浓郁的香气,有些同学还尝试着将酱油与小米椒,黄豆熬制成了豆瓣酱,没有添加任何的防腐剂,拌着面条还蛮好吃的。
      此次制作也是驾轻就熟,经过葛卿严格的控制温度,每一道程序,几天后,出油口便出油了,尝起来味道还算不错。虽然不如现代超市卖的颜色那么深,味道也没有那么醇香,但是将它做成豆瓣酱,那味道就非常惊艳了。
      当然是与这个时代的大酱相比较,按照葛卿这个现代人来说,任何一种没有辣椒的酱料都是没有灵魂的。
      然而自从葛卿穿越过来之后,她用不惯这个时代的大酱,吃了好长一段时间清蒸,原汁原味儿的菜肴,嘴里都快淡出了个鸟,乍然尝到豆瓣酱的咸香,感觉像是在味蕾上爆炸了一般。她相信这款豆瓣酱一定会风靡整个健康城,给自己带来巨大的收益。
      在大批量生产的时候,葛卿虽然将制作的步骤交代了出去,但有几个关键的材料却只能由葛卿亲自配备,除了她谁也不知道。这样就算粮食司的人另投他主,也不会造成无法挽回的损失。
      葛卿从来都知道,不能考验人性。不会为了看一看谁对自己忠心耿耿,谁又是别有二心,就设下陷阱。
      在葛卿看来,将大笔的诱惑放在下属面前,然后再居高临下的冷眼旁观的人,早晚有一天会阴沟里翻船的。
      人一生太漫长了,总有那么一小时、一分钟、一秒被诱惑了,做下不可饶恕的错事。如果他不知道他不应该知道的事情的话,这件错事就可以被避免。
      无法掌管好商业机密是上级的错误,就算以后因为这个被最信任的人背叛,那也是他自作自受。
      看着面前这碟酱料,葛韵先是小心翼翼的将鱼脍在豆瓣酱上蘸了蘸,浅浅的尝了一口,随即眼睛一亮,直接夹了一颗豆子含进嘴里,直呼道:“姐姐,这种豆瓣酱真是太好吃了,我要用它拌着饭吃,以后每一顿膳食我都要看到它。”
      接下来,葛韵不管吃什么,都要蘸上满满的豆瓣酱。吃罢饭后还直接舀了一勺进嘴里。葛卿觉得实在是太夸张了,但是说实话她心里是高兴的,这说明她的努力没有白费。
      翌日,葛卿特意起了个大早,到父亲院子里请安。顺带送上一瓶豆瓣酱和一小坛啤酒。
      葛卿可以说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在父亲吃早膳,被豆瓣酱的美味和啤酒的澄澈所折服的时候,葛卿顺势提出想要经常性的出府,将手里的产品卖一个好价钱,立马就被应允了。葛卿和葛韵高兴的又是奉承又是撒娇。
      回到院子里,葛卿拿出了三份豆瓣酱配着甜酒分别给王偕芳、詹谭姗和颖安郡主送过去,其他人就要自己出钱买了。葛卿还给葛韵留了一些,让她也送给自己的小姐妹。
      葛韵一点儿都不乐意,她觉得以前那些好姐妹都欺骗了她,将自己当傻子耍。凭什么还要将这样好的东西送给她们。
      葛卿觉得有些好笑:“那只送一两个分量高的人和对你比较好的娘子。让那些人知道,她们的小心思你全都明白,只是大度,不与人计较。她们不拿你当朋友,你也不拿她们当朋友,谁对你好,你才想着谁,念着谁,东西送给谁。”
      葛韵不断点头:“这样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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