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我说对不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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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许似曾相识用在一般人身上总是带有邂逅之意，但这个词从来不能套在美生身上。声音频率显示，那个女声她之前从未听过，但是那个男子的声音确实是虎啸天无疑，而且美生从背后便能通过细节确定这样的身形绝对是虎啸天。
“虎啸天。”和那天在操练场上一模一样的声音和语气。
大汉背影一僵，随后快速转过身来，死死盯着眼前的女子，瞪圆的小眼中带着些许的惊讶和大量的不快，正是虎啸天无疑。
他却没来得及说话，就被身后一只胖乎乎的大手狠狠格开，原来是那个之前在炒菜的大娘快步走了过来，温热绵软的粗糙大手一把握住美生纤细微冷的小手，另一只手在美生手背上不停地轻拍，扯着大嗓门就唠叨开了：“哎哟！你这女娃生得这般俊俏！一定就是殷姑娘吧？难怪我们家小少爷那么在乎着呢！要大娘说啊！如果大娘是个爷们儿！也得把你捧手心里护着！看这小身子骨瘦得呀！这小手儿冰得呀！是得好好补补！”
说完转眼怒瞪虎啸天，骂道：“你这没良心的（怎么听着味儿这么怪呢）！这么个嫩娃儿你都舍得跟她计较！还是个男人吗你！连猪都比你有懂得怜那个什么香啊玉啊的！快给我向人家赔礼道歉！”
虎啸天本是梗着脖子落枕一般地岿然不动，被大娘那么一骂，粗壮脖子软了几分，但还是硬撑着屹立不倒。直到大娘瞬间拔高声调，以猛虎下山的气势冲着他咆哮：“好你个死老虎！敢在老娘面前摆脸子了是不？胆儿肥得快冒油了是怎么的？你道不道歉？真不道歉？你有种！有种你以后就别上老娘这来瞎晃荡！回去舞你的大刀去！老娘不认识你这么个窝囊废！”于是虎啸天的脖子终于如融化的春水般瞬间淌了下来，直垂到胸口，对着大娘的方向低低吐了句“对不住”。
“你是咋回事？敢情你损的那人是我？打翻的那碗汤是给我喝的？和我道歉有啥用？女娃在你跟前好好站着呢！把眼睛给我瞪大点！”
虎啸天一哽，深吸了好大一口气，转向美生的方向，快速吐了一句：“对不住了！”随后迅速扭头，向着一旁狰狞着面孔猛喘气。
美生静静站在虎啸天跟前，脑中飞速地回放着与虎啸天相逢的画面，根据她的自我判断，虎啸天并没有做过任何对不起她的事需要向她道歉，那这又是怎么回事？
疑惑之中，眼神忽然瞟到虎啸天脚边的一些汤渣湿印，还有零散的碎瓷片。再翻了翻刚才听到的对话记录，这才恍然，原来他打翻了要给自己吃的东西，所以才向自己道歉？
可是美生却觉得，虎啸天的行为和她来此的目的其实殊途同归，于是认为虎啸天算是在帮着她了，所以就回了那么一句：“其实我应该谢谢你。”
虎啸天一愣，扭回头看向美生，还没来得及说话，大娘的大嗓门又开始铺天盖地席卷而来：“虎啸天！你是不是吓着娃儿了？你看她怕你怕得都开始说胡话了！你给我老实交代！之前你到底怎么虐待她的？”看看这遣词，这用句，怎么觉得单独搬出去马上就可以套入某个家庭剧的台词里了呢？
“哎，我冤啊我！”虎啸天急了，冲着大娘申辩了一句，又转向美生急吼吼地嚷道：“你咋回事啊？有气你就冲着我发行不？怪里怪气的算个啥玩意儿？”
美生只觉得自己像身处两个高音大喇叭之间，两只耳朵里的声音接收装置都已经震动得发热，敏感度调至最低依然觉得体内零件都开始轻微震动。她只得迅速后退了两步，想减弱这些对机体影响颇大的噪音源，却猛地撞上一个东西。她自己没受任何影响地稳稳停在两步开外，而却只听身后“哎哟”一声呻吟，接着是一阵凌乱的脚步声，然后是一记闷响，最后没了声息。
显而易见，美生一个不小心撞到人了。放在往常，“一个不小心”对美生来说是个多么不可思议的形容词，那只能意味着她精确的运算系统出了故障。可是今天情况确实特殊，自己碰上两个高音大喇叭，声音接收系统受到影响，进而系统的运算都倾向于摆脱这种干扰，所以没有足够的程序来维持机体正常感知功能，才导致意外事故的发生。
用一般人的话来讲，就是注意力被分散，结果撞到人了。
因为退开了一些距离，美生的系统受影响程度减小，也感知到身后的情况，于是快速地转过身来，看向那个被她一个退步撞出两米远跌坐在膳房湿漉漉地面上的倒霉家伙。
那是个下人打扮的男子，瘦弱的身材，背微驼，看不清面貌，一身不起眼的灰衣让他几乎和地面都融为一体。只见他头垂的很低，手脚失调地在地上挣扎着想要起身，似乎在紧张着什么，于是只把自己弄得愈发狼狈，却还是没能站起来。
“哎？这不是老鼠吗？你怎么坐地上去了？”虎啸天这时才突然注意到他，大着嗓门和他打招呼，“一定又是不留神给摔的吧，我说，再多来几下子你那身子骨可就真要散架啦，来来来，我帮你一把。”说着就要上前。
美生却先他一步有了反应，快速走到那男子身边，伸出玉手一把拽住他的右臂，但没有马上使力，而是先和他知会了一声，“我扶你。”
白皙的手指在男子的灰衣映衬下十分显眼，近看才发现，那男子皮肤也挺白，不过不似美生那般白里透着淡粉的赏心悦目，却是苍白到接近死灰，很有点病入膏肓的味道。也因着男子的皮肤白，故在美生的手扶住他的上臂时，可以明显看出他原本惨白的耳廓慢慢爬上一层殷红，衬着白皮肤尤为显眼。
男子低低地吐了句：“不敢劳烦姑娘。”然后微微动了动右手，似在拒绝，可如果不是特意放轻了力道就是本身力气实在是小，总之美生几乎就没感觉出来。
但人是自己撞倒的，自己就要把他扶起来，美生想的很简单，也没去理会他说了什么，手上发力硬是一点一点把他拎了起来。
待男子完全站起时，突闻虎啸天大叫：“老鼠！你咋啦？脸红得跟抹了胭脂似的！”仔细一看，确实，男子抬起的脸上布满红晕，原本就细小的眼睛此时极力低垂，基本已合成一条线。
一旁本来被分散了注意力的大娘突然又回过神来，抬手就给了虎啸天一记金刚掌：“说你傻你还真流起哈喇子来了！鼠兄弟那叫害臊！害臊你懂不？见着人家这么俏的女娃，是个男的就得动心！哪像你！二愣子一样没反应，还尽会欺负人家女娃！你算个啥啊你说你！”
在那呆立的被称作老鼠的男子更显窘迫，而况美生一只小手还搭在他的臂上，透过粗糙的灰布衣也能隐隐感觉到美生手掌的微凉温度和柔软的紧贴。
他不同于上官枫扬、付明日亦或是虎啸天那样，能够对美生不似凡人的面容或多或少有些免疫力，他是打从第一眼在大漠中见着美生时，就彻底被她吸引。平日他就是不善言谈的人，向来对那些娇俏女子能避则避，一心只守好自己的本分。他也觉得那些女子不是他能够招惹的，于是一直以来都默默苦干着，打算攒够了钱，回家乡找一房媳妇儿，家乡的人都纯朴憨厚，要不了多少聘礼就能娶个婆娘进门给自己生娃儿。
可自打见到美生后，自己就彻底的不对劲了。那天和老虎共乘一匹骆驼回来，他被挤得全身都快要散架，可满脑子却全是美生一身白衣黑发飘飞静立在沙丘之上的画面，他不知道啥叫做美，不过心里却强烈地觉得如果长成美生那样的都不算美的话，那他这辈子就永远不可能明白美是啥玩意儿了。
回来后，自从意识到自己和美生身处同一个宅子里，随时都有可能见面时，他的心就始终悬着，总是隐隐有所期待，但又不愿去细想。他怎么可能不知道美生那样的人，自己永远也无法触及，可很多时候人的心从来都是不受控制的。美生的一举一动，总是能吸引他的全部注意。就连从别的下人口中闲聊提及的一丝关于美生的话语，他也总是竖起耳朵听得仔细。
本来今天只是闲着无事，想找虎啸天聚一聚，心不在焉地来到他常出没的膳房找他，谁知却突然看到那个自己朝思暮想的白色倩影出现在这里。他以为自己眼神出了毛病，正盯着美生的背影发呆。觉得即使只是个背影，也如此让人着迷。于是美生的后退立正站好恰好把还在发愣的他一下子拱到地上，也只能是顺理成章的事了。
美生扶着他起来，却看他久久没有反应，连看也没看她一眼，于是一边对他的周身上下扫描检测一边开口问道：“你被我撞伤了？伤到了哪里？”
仅仅如此一问，便把老鼠的脸逼得更红，眼皮也垂得更低，美人就在身边，他却是一眼都不敢看了。一来美人距离他太近，是他平日想都没想过的，于是极度收敛了气息的吞吐，差点把自己憋到断气；二来美人和自己说话了，却是询问自己有没有被她撞伤，他知道美人有些身手，但一个大男人，被自己倾慕的女子这样看待，简直窘迫得只想把自己埋到土里去。
鼓足勇气使劲摇着头，表示他没那么不经撞，却把身子带动得开始微微颤抖起来，只有他自己知道，那是给紧张的。
“你确定你没事？”美生问得很是仔细，她能清晰检测出这个男子的心跳加速，体温升高，呼吸却变得缓慢许多，完全脱离了正常人的生理指标，可知他已经开始缺氧。在外表上表现为面色通红，身体轻颤，全身紧绷，而他却说自己没事？
努力地摇头，老鼠依旧说不出一句话来，他开始痛恨自己这闷罐葫芦的性子了。
眼看着他就要把自己给憋死，还是大娘眼明手快，一步迈上前来野蛮地把老鼠从美生手中扯过来，肥厚的大掌大力拍在他的背上，把老鼠拍得直咳嗽，但面色却慢慢恢复对他来说算是正常的灰白色来。
“鼠兄弟啊，我说你有话就说！老是自个儿憋着算个啥玩意儿？就冲你这样，早晚也得吧自个儿给憋死。”大娘好心劝慰着。
老鼠自己也同意，可哪是说做就做得到的啊，他自己心里也急啊。
突然，身前一直静立的美生打断了他们的对话，如水清澈的双眸直直看向老鼠：“对不起。”说得干脆爽利。
是她自己的系统受到干扰造成了对这个人的撞击，而且对人类来说，似乎力道不轻，虽然他一再表示没有受伤，但没有任何理由就向人类发起进攻，是不被允许的。于是，她要以人类的方式，向受害者致歉，并请求原谅。
美人又再次对自己说话了，本该是可喜可贺的，可说出的内容却让他慌了起来。美人不需要向他道歉的，他算什么啊，啥都不是，而且也是自己挡了道才活该被撞的，其实也不怎么疼……好吧，有那么点点疼。但、但是，这全都是自己的错啊！却害得美人要向自己道歉！自己实在是罪孽深重啊！
于是老鼠连忙急急地晃着双手，像在擦玻璃似的，终于把自己给憋出句话来：“不、不是……都是我的错……”
“你要怎样才肯原谅我？”美生似是没听到他的揽责宣言，自顾自地走着人类道歉的常规程序。
老鼠更急了，觉得自己像是虐待了美人一般，简直罪无可恕了，恨不能直接跳进十八层地狱里去受刑。
“喂，看你还会道歉也算你这丫头片子有点良知，”倒是一旁的虎啸天抓准时机开了口，真不知他何时那么会看人脸色了？“咱们老鼠也不是什么小鸡肚肠的人，上回你不是说有什么问题尽管向你讨教吗？现在咱们有了，三天后，你上操练场，答应咱们一件事，老鼠就原谅你！”得，三句话不离练武，虎啸天也只有在说到练武时才能补点脑子了。
“三天后？什么时间？”有时候美生总觉得这里的人时间观念实在不强，首先根据这几天的所见所闻，这个世界沿用的时间制，雷同于自己原来时空的古代时间制，把一天分为十二个时辰。但每个时辰相当于两个小时，还会用“一炷香、一盏茶、一袋烟”之类的词汇来表述时间，实在比不得她那个时空精确到毫秒的时间计划。而且这里的人平日与他人约定时间有时甚至就像虎啸天一样，就笼统地约个几天后，那到底是几天后的哪个时间？难不成约好的人午夜零点前一秒才到达约定地点，对方就要在那里守上一整天？
“就卯时吧！”
“老虎！”
“别拉着我，没让她寅时过来已经是照顾她了，我还担心她娇生惯养的起不来床呢。”
“卯时是吗？”美生核对着资料，早晨5点到7点，范围太宽了，那就5：00：00准时到吧，“好，一言为定，我先走了。”说完不等他们有反应，白色身影已经消失在门口。
膳房里的气氛很快松了下来，先是嗡嗡地响起一阵下人们的议论声，“看到没！我没吹牛吧！美得跟天仙一样是不？”“哎！她进来的时候我的魂儿都被勾走了，现在还没找回来呢。”“你说跟她一比，窑子里那些婆娘算什么啊？都跟莴笋冬瓜似的，怪不得小少爷那么迷她呢。”……全是一些诸如此类的低声八卦。然后，大家又很快奏起了锅碗瓢盆合奏曲。
而大灶这边却反而气氛凝固，至少在老鼠周身是这样。
“老虎！”老鼠似乎已恢复正常，冲着身边比他壮硕得多的虎啸天大声嚷了起来。“你怎么可以这样告诉殷姑娘！你想害死我吗！”
“哎，你说不出话来嘛，我这不是帮你的忙吗？何况恰好练武场……”
“你就知道练武练武！害我在殷姑娘面前……”
“我忘了说了，”美生突然诡异地从一旁的大窗中探进了头，把老鼠惊得跳了起来撞到了一旁老虎壮硕的身上，再度湮没了声息，她也没在意，只是自顾自地说道：“我想请大娘准备我的饭菜时少做点，我吃不了那么多。”美生似乎还受到刚刚强力音波的影响，系统更换目的事件的速度突然降下来，把“向受害者道歉并请求原谅”这个任务完成后，直到出了门，才记起自己原本来膳房的目的，于是迅速来到窗边补充。
“娃儿你难道是身体不好……”大娘也是常规思维。
“不，”美生终是有了经验，很快打断了大娘对她身体的臆测，“我只是饭量很小。”
“那这事我还得知会小少爷一声。”大娘倒也不含糊。
“好的，我说完了，这次真的要走了。”于是看也没看旁人一眼，快速缩回了那颗美丽的头颅，连脚步声都没听到，就失去了踪影。
作者有话说
第18章 我说对不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