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步天下》安珺

7、暑假

　　不管怎么说，夏晴安至少算是一个说话算话的，说不纠缠就不纠缠。李维也乘势过了几天安生日子，期间考了一次期末考试。尽管平时作业极其废柴，但是期末考试毕竟不是很好抄袭的东西，李维只能硬着头皮去面对，至于结果嘛，该咋咋滴嘛。
　　反正，也没人关心。
　　钱涛期末考的时候母亲依然住在学校里，但这并不影响他来考试。也不知道林希月那天做了什么思想工作，他乖乖把老崔布置的作业交了，并且那几天也没拖欠过作业。
　　期末考试出成绩了，李维依然是那种不上不下的成绩，说实话，这班里确实有好多人单单来混日子的，根本没有竞争力。但这并不代表李维能考上什么好大学，一本都是一道鸿沟，更别提什么C9，985或者211了。钱涛倒是考得不错，也许也得益于他这个月以来没找李维打游戏，因为林希月的那件事，他们之间连空气都是尴尬的。
　　放学以后，李维照例提着一张成绩单优哉游哉地往回骑。他此刻的心情还算是平静，经过邹子阳母亲的理发店门口甚至打了一个招呼，隔壁的王老头十分热情地给了他一个茶叶蛋，并且劝李维好好吃饭。
　　放寒假了，室外冷得发怵，李维这时候却没有回家的想法，就在王老头的门面前停了车，下来剥茶叶蛋。挺香的，李维一边吃一边想，顺手把壳扔进不远处的大垃圾桶里。或许是这种香味确实很吸引人，有一只小黑猫悄悄地跟过来。
　　反正猫婆的那一档子事情已经结束了。李维也不想管生活中发生的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就任由小黑猫跟着他走。到家的时候那小东西竟然还没有跟丢，反而撒娇一样想要他赏一顿吃食，李维没来由地想到了一个影子，她也曾经那么死皮赖脸地赖在自己家里。
　　李维把门打开了一道缝隙，小黑猫滑泥鳅一般钻了进来，还不忘心满意足地喵喵叫。李维怔怔地盯着它看了一会，好像什么久远的记忆苏生了起来。
　　“维维啊，去教教妹妹数学题。”
　　妹妹？我有妹妹？
　　“喵——”小黑猫很娇地蹭他的裤脚。李维叹了口气，在厨房里找了一圈也没有找到能吃的东西，只好自己下厨热了热牛奶。小黑猫撒欢一样一直舔着，啪嗒啪嗒。李维忽然觉得，久违的，他好像不再是无根的浮萍。
　　到了晚上，小黑猫还是赖在李维家里，但是出奇的乖，也不乱叫了，只是缩成一团，像个孩子一样。
　　李维往窗外看，林希月没有去练琴，钱涛依旧在医院陪母亲。李维躺在床上，夜深人静，母亲依旧在外苦苦打拼，父亲依旧不见踪影。他举起手，月光如水，手心里是微弱的光，手背是黑色的阴影。
　　又过了一年了，从明天起，我就要高三了呢。李维想起在互联网上各种各样的，属于高三学子刻苦拼搏的画面，好像和他一点关系都没有，高三学子挑灯夜战的辛苦，他也一点都没体会过。大概此生如此，庸碌无为就是他作为一个平凡地不能再平凡的李维的命运吧。
　　当晚母亲没有回家，第二天李维就一个人去买早饭，啃着王阿姨的面饼，喝着粗粝的豆浆，像木偶一样看着人潮涌动，叫卖声像是浮光掠影从生命中飘过。
　　“一碗小馄饨。”一个声音响起，李维忽然觉得很熟悉，熟悉地好像有一种错觉，让人觉得，冥冥之中，他们就应该有一场际遇。
　　是夏晴安。
　　但她甚至连眼皮都没有抽动一下，丝毫没有注意李维。而且，她从上到下，透着一种孤独，好像寂寞了几千年，又好像从来没有被人情眷顾过。那个店员只是面无表情地把小馄饨端过去，连一句话都没有兴趣说。
　　不该这样啊，李维明明记得，他是一个很健谈的人，甚至有一些让人不耐烦的健谈。
　　夏晴安也很沉默，甚至连她吸溜汤汁的声音都很小，小到如果作为来来往往的背景，甚至没有人会注意到他。
　　反正很空，李维闲着无聊，也打算观察观察她究竟葫芦里卖了什么药。夏晴安结账的时候人流忽然就多起来了，掌柜的忙于应酬，几乎没有抬头。她就这么默默无闻地走了出去，如同茫茫红尘里的一片浮萍。
　　李维跟着她走出去，熟悉而陌生的感觉再一次驱使了他所有的行为。
　　夏晴安消失了。
　　消失了。
　　李维心里忽然有了怅然的想法，他不过还是个一成不变的李维而已。所有能够改变现状的奇遇，大概是因为他总是沉浸于虚拟世界以后，总是希望自己是那个命中注定拯救世界的英雄，不过粗粝的生活总有一天会用鲜血把他磨醒。
　　真像个笑话一样呢。
　　他放慢了脚步，在灌木丛中的阴影里，发出了一个声音：“李维，你能帮我一个忙吗？”他看到了夏晴安渴望的眼睛。
　　“怎么，还有什么交易吗？”李维想，自己明明如此讨厌匪夷所思的奇遇，为什么还是会回答她。
　　“你难道不想尝试一下吗？和现在相比，你有很多选择。”
　　李维终于明白了为什么自己在面对夏晴安的时候，总有一种难以言状的恐惧。因为她比他更清楚自己的心。比自己更了解自己，了解他那可笑的一厢情愿。她说到底是一个读士啊。
　　“听你的，就和现在很不相同吗？”
　　“我想出去，同路吗？”夏晴安狡黠地笑，她等待的时候总是很安静。
　　“等我把车骑出来。”李维说着，往楼道下面走，不消一刻钟，他把自行车骑到了她面前，夏晴安夹了滑板就坐到后座上，“走吧。”
　　自行车的气好像膨胀地要炸开了，李维骑地飞一样快，他从未感觉自己的灵魂如此轻松愉悦地投入一场行动。那种他日思夜想的自由就在眼前，一点都不远，他要做的，仅仅只是踩上自行车的踏板。
　　“要去哪里？”李维只能听到风呼呼拍打自己面孔的声音。
　　“你往前走就是了。”夏晴安说出以后，他才意识到，这是自己始终无力反驳的一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