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灵谷》追逐阳光

52、一声熙哥哥

　　“哦？”姜尔雍有些反应不过来。
　　“有些太凄凉了，那名号感觉在世上毫无牵挂似的，其实我现在有要呵护一生的珍贵东西，也有很多想真正为自己做的事，我不想再孤单了，我也不再孤单了。这世上有很多美好的东西，我想跟我最喜欢的人一起去欣赏，一起去享受，哪怕我自己生命短暂，我也想尽量把所有美好的东西留给最喜欢的那个人，让他开开心心亮亮堂堂地永远活下去。”文木自言自语般道。
　　“你喜欢的人……肯定也会让你永远开心活下去。”姜尔雍默默道，只要有我在，再也不会让你孤独涉险的。
　　“谢谢尔雍兄，”文木停了停，带着严重的鼻音道，“这些年来对不起你了。”
　　“是我对不起你，愚兄太傻了，许多蛛丝马迹没重视，把活得好好的人误以为不在人世，”姜尔雍转而道，“闲弟打算用什么名号对外？”
　　“你帮我取的，维宁，文维宁。”文木笑了笑。
　　“挺好，这个挺不错的。”姜尔雍很不谦虚地道。
　　“那个……问个问题哈，尔雍兄是不是也觉得我挺贪财的？会不会觉得我特不要脸？”文木哂笑道。
　　“没有，挺实诚的，想求什么就大大方方地表现出来，那些满嘴仁义道德，背地里针尖上削铁的伪君子才是最让人讨厌的，”姜尔雍想想文木一人走过来的那些日子，心里不禁跟针扎了似的，“脸面也不能当饭吃，活下去才是王道，何况闲弟劫富济贫除强扶弱，胸育浩然正气，那些嘴皮子冠冕堂皇的伪君子哪里比得过闲弟。君子重行，龌龊小人明面上一套暗地里一套，为了掩盖自己的心虚，才会去鼓吹假仁假义，愚兄虽然读过几本圣贤书，但也不是那种迂腐的酸秀才臭举子，岂会被几句流言蜚语所蒙蔽。”
　　“尔雍兄，我跟你提过的，我在处州龙泉县和建州松溪县、建宁军关隶县交界之处有个窝，地方蛮大的，是个山谷，因为长年落不了几天脚，没花什么精力去经营，也就几个山洞竹棚而已，当然，几年前已着手准备建府第，目前也有不少建筑已初具规模，山谷那边弄了几十号人在打理……都是些无家可归的可怜之人，瞧着心性不错，一个善念便收留了他们，这么些年来，不知不觉倒收留了三十好几个。”
　　“很好。”姜尔雍点点头，没问别的。
　　“几年前偶然得知尔雍兄与令尊有次产生误会……被姜宗主呵斥着赶出了府门，于是便起了在谷中建宅院的想法。我这人吧，手上血债累累，死在我卷云掌和射阳剑下的不知其数，不过，我也深知打鹰也有可能会被鹰啄了眼，阴沟里也有翻船的时候，虽然早就作好了随时偿命的心理准备，但谷中那些可怜之人还是有些牵挂，我跟他们讲了，假如一旦我遭遇不测，便让他们去找你，凭尔雍兄在道门的声望，护他们周全是没问题的。有了你给他们作主心骨，我相信他们不会愚昧到会替我去复仇，好歹能平平安安过上普通生活。”
　　“闲弟想错了。”姜尔雍轻轻摇了摇头。
　　“嗯？”
　　“他们替你复仇我不会制止，而且我也会加入。”
　　“啊……”文木一时愕住了。
　　“还有，我被家父斥出宗府其实是另有原由的，并不是我们父子关系不睦，具体原因往后再跟你细说吧，一时也难解释得清。”姜尔雍温和地道。
　　“哦。”文木乖巧地点了点头。
　　“闲弟，谷中有多少人啊？”
　　“三十多个人吧，其中大部分人为了避仇或是其他原因，把原先的名字摒弃了，为了方便，一直用数目代号喊着，等有机会还得让你给他们重新取个名，他们一直在念叨着这件事呢，尔雍兄不会推却吧？”
　　“只要你觉得可以，一百个人名也没问题，不但替他们取名，还取字。”姜尔雍毫不犹豫地应允下来。
　　“我觉得，我和他们都是被抛弃的人，刀剑上过活，说不上什么时候就烟消云散了，所以大家在一起怎么开心怎么过，在几年前从没想过要建什么府第，就几个山洞将就着，按理说也不至于搏来贪财如命的名声。”文木有些委屈地道。
　　“毕竟几十号人，衣食住行都得花钱，是笔不小的开销。”姜尔雍体谅地道。
　　“养他们能花多少，再说我也有替他们考虑安身立命的手段，并不是养闲人，我存金囤银……其实是有目的的，心里一直有个贪念，万一呢，万一能活上个百把年呢，总奢望着到时有一天能实现二十四年前的誓言，跟心上人一起结庐静修，地方是找了个好地方，灵气充沛，环境幽静，但总得造些亭台楼阁以配他的光风霁月吧，所以……大概是三四年前吧，就跟他们说了一下，没想到他们倒是挺积极的，争先恐后的着手办了起来，结果就一发不可收拾了，唉，也怪我老把他们憋在谷中，这不，有个闹腾的事做，一个个不知道多积极，他们一积极，我这边就有压力了，不得不打破脑袋去想如何弄钱财过来应付谷中的开支。”文木说着说着便有些羞赧。
　　“挺不错的，”姜尔雍眉眼斜扬，“今后我在绯院的俸禄就让他们直接交给我宗家，抵上我要缴给宗家的族帑，平时挣的诊金就全托付给闲弟管理了，虽不多，保障那几十号人的月例应是没问题。”
　　“呵……这样不好吧。”文木吃吃地笑道。
　　“我觉得挺好，就这么办吧。”
　　“回儿会怪我夺了他的财政大权，肯定会不服气的。”文木忍不住想象着子雅回气鼓鼓的模样来。
　　“不服气就揍，揍到他服气为止。”姜尔雍一脸正经地道。
　　“你这是当师父说的话么，回儿会伤心死的。”文木笑出了声。
　　“子雅一氏的修为主要在韵律方面，虽然其门中子弟在音律方面造诣很高，所能医治之病却很局限，武学方面更是不值一提，回儿虽然医术说不上精湛，但这十年来在识药问诊方面颇有所成，一些常见病症难不到他，加上受了闲弟的再造之恩，修为一下子突破到五重境，武学方面也得你提点，凭医术和武学，不出几年，他便是子雅氏一脉中出类拔萃的，闲弟功劳显著，可说是子雅氏的大恩人呐。”
　　“我哪有什么功劳，都是你授徒有方。”文木有些不好意思地道。
　　“我再是耗费心血也比不过闲弟的渡灵，在四明山，目前能略压回儿一筹的也就只有子雅氏的‘一清两贤’和他的门主父亲了。‘一清’子雅如圭年纪大了，是门主子雅绰的曾叔祖，修为止步于六重境，听说现在病重得就快驾鹤西去，‘两贤’中子雅璧成……哦，也就是子雅桑，他虽然受门主器重，把他当成下任门主重点培养，但璧成兄心性懒散，只是一味地醉心琴乐，对门主之位并不看重。‘两贤’中的另一贤子雅玉成……你应该喊他为姑父吧，他的亡妻是闵紫依。”
　　“没错，她是我的堂姑。”文木点点头。
　　“子雅玉成性格孤僻，不讨族中人喜，算来算去，四明山门主的继任者也没个合适的人选了。回儿年纪轻轻有如此成就，子雅氏不可能放任回儿不管的，更何况他还是子雅绰的亲儿子，出宗考评后，肯定会敲锣打鼓的把他接回去。同样，昊儿也跟他结局差不多。”
　　“子雅氏不是以音律见长么，就算他们接回儿过去，当作下任门主来培养，回儿能行么？听说子雅氏的门主一定要在音律方面有特长。”文木狐疑地道。
　　“你不觉得回儿在音律方面挺有特长么？”姜尔雍笑问。
　　“唢呐？”文木一愕，撇嘴道，“不是说登不得大雅之堂么。”
　　“那也要看是谁吹呢，”姜尔雍这时倒护起短来，“凭回儿的吹奏技艺，恐怕子雅氏一门目前是没人能超越得了他。”
　　“就吹那些名字土得掉渣的曲儿啊？”文木哭笑不得。
　　“名字虽土了点，但旋律悦耳动听啊，”姜尔雍对自己徒弟很是自信，“只要听过回儿的吹奏，相信他们都会惊得傻眼。”
　　“尔雍兄，你读的书多，给回儿吹的曲儿重新取个名字呗。”文木笑道。
　　“大俗即是雅，没有必要，”姜尔解释道，“回儿吹得不但好，还有很好的实用效果。”
　　“难不成还能摄人魂魄？”
　　“摄人魂魄的修为还远没达到，不过，控制那些普通飞禽的灵识倒是可以。”
　　“既然裂魂调能毁人三魂，相信回儿将来至少也能用音律摄人魂魄。”
　　“没错，”姜尔雍点点头，“有闲弟的鼎力相助，回儿在音律方面定会取得不俗的修为。”
　　“昊儿呢，天目山晏氏难道也青黄不接了，指望着他去撑门户？”
　　“天目山晏氏就更不济了，晏府目前六重境之上的也就晏予嘉、晏无疆、晏安然三人，晏氏门主晏优晏予嘉，也就是昊儿的父亲，守成有余，开拓不足，晏氏要在他手上振兴基本上是无望的。晏无疆、晏安然和子雅如圭一样，修为停滞且年事已高，基本上是足不出户了。闲弟想想，要是晏予嘉知道自己的儿子已是破五望六之境，还会放任着不管不顾么？把昊儿接回去，对门户发扬光大来说是多好的机会啊。”
　　“尔雍兄，这么一来，岂不是你身边没人了。”姜尔雍没觉得有什么，文木倒是伤感上了。
　　“闲弟，儿子大了就如翅膀硬了的鸟儿，是不恋巢的，再说他们还只是我徒弟呢，能指望他们跟着我一辈子么？十年前我就是孤身一人到处游历，早也习惯了，更何况，今后不是有闲弟在么。”姜尔雍笑道。
　　“笨死了，我咋忘了这茬呢，”文木狠狠在自个脸上扇了一下，“对对对，我会跟在尔雍兄身后端茶送水的，一辈子的那种。”
　　“当不起，闲弟财大气粗，我给你端茶送水好了，你只要管饭管穿就行。”姜尔雍莞尔道。
　　“尔雍兄……”文木突然怔怔地看了过来。
　　“嗯？”姜尔雍一楞。
　　“祖辈来的姓氏怕是不便再用了，当然，我不是怕他们，只是不用祖姓能省不少麻烦。”文木心道，尤其是要跟你在一起，那就更不能让那些乌七八糟的小人打扰到你。
　　“这个我知道，”姜尔雍点点头，“如果恢复本来的姓氏，确实会惹来不少麻烦。”
　　“我虽然不能顶着曾经的名号，但我还是想换个你的称呼，行么？”文木眼睛孕着一腔的湿润，好似一戳便要飞流如瀑。
　　“哦，你想喊我什么？”姜尔雍心里犹如在擂鼓，咚咚作响。
　　“我想喊你熙哥哥，”文木轻声道，“熙哥哥。”
　　一声“熙哥哥”让姜尔雍再也忍不住了，眼角滑下一行清泪，思绪不禁飞到了二十四年前。
　　熙哥哥，熙哥哥，快来快来，我抓了一只黄喉貂，好可爱啊，要不咱们一起养着它玩吧。（闵闲的大哥闵阔心软性善，担心三不着调的弟弟会把黄喉貂给养死，偷偷放了。闵闲知道后，跟闵阔置气了大半个月。）
　　熙哥哥，熙哥哥，这是我烤的乳鸽，没什么油，不腻的，你还是不喜欢吃么。（姜熙拗不过闵闲的好意，接过来便啃了起来。不过，姜熙那时的脾胃对烤食特别过敏，吃过之后拉了两天的稀。）
　　熙哥哥，熙哥哥，这布袋我求我妈绣了个兰花，给你装书用哈。（姜熙还没用上两天，袋子莫名其妙不见了，后来闵闲查实了，是被自己的堂姐闵可怡偷走给烧了。）
　　熙哥哥，熙哥哥，爷爷说我功力又精进了，答应再进一层就把缚魔索传给我呢，你见过缚魔索么，要不我先偷过来给你看看。（说这话时，正好他父亲闵百里在院外听见了，回头屁股就挨揍了，第二天去找姜熙时一瘸一拐的。）
　　熙哥哥，熙哥哥，我脚又崴了，我要你背。（还没背出丈余远，闵闲便从姜熙的背上飞了出去，去追一只黄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