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灵谷》追逐阳光

167、烂柯山故人

　　“别在我面前阳奉阴违的，我转头就会忘了这茬，记得要将这话传达给你们二少爷他们，”文木警告道，“要是捷儿又弄鬼掉猴的惹出事来，我第一个找你算账。”
　　第二天蒙蒙亮，晏昊被一阵阵鸟叫声给吵醒了，走出窝棚见文木正在练功，只见一团剑影，根本看不清人。
　　将窝棚之类的收拾妥当后，文木已在做吐纳操，晏昊便赶紧去溪边打水。
　　侍候着文木洗漱时，晏昊问要不要他去林子里采点野菜和菌子来，文木净了净脸，撂下脸巾说懒得弄，估摸赶到歙州婺源县（今江西上饶市婺源县）时早市也开了，就在那随便吃点。
　　将油布之类的送走之后，文木嫌弃耳边的鸟声吵得太欢，两只手一挥，顺手甩出两道缚咒，晏昊赶紧循迹飞身出去，捡回了一只红嘴蓝鹊和一只鸲鹆。
　　“小师尊，是只长尾蓝鹊和八哥呢，蓝鹊太漂亮了，八哥听说能学人说话，我带回去给师弟吧，他最喜欢这些小东西了。”晏昊乐颠颠地道。
　　“玩物丧志，哪个欠揍的家伙喜欢侍弄这些小雀，炯儿还是灿儿？”文木听了，顿时剑眉一竖。
　　“不是四师弟五师弟，我说的是……大少爷，”晏昊神情一黯，落寞地道，“徒儿忘了，子雅师弟已经不在了。”
　　“既然喜欢就带回谷中吧，给捷儿昀儿他们玩玩也是好的，算是你这个当师兄的一番心意。”文木见晏昊一副黯然垂泪的样子，心有不忍，把昨天刚训他的话忘得一干二净。
　　“算了吧，给捷儿的话，大师尊又要恼我了，”晏昊给两只鸟儿解了缚咒，往上一抛，放了它们一条生路，“小师尊，我好想回师弟，昨天做梦就梦到他了。”晏昊说完，忍不住滑落一行清泪，又怕惹小师尊不高兴，慌忙又用袖子擦了擦。
　　“昊儿，别伤心，等等吧，空灵谷大少爷一定会回来的。”文木望着远方悠悠地道。
　　“啊？”晏昊一愣，不知小师尊说的是什么意思。
　　“拚了老子半条命，也要遂了你的心愿，但不是我尽力就能办得了，还得等待时机，一年不行两年，两年不行十年，总会有机会的，”文木挥了挥手，“走吧。”
　　“哦。”晏昊听得云山雾罩，也不好细问，赶紧跟上了小师尊的步伐。
　　在歙州婺源县吃过早点后，晏昊以为归心似箭的小师尊会立即继续赶路，没料想小师尊却赖在婺源一时半会的不想走。
　　“小师尊要是觉得这地儿的早点可口，我去再买点带在路上吃？”晏昊明白，能让小师尊在一地驻足不前，不是有妖要收就是被美味给绊住了。
　　“就咱们吃独食多不好啊，如此可口之物，怎么的也要让你大师尊饱饱口福。”文木意犹未尽地道。
　　“哪个？胡饼么？”
　　“不是，”文木摇了摇头，“是那种有厚薄之分的汽糕，你不觉得嚼得挺有味么。”
　　“嗯呐，是挺可口的，”晏昊咽了咽口水道，“就是闻着也挺香。”
　　“你去问问，看有没有人愿意传授制作之法。”文木指使道。
　　“好咧。”一听是要回谷为大师尊做美食，晏昊赶紧屁颠颠地去打听了。
　　半晌，晏昊花了一两银子请来个六十来岁的老太太，把人带到了文木喝茶的茶厮。
　　“小师尊，弟子问了不少人，就这位奶奶口齿清晰，说的话好歹能听得懂，做汽糕也特别在行。老奶奶孑身一人，在街头开了一爿小店，专卖汽糕，生意蛮好，咱们刚才吃的汽糕也是店家从老奶奶那贩来卖的。”晏昊拉了拉怔立一旁的老太太，示意她向文木问好。
　　“老身见过小少爷。”老太太突然毫无征兆地跪了下来。
　　“老人家快快请起，”文木赶紧扶起老太太，“是我有求于您，晚辈当不得此等大礼。”
　　“尊驾不是闵家小少爷么？”被搀起身的老太太撩起胸前的围裙抹了一把泪，“是啊，世上相像的人也不少，公子恕罪，老身一时糊涂认错了人。”
　　“老人家所说的闵家小少爷是什么意思？”文木心下一惊，再次仔细地瞧了瞧老太太，却仍是一点印象也没有。
　　“老身眼花，认错了人，公子海涵，”老太太身子福了福，“汽糕的做法嘴里说着简单，但实际操作起来也颇有些门道，二位爷要是真想学的话，不如移步小店，老身从头到尾演示一遍如何？小店做的就是汽糕生意，发酵的米浆都是备好了的，搁灶上一蒸就成。”
　　“不急不急，”文木示意晏昊把茶厮的小竹椅搬过来让老太太坐，“我到底和谁长得相像，老人家不妨细细说来，耽搁您做生意，我自会赔偿。”
　　“公子言重了，这位小哥已付了一两银子，能抵老身小店半个月的生意，”老太太在晏昊的邀请下，坐了下来，“公子不嫌弃老身的话污了耳朵，我便絮叨了。”
　　“老人家先不妨言明家世。”文木拱了拱手。
　　“老身沈吟霜，婺源本地人氏，父亲本是秀才出身，奈何屡试不中，家道也跟着慢慢衰落，四十多年前，为了舍弟能进得了私塾，经人介绍，老身去了衢州烂柯山闵府当厨娘，帮衬着父亲养家糊口，支撑舍弟的学业。闵家老爷待下人甚是宽厚，在老身的接济下，家中日子也渐渐宽裕了些，我在闵府一呆就近二十年了，舍弟也中了举成了家。二十五年前，家父亡故，我告假回家奔丧守孝，没成想，这一来却是再也回不去了，也不知哪些天杀的畜牲，竟将闵府灭了门，老少妇孺几百号人尽遭屠戮，我竟是因守孝而得以幸存。”沈吟霜说着说着一脸浑浊的泪水，顺着脸上的沟沟壑壑往下流。
　　“您在闵府也做过汽糕？”文木颤声问道。
　　“闵府厨娘众多，分工精细，各司其职，老身专司汽糕。”沈吟霜颔首道。
　　“没想到还能见着烂柯山的故人，太好了，您老竟是厨坊的沈嬷嬷。”文木感慨万千，怪不得下意识地想学习汽糕的做法，原来是被熟悉的味道给绊住了。
　　“公子这话……”沈吟霜惊愕地看着文木。
　　“不瞒沈嬷嬷，我便是烂柯山闵府幸存的闵闲。”
　　“啊……公子竟然真的是……”沈吟霜赶紧起身就要下拜，被文木一把给搀住了，“老天垂怜，能让老身垂暮之年得幸见得小少爷一面。”说罢，老泪纵横的沈吟霜大声号啕起来。
　　“都怪我有眼无珠，竟然当面也认不出沈嬷嬷来。”文木赶紧劝慰起来。
　　“府中厨娘甚多，小少爷哪里认得过来，也就小少爷平素喜欢往厨房里钻，要搁其他少爷，怕是连沈嬷嬷这个名都不会知道的，”沈吟霜擦了擦眼泪，“小少爷，东院老夫人可安在？”
　　“奶奶早已不在人世了。”文木木然地摇了摇头。
　　“西院的二夫人呢？”
　　“我母亲亦死在那场变故中。”
　　“阔少爷、闳少爷、闻少爷、闿少爷、阁少爷、阆少爷、闯少爷、阐少爷他们呢？”沈吟霜颤抖的嗓音问道。
　　“兄长和堂兄们都死在那次屠戮中，阖府上下，现在只有我一人了。”文木苍凉地道。
　　“那群天杀的畜牲……”沈吟霜又忍不住号啕大哭起来。
　　“沈嬷嬷，令弟既然中了举成了家，为何不去投靠他，却是在此地起早摸黑孤身一人干此等劳累营生。”好不容易劝慰住哭泣的沈吟霜，文木便问起她当前的情况。
　　“唉，倒也相处过一段日子，只是……我终身未嫁，弟媳有些嫌我这个老姑婆晦气，怕影响了自己儿女的婚事，言辞中时常夹棍带棒，为了不让舍弟为难，我便回了祖宅，凭着手艺吃饭，倒也自在。”沈吟霜唉叹道。
　　“既是如此，沈嬷嬷便跟我一起回去吧，”文木劝道，“小时候老惦记着你做的汽糕，往后便不用担心吃不着了。”
　　“我向人打听了多次，烂柯山如今仍是一片废墟，小少爷准备重建闵府么？”沈吟霜抹泪道。
　　“闵府已灰飞烟灭，原地重建，最易触景伤情，我已另建府第，在处州境内，座落在一片山谷中，谷中家人甚多，倒也热闹。”
　　“小少爷还能记起老身，老身甚是感念，只是如今年岁已大，怕是会拖累小少爷。”沈吟霜有些迟疑。
　　文木和晏昊劝说再三，沈吟霜拗不过，便答应前往空灵谷。文木召回二十两银子给沈吟霜，让她把祖宅的事务安排妥当，三五日之后会有人过来接她。
　　离了婺源，不消一个时辰两人便到了衢州境内。
　　“小师尊，前面就是江郎山，水云散人管昭将四散的管氏子弟召集回来，重建管府，听说颇有祖辈风范，要不咱们顺路去看看？”晏昊提议道。
　　“没事跑人家家里去干嘛，”文木摇了摇头，“管昭又没给咱们空灵谷下过请帖，不请自来多不好，我最不喜欢跟些不相干的人虚与委蛇了。”
　　“小师尊，您老跟管府怎会是不相干呢，不是沾亲带故么。”晏昊无语地道。
　　“瞎扯，我跟姓管的沾什么亲带什么故了，别乱给咱空灵谷攀亲戚。”一想到自己被嬴九效玩弄于股掌之间文木就来气，管昭体内的虎妖客灵可是自己追了上千里地给制伏的，结果被嬴九效捡了便宜做了人情。不去想倒没什么，一想到那层，文木恨不得立即返回中条山，再找嬴九效秋后算账。
　　“小师尊！”晏昊嗓门忍不住大了一些。
　　“哟嗬，你小子叫魂呢，三天没挨踢皮痒痒是吧。”文木作势要踢。
　　“我的爷呃，您忘啦，管昭门主的姑奶奶就是您老的亲祖母呀。”晏昊提醒道。我的好师尊呐，要是水云散人不是您祖母的亲侄孙，朱明尊也不会把虎妖灵识渡给他呀，没成精成妖的高阶灵识都很难获得，更别说还是只煞妖，朱明尊又不是什么很大方的人。
　　“唉哟，唉哟，倒把我奶奶的娘家给忘了一干二净，”文木有些不好意思，抚掌道，“还真与管氏有些渊源呢，那个……昊儿，我是不是得叫管昭为表兄？”
　　“没错，您和他算是表兄弟，”晏昊笑道，“很亲的关系了，路过此地怎么的也要过去串个门吧。”
　　“嗤，”文木不屑地道，“一代姑二代表三代了，我跟他已经是第三代，亲情算是了啦，哪里就很亲，不去，回谷。”
　　“好吧。”晏昊不禁暗暗地摇了摇头。心道，小师尊啊，你孤鸿散人的名号果真是实至名归，明明就沾亲带故，竟然能装作眼瞎不认。
　　“你很想去？”文木不乐地道，“又不是跟你天目山沾亲带故，何故一副失落的样子。”
　　“攻打中条山的时候，徒儿和水云散人联手抗敌，是故有点交情。”晏昊连忙解释道。
　　“哦，”文木点点头，“既是这样，我先回谷，你去访访朋友吧。”
　　“算了，还是小师尊说得对，冒冒然的上门，也不合礼数。”晏昊呵呵地道。
　　文木是不打算认管氏这门亲，可江郎山管氏却不是这般想的，行至一个名叫坳头的地方，官道旁的凉亭有人等候他们多时。
　　“尊驾请留步。”风驰电掣而过的文木和晏昊被两道急促的声音给刹住了脚。
　　“你们是谁？”折过身回来的晏昊问道。
　　“小的见过文表叔，晏道兄。”唤住他们的是两个十六七岁的少年，长得甚是俊俏。
　　“哦，二位是江郎山管氏子弟吧。”晏昊一下子明白过来了。
　　“正是，在下管骁，这位是我堂弟管腾。”年长一点的少年躬身施礼道。
　　“你们特地守在此地等我们？”文木蹙眉道。
　　“家父交待我俩定要候着文表叔和晏道兄，我等不敢懈怠，一大早就来此等着了。”管骁恭敬地道。
　　“令尊是管昭？”文木抬了抬眼。
　　“是的，”管骁趋身上前，向文木长揖一礼，谦声道，“家父请表叔寒舍一叙，还望表叔垂怜侄儿，莫让侄儿办事不力被家父责罚。”
　　“咦，奇了怪了，管昭怎会知道我要路过此地。”文木喃喃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