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灵谷》追逐阳光

162、难解的情网

　　“朱明尊想跟官府作对，就不怕影响到绯院么？”姜尔雍锁眉道。
　　“他已跟绯院请辞了，绯院向各门各府发了布告，将嬴九效和蔡引烛一起逐出了绯院，鹤使可能今天或是明天就会到空灵谷吧。”姜寒澍不无惋惜地叹了一声。
　　“竟跟蔡老贼一样，用逐的方式啊？”姜尔雍也很是伤感。
　　“没办法，绯院得顾及到道门的影响。”
　　“姜老前辈，蔡轻虹的事怎么就牵扯上我爷爷了？”文木追着姜寒澍问。
　　“闲弟，咱们听我曾叔祖慢慢道来，莫急。”姜尔雍见文木坐立不定的，便伸手在他手背拍了拍，安抚道。
　　“孤鸿散人如今也是雄踞一方的门府主人，做事自是有分寸的，有些陈年往事我便如实跟你说了，”姜寒澍知道，有姜尔雍在文木身边，文木瘟神般的德性要安分多了，“长话短说吧，嬴九效、你爷爷闵济世以及蔡轻虹三人，当年都曾在江郎山管氏门下学剑，拜剑术名家管离仇为师……管离仇你们可能不知道，但提起他的父亲你们肯定是听过的，就是剑圣之一的管牧。在江郎山十年，三人感情甚笃，但到后来，他们间的感情慢慢变了味。”
　　“这个倒是第一次听闻呢，原来他们还是师兄弟……曾叔祖，管离仇的父亲管牧难道是跟西剑圣薛一白齐名的东剑圣？”姜尔雍忍不住打断道。
　　“没错，就是他。”姜寒澍点点头。
　　“姜老前辈，变了味是什么意思，师兄弟反目成仇了么？”文木问道。
　　“闵济世对蔡轻虹嬴九效是始终如一的师兄弟之情，不过嬴九效却是喜欢上了闵济世，总想着跟闵济世去避世隐修，但闵济世喜欢的是管离仇之女管英娥，而蔡轻虹喜欢的却是嬴九效，都是爱得死去活来的那种。”姜寒澍一提起，自己都不禁摇了摇头。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什么英娥轻虹的，关系有点乱啊。”文木听得一脑袋的浆糊。
　　“管英娥前辈是你的亲奶奶。”姜尔雍忍不住白了文木一眼。
　　“哦。”一见熙哥哥那看白痴似的看着自己，文木一下子乖多了。
　　“闵济世跟管英娥天天耳鬓厮磨的，让嬴九效妒火中烧，在他们结婚的当晚，烧了他们的新房，管离仇大怒，将嬴九效逐出了师门。闵济世不但没怪罪师弟的荒唐……哦，闵济世排行老二，蔡轻虹最大，嬴九效最小，闵济世不记恨师弟不说，还特地向管离仇求过情，请他别把嬴九效逐出师门，但管离仇心意已决。”
　　“嬴九效那老杂毛果真不是个东西，竟然连我爷爷奶奶的新房都烧，心眼儿不是一般的小。”文木恨声道。
　　“这个……你说得也没错，嬴九效确实心眼有点小，他当时不知情，认为是闵济世撺掇师父把他给逐出师门的，连知道实情的蔡轻虹从中调停都没用，还说蔡轻虹偏袒闵济世，”姜寒澍心道，你孤鸿散人的心眼还不如人家呢，“为此，嬴九效多次上烂柯山无理取闹，有次闹得过大，兄弟之间的情谊算是彻底玩完了。”
　　“闹得到底有多大？”文木急着追问道。
　　“嬴九效那次上门一闹，惊了管英娥的胎气，导致小产，闵济世失去了第一个儿子，心生怨恨，跟嬴九效反目成仇了，每年两人都要打上一架，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的那种生死架，没有蔡轻虹从中调停，闵济世嬴九效至少有一人得死在对方手中。嬴九效虽然天赋异秉，聪明异常，学什么都快都精，但性格偏激执拗，连吴山嬴家都要将他逐出门户，可说是孤家寡人一个，不讨人喜，也只有蔡轻虹一人始终在默默关心他，为他跑去江郎山管府向师尊下跪求情，为他跑去烂柯山下跪请你曾祖闵恩杏出面调停，为他跑去吴山嬴府帮他辩解，不是蔡轻虹费尽心机为他周全，嬴九效怕是要成全道门的公敌，可惜嬴九效那家伙眼里只有闵济世，撞破南墙不回头。”
　　“奇了怪了，朱明尊那种性情的竟能被推举进绯院，真是鬼打架的事。”姜尔雍不禁也摇了摇头。
　　“那得多亏了蔡轻虹，”姜寒澍继续道，“不知后面出了什么变故，嬴九效终于消停了，不再去找闵济世的麻烦，一心修行，他虽为人执拗，天分却是极高的，修为突飞猛进，蔡轻虹利用中条山蔡氏在道门的威望，将他举荐进了绯院，慢慢的，谁也没料到他最后还被当选为朱明尊，对此我也很是纳闷，一直找不到原因，就这点来说，相当看不透嬴九效那个人……不，应该是看不透蔡轻虹那个人。”
　　“不是说蔡轻虹脱离了中条山么？”姜尔雍道。
　　“那是后来的事，”姜寒澍缓缓地道，“也不知嬴九效患了什么邪，不感恩蔡氏的推举不说，还威胁蔡轻虹说，若不脱离中条山，就跟他断绝师兄弟关系，从此不来往。蔡轻虹给世人的感觉就是行事端方，温恭谦良，翩翩公子一个，但在情字一事上，实足的一根筋，眼里除了嬴九效就没别人，一听嬴九效要跟他断交，二话不说，迁出了中条山，并将与蔡氏脱离关系一事在道门中公之于众，从此便不知在何地隐修了，可能也就只有嬴九效一人知道。”
　　“关系真够复杂的，嬴九效果真是个怪人，别的腌臜事不说了，眼光倒是蛮不错，应该是早就发现了中条山的野心膨胀，蔡轻虹要是不与中条山脱离关系，早晚得死在我剑下。”文木哼道。
　　“蔡轻虹为人坦荡，有君子之风，于你闵氏只有恩情，没有半点仇怨，要杀的话，你肯定是去杀嬴九效。”姜寒澍摇摇头道。
　　“哦？”文木一愣。
　　“烂柯山惨案发生后，失去修为的闵济世能在蔡氏和屠氏的耳目之下躲避三年，没有人帮忙是很难做到的，帮他的就是他的师兄蔡轻虹和师弟嬴九效。闵济世送上屠门寻死后，嬴九效便一直暗中计划为他复仇，杜鹃门百休门的子弟他能见一个杀一个，但蔡氏子弟他得考虑蔡轻虹的感受，所以，他便把目光盯到你身上了。”姜寒澍对文木道。
　　“我？”文木又是一愕。
　　“世人都以为闵氏被灭了族，但嬴九效和蔡轻虹两人却是知道你的存在，包括你的熙哥哥都以为你早就死了。”
　　“没错，确实如此，当年的现场太惨烈，闵氏娘子们撕心裂肺的哭声让我记忆犹新。”姜尔雍点点头。
　　“你现在想想，”姜寒澍对文木道，“当年你年岁尚小，你爷爷将几十年的修为注入你体内，如果没有人在旁护着，不是被体内真气给烤死就是被山间猛兽当了晚饭，能撑到现在？”
　　“没错，”文木怔怔地想了想，“有好几次我死里逃生，都梦见我爷爷在身边给我疗伤，爷爷修为全无，不可能有那能力，看来那定是嬴九效或是蔡轻虹了。这么说来，他们两个都对我有恩呐，我干嘛要杀他们？”
　　“听嬴九效说，为你疏脉导气的只有他，蔡轻虹就是想帮忙他也不让，他不想你欠蔡氏的恩，”姜寒澍叹了口气道，“你爷爷心里头对嬴九效的感情应该很是复杂，恨，那是肯定的，害自己失去了第一个儿子。怜，也是有的，嬴九效之所以在道门中里外不是人，都是因为心里头有你爷爷，为了那段修不成正果的感情，嬴九效失去了很多。愧，更是有，烂柯山闵门灰飞烟灭，嬴九效无条件相信他，帮助他，你闵闲是闵济世唯一的希望和寄托，嬴九效不遗余力地助你，他看在眼里暖在心里。可能这也就是你爷爷最后跑到杜鹃门赴死的原因所在，一是不知道以何姿态面对嬴九效，二是省得嬴九效和蔡轻虹在你祖孙身上两头分心。”
　　“如此说来我更没理由要杀嬴九效啊。”
　　“你体内真气被驾驭后，加上萃灵印的神效，修为猛增，江湖上时不时传出你宰杀屠氏子弟，这让嬴九效很欣慰，但离他的要求还有差距，觉得你那时与蔡氏正面对抗还是实力不足，正好传出花朝君修为暴增的消息，传闻是服用了姜熙的神丹妙药凝神丹，知道你和姜熙有那层关系，嬴九效便有了主意，不过，凝神丹要发挥功效是置之死地而后生，所以……”姜寒澍停了停没往下说。
　　“所以他利用虎妖，将闲弟打成重伤？”姜尔雍恍然大悟。
　　“没错。”姜寒澍点点头。
　　“我在大理是被嬴九效给暗算的？”文木大出所料，怎么也想不到暗算自己的竟然是朱明尊。
　　“蔡轻虹修为过人，不用锁元钉就能操控煞妖。”
　　“我就说嘛，区区一个虎妖而已，怎会那么难对付，原来是有人做了手脚，”文木一想起自己被人当猴耍就很不是滋味，“嬴九效那个老家伙真狠呐，我差点就交待在大理了。”
　　“伤得越重，越到濒死状态，凝神丹的药效越好，依嬴九效的性情，既然要伤你，那就要伤到极致。”姜寒澍也觉得无语，嬴九效心理肯定是有问题。
　　“凝神丹的神效那时也只是天贶君大嘴巴胡传而已，哪能就确定是行之有效的方法啊，花朝君修为突增，也有可能是因为别的原因呢。”文木郁闷地道。
　　“如果是从别人嘴里传出来的，那是要置疑一番，但是天贶君传出来的，那就可信度很大了，嬴奇虽然自身修为不算顶尖，一双眼睛却是毒辣得要命，在探灵一术上造诣了得。更何况，你别忘了，嬴奇也姓嬴，都是来自吴山金石宗宗府，嬴九效是嬴飞嬴奇的伯父。”姜寒澍道。
　　“那老家伙就是个疯子，先救我再伤我，纯粹就把我当报仇的工具使。”文木越想越气。
　　“为了替闵济世报仇，再狠再绝的事他都能做得出来，尽管闵济世在世时他们不止不休地厮斗了十多年。”
　　“蔡轻虹虽然不用锁元钉就能操控煞妖，但是不是他也有锁元钉法器？”姜尔雍问。
　　“锁元钉本来就是蔡轻虹炼制的法器，蔡引烛不过是仗着同为蔡氏子弟那个便利，耍手段从蔡轻虹那里偷学了去，相较于蔡轻虹的锁元钉，蔡引烛的可就逊色多了，要是蔡轻虹出手，你们先前斩杀的那些煞妖幻妖可就没那么容易对付了。”姜寒澍笑道。
　　“嬴九效那老杂毛差点害死我，倒还有脸来求我替他收尸，想得美，我不把他挫骨扬灰就算仁义了。”被人玩弄于股掌之间的那种感受实在是不好受。
　　“一路上他将事情的前后原委原原本本说与了我听，这也是他向你表示歉意的一种方式。唉，看他当时与我说话的神态，相当于临终交待遗言了，他这次是抱着和蔡轻虹一同赴死的决心。”姜寒澍替嬴九效开脱道。
　　“闲弟，毕竟人家先前也救过你多次，恩怨相抵了罢。”姜尔雍伸手摸了摸文木后脑勺。
　　“他哪是救我呀，分明是向我爷爷示好呗，以为到了地下好与我爷爷相见……我爷爷三魂被屠氏给毁了，到了地府也见不着，一点念想都没有……这样想想，嬴九效也蛮可怜的。”被姜尔雍摸了摸，文木的倒毛瞬间被捋顺了，怨气少了许多。
　　“文木，你自个儿想想，要是没有嬴九效，你们复仇有这么顺当么，”姜寒澍叹了口气，“屠氏子弟死十个百个都是大快人心，但每死一名蔡氏子弟，嬴九效对蔡轻虹的负疚感就重一分，唉，他这辈子算是毁在情字上了。”
　　姜寒澍的话让文木感触颇大，细细一想，说得也没错。没有嬴九效，他就不可能这么快与熙哥哥相见相认。没有嬴九效，他的修为不可能一下了突飞猛进。爷爷将自身修为强注给自己后，每天都要饱受一番疼痛折磨，死去活来，如果凭修为已失的爷爷，断不能给自己拨经挑脉，肯定每次濒死边缘都是嬴九效把自己拉回来的。
　　虽然对嬴九效生不出什么亲近感，但他对自己确实是有救命之恩的，他与爷爷纠葛了一辈子，也算是与爷爷情分最深的人，现在爷爷不在世，连三魂都不存在了，有他在也能多留一份有关爷爷的记忆，断不能让他白白去送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