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章一·天仙配 ...

  •   “袁大将军来的不巧,恒王爷去鹤吟楼听戏了。今日尚老板的徒儿郑荣瑾初登台唱《天仙配》,老头子念叨小半个月了,怕是不过申时不肯回的。霏玉,怎不给袁将军看茶?”
      侍女本在门边候着,老太太拔高了声调一唤,便低着头过来了。斟完那一盏碧螺春,规规矩矩地恭身行完礼,又退回了门边。老太太不喜仆从,觉得人多嘴杂,能少一个便是一个,主子会客,更是不许人杵在一边的。袁定一手抬茶盅,一手盖碗浅拨缕缕热气,饮了小半口,才道:“好茶,”他将茶盏放回木几上,斟酌着词句,“恒王妃多虑了,微臣此次前来非是拜会恒王爷。王妃有所不知——晏家外戚晏安,今早被家仆发现死于了厅堂之上。”
      老太太诶呀了一声,向后仰了仰身子:“怎会如此?嗳,这可真是家门不幸哪。安儿素来注意着调理身息,这没病没灾的……”她一瞥袁朔方的神色,便猜到了七八分,“……可是有贼人害命谋财?”
      袁定摇摇头:“尚且不知。”
      “这尚且不知,袁将军是望我一介老媪……”
      她不说下去了,明摆着要他挑明来意:这晏安的身份说大不大,说小却多少也是个皇亲国戚同族中人,若是这大将军是要来请他家出面倒还罢了,若是心有疑虑,怀疑到他家的人头上来,这可不是说三言两语就可摆脱干净的。贵为亲王,实则如履薄冰,最怕无故招惹来事端,行差踏错便是满门抄斩。
      “晏老爷死时手中攥一玉佩,上琢夔龙,做工精细,玉质卓绝。”
      这话说得不能再明了了,晏殢雪一愣,低头看了看自己的鞶革上所压的龙纹:“袁将军的意思是,此事与我有关?”
      “夔龙玉是皇家的东西,且非是有封号或将继承封号的男子戴不得。华亭离京城万里,天潢贵胄只恒王一门,县丞遣人查过,恒王爷从昨日酉时至今未离过鹤吟楼,自是无可怀疑。可安郡主在姑苏游山玩水,还未回苏州,唐郡马远在长安,又无可佩这龙纹琼琚,便只余晏小王爷一人了。”
      晏老太脸上的不悦之色明显,就差开口赶人了:“袁大将军可莫要欺我晏家无人,就来此血口喷人。绥儿从未出过恒王府,又与这晏老爷无冤无仇,怎么会动手杀他?这玉佩找个有点血性的匠人多花几两银钱就可仿一个,又怎么变成非我晏家男子不可了?”
      “王妃且息怒。这玉佩早给晏家下人见了,怕是已传开了,早有人怀疑上小王爷了,我这一趟不来,不多时就该有嘴碎的说为官为臣的巴结皇亲显贵,不敢动恒王府的人了。我这也是无可奈何哪。”
      “那袁将军既已经来了,话也说尽了,便请回吧。”
      袁定要开口,一直在边上站着听的晏绥却截了他的话头:“奶奶,”他侧身微恭下腰来,尽量与老人视线平齐,口中轻吐出的音色柔和清亮,像二十四桥夜色下的明月光,“袁将军如此回去,连话都未与我说上两句呢,如何与赵大人交差呐。依孙儿看,倒不如让我跟他走一趟去看看,一来君子坦荡荡,平平旁人的闲言碎语,二来晏老爷多少也是个族中亲戚,人已西去,我们家不表表意思,多少说不过去,还要落人话柄不是。”
      “我看绥儿是想趁这天赐良机跑出去吧?你今儿跟袁将军去了,回头就该有人说人是你动的手了,这还得了?不成,这事上奶奶是不会遂你愿的。”
      晏殢雪一着急,微微跺了两下左脚,袁定看着他,像在看个得不到玩具的孩子:“奶奶,嗳,我也不是小孩子了,都早过志学之岁了,您是要把我在这宅院里关一辈子不成?我要是去了,不识相的人最多说两句我晏小王爷,我要不去,人就该传恒王府的闲话了。”
      晏华氏看了他两眼,抿了抿唇,叹了口气:“最迟戌时得回来。”她又抬眼帘瞥了眼袁定,唇角有怨气,还有三四分怒意,“绥儿要是有什么磕了碰了,袁将军这华亭也莫想再待了。”
      袁朔方毕恭毕敬地跪地作揖:“微臣领命。”
      再抬头,晏绥在对着他微笑,眼角那细微的红似是沾衣欲湿的杏花雨,裹挟着温柔与善意,使得他无端的有些心慌。

      “奶奶只是太稀罕我这个孙儿,”晏绥边走边盯着足下青石板间顽强生长出的杂草,双手背于身后,时不时偏头去看看袁定的神色,“还望袁大将军见谅。”
      “这是自然,”袁朔方盯着少年鬓角,那一缕发丝正随着晏小王爷雀跃的身姿恣意逍遥,“恒王妃有所顾虑乃是人之常情。莫要说是皇亲国戚,就是寻常百姓家突遭如此变故,也是要推拒两句的。”
      “将军说的是。那既然到了要我亲临现场看那玉佩的地步,想必县丞县令都将此案视作重中之重呐。”
      “确是如此。”
      “不知可有寻到旁的线索无?”
      “县丞派人排查了一遍府上的下人与夫人们,没人能佐证无关的都留在衙门了,人数不少,苦了那些个衙役了。我来时魏仵作刚到,故而尸体上的线索尚未得以知晓,待小王爷到了,可亲自问他。”
      晏殢雪诧异,扬了扬一边的柳眉:“将军这是有意将案情透露与我?”
      袁定被少年毫无遮掩的讶然逗乐了:“微臣并不如何怀疑小王爷,这也确实只是走个过场。”
      “为何?若是因我愿与你走这一遭,那大可不必。谁知我是不是为了降低将军心防而晃的虚招?”“微臣不知,”袁定去挽少年眼角的那几根碎发,将其撩到小王爷的耳后去,他竟也未有要避开的意思,大将军这才发觉少年的耳垂形圆润,上挂一对玉珥,剔透晶莹,一如晨露,“是因死者伤于太阳穴,为钝器所击,有摩擦所形成的外伤,”他将食指指腹轻抚上少爷鬓边,顺着记忆中的伤口位置向前额滑动,与眉尾所呈角度近乎垂直,少说也六七十度有余,“这伤痕位置与走势,非是比这死者矮一尺的人能击打出的。”
      袁定忽得意识到了自己与面前这人的君臣尊卑,立马撤了手,晏绥却半点也未发觉,还兀自抚上太阳穴,顺着大将军遗留下的温度描摹伤口的位置,回道:“那指不定是他坐着,我站着呢。”
      袁朔方尚未缓过神来,待到小王爷抬头探寻地看向他紧绷的神色,才缓缓答道:“那也颇为困难。我身量与晏老爷相差无几,我坐着,小王爷怕是也击打不出如此伤痕的。”
      小王爷说不试试怎么下得了定论,有机会得试试,便轻快地顺着小径往恒王府的大门走去了。袁定注视那只展翅欲飞的仙鹤几眼,为他言语而微扬了扬唇角,抬脚跟上。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