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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章十五·乍萧索 ...

  •   “唐懿阅!诶呀侬拉组撒啦,快捏其行行亏云儿诶岁大去了,等踏西游库宁要信以呃呀。”(“唐懿如!诶呀你在干嘛啦,快点去找找看云儿到哪里去了,等一会有客人要找她的呀。”)
      谢妈妈叽叽喳喳的聒噪嗓门就是不肯给我们一刻消停,哪怕是客流量并不那么大的午时也东忙西跑地到处找这个姑娘那个姐姐,为日暮时的晚宴做着常规的筹备。我素来是很闲的,脾气自然也还算不错,听她喊了,就随口应了声,上楼去帮她找人了。
      子归楼有一大堂,摆三两散座,挑高至顶,正对大门有两道长阶一路往上,四周二楼以上四周一圈皆为桦木阑干,配以雕梁画栋,阑干内是长廊,将每一间雅室相联通,墙上挂有墨宝画作,甚至有几间房间的窗户大开,与大堂相通。栏杆外的长柱上每隔三四步就有一成串的灯笼以照明,长廊顶亦如是。烛光透过大红生宣将整个楼都染成暧昧的红,缀着少女们的吴侬软语,掩着缥缈的词曲由窗而去。
      一路上了二层,凭栏向下望去。大堂熙熙攘攘地挤着来客,身着廉价华服的民妓们如蜂鸟于花般穿梭其间,手持酒盏,不动声色地帮着谢妈妈从客人中精挑细选着可宰一笔的肥羊。她们见的三教九流的人多了,自然是瞥一眼男人们身着的衣物布料、腰间佩以的玉瑶和袖口里抽出来的帕子,就能看出哪个是家境殷实挥金如土的、谁又是打算浑水摸鱼来吃白食的,又或是谁家中有娇妻但又耐不住诱惑的。我视力不算太好,多少能勉强认出几个平日里交好的姑娘,却哪都没见到云儿的身影,正想着她可是在哪个屋里藏着,忽在吵嚷的人声中听出了一人的声音。
      我心有讶异——他不是说永不会来的吗?回身抚阑低头,追着那声音在人群中竭力眯眼一看,果真是他:驻华亭县大将军袁定袁朔方。
      袁大将军今日倒是未着他往常一般穿着的绢甲,我总看其上前后的人面发憷。一身寻常男子所着的深衣,上衣下裳配长袍,外罩对襟宽袖大氅,皆是深如浓墨的绿,一对剑眉间自有长河落日,举手投足间生生在这寻花问柳之地揽过了满怀的大漠肃杀。
      袁将军前些个月方上的任,奉的是圣旨,他这等自长安来的将军云间着实是罕见,县令便使了浑身的解数要讨好他,就巴望着人能给他在圣上面前美言几句,说不定还能升个一官半职的。虽说这袁定是被贬来的吧,但总归是个有着赫赫战功的大将军,皇帝一个生气要贬他便贬了,回头要用人了,总归还是要他回去的。赵县令算盘打的噼啪响,当即请了子规楼的数个有些许名气的姑娘去筵席上给人伴舞作歌,我也陪着一同去了。袁将军有未明说我是不知道的,不过他当时面上脸色一般,甚至有几分不悦,这我还是看得出的。
      既然不喜好这等烟花柳巷的东西,那今日是来作甚的?还不是一人自个儿来的,左右跟着一高个一矮个。高个儿那个我是认得的,华亭的尉迟县令,一身襕衫清浅,横襕色则深出几分,倒是与寻常无二。眉目也是微蹙,似是总藏着些什么糟心的琐事,眼角又冷冽孤高,看谁都似是隔着道天堑,带着抹不去的清冷。
      矮个子那个也是有意思,戴着一幕篱,白纱长垂至地,是将他整个人都罩进去了,连男女,说实话,都有些莫辨。华亭哪有风沙,还是大白天的,又是室内,一进得屋里来就引了半数人的视线。想必是个达官显贵,不能给人认出来,却是因此让人更为印象深刻了。我定睛看了两眼,生生从那自长纱下时不时冒出个头的脚尖上看出了少年人不染纤尘的意思——他就站在那熙攘人群中,任烛光落于笠沿,溢满而下,繁华满身,这繁华却又似是与他分毫无干。世间一切向着他汹涌而来,在离他几步以外悄然分开,于他身侧禹禹行过,留他孑然一身,遗世亭亭而独立。
      县丞大人也是个不沾酒色的主儿,那日宴席上就差没被一陪酒的姑娘逼的摔门而出了,这小矮个显然也是不当身处于此地的,怎么今日都一道来了?
      定是出了事了。

      晏殢雪自然是有做过些许的心理建设,在进来前五次三番地告诫自己要洁身自好对人相敬如宾,不该碰的千万莫动不当看的自然也不能看。谁知进了屋来了才觉出不对来,三人在大堂踌躇半晌,愣是没找到个可开始的地方——姑娘们都太忙了,伺候完这个老爷又转头要去应付那个公子,不是熟客又没人带路的,也没穿的多金贵表明了是要来撒钱的,很轻易就会被这人流湮没掉。干站着也不是个事儿,好在几人没等多久,就有眼尖的认出了县丞大人与驻地大将军的脸了,堆着笑颜就要往他们这走。还没走几步呢,尉迟连那姑娘头发上戴着的花钿样式都还没看清楚,就被拦住了:对方是一酒鬼,喝的鼻头通红,眼神是朦胧得连路都看不清了,走路摇摇晃晃天旋地转地,撞到个人也着实正常不过,尉迟便没在意,刚想避开这老头,就被人一把捉住了手肘。用力之大,尉迟了了一二十来岁的青壮年竟一下没能挣脱。这大庭广众之下,要来硬的就不太好看了,县丞大人刚想好言好语地劝他,就听得这人道:
      “少傅大人,是张大人吧!张大人,老朽——”
      “不是。我不姓张。”
      “大人,老朽这些年……”
      “来人哪,这是怎么回事,”出声的是一姑娘,正风风火火地从阶梯上下来,大红的宽袖薄纱对襟衫和着衣摆翻飞,融进了灯火里,边扶着栏杆往下跑边喊道,“都干什么呢,让这样一酒鬼在我们子规楼瞎闹?还不快拖出去。”
      这姑娘的声线硬朗清亮,不怒自威,老头立即就被几个护卫应声架走了,尉迟了了看着他的脸,着实是认不出这人来,便也只当是一误会而作罢。那姑娘穿的比大堂里的众人都更为华贵,光是头上一支步摇怕是都能抵上人家一身的行头,略施粉黛,两瓣朱唇着赤红的口脂,眼角自带施然笑意。她俯身行万福礼,待三人回礼后便作势要将他们领上楼去,道:“小女子唐懿如,是这子规楼的账房先生。三位此次前来,怕是有要事吧。”
      晏殢雪语调上扬,意有困顿:“你认得我们?”
      “这位小公子我是不认得的,不过尉迟大人与袁将军的样貌我自然还是知晓的。毕竟在咱子规楼前去助兴的宴席上,会摆一张臭脸的人着实是没有几个。”
      晏绥一听,想象了一下大致情形,轻声笑了。唐懿如猜到了他是在嘲这两位达官显贵,心下顿时从怀疑名单中划去了几人——比这两位身份更为重大,又如此年幼的,在这云间着实是不剩几个了。若是非要再排,怕是连那些没什么脑子只有家世与钱财的二世祖也是不必算在内了。
      “唐姑娘这是要把我们带去何处?”袁定装作没有听到那声轻笑,兀自问道。
      “我就一小小账房先生,除了账房,还能带你们去何处?”唐懿如说着便率先拐过一走廊转角,“反正哪,三位啊,定也不是来此寻花问柳的吧?不过若是我不慎猜错了,我这就带你们找谢妈妈去,来了这么些白捡的银元,她怕是连乐都来不及。”
      “自然不是,”尉迟下意识地急于否认,“先谢过姑娘了。”

      账房位于子规楼人迹罕至的一角落里,开了门进去后就是满墙满眼的账目,堆得摇摇欲坠,中间挤着一方小桌,上摆笔墨纸砚,旁是一木椅,上放着个针织的垫子。唐懿如先去开了那聊胜于无的一扇小窗,桌上摆着的纸页霎时被灌进来的风吹的哗哗作响,袁定顺手以镇纸压住了,小姑娘便用细竹竿撑起了窗扉。
      地方着实太小,三人便围着桌子站着,等这个有些过分热切了的账房先生向他们道出前因后果。唐懿如可是没那么心善的,偏偏就也一言不发等着他们开口把底牌给她看光,才愿意多少给三人透露点线索。
      尉迟看了眼袁定,又去看晏绥。晏绥那儿看不出什么来,小王爷依旧稳稳地顶着幕篱不摘,袁将军倒是点了头。县丞大人将手探进袍襟,从中将那名册取出,双眼紧盯着唐懿如神色——她无有神色。少女看他将名册放上桌,也不装模作样地问他这是何物了,只道:“这就是你们的底牌?”
      尉迟了了从中抽出那张由县令亲自签字画押了的搜查令:“非也。这整间账房,都是我们的底牌。”
      账房先生竟是摇了摇头:“你们要查这个,怕是这间账房帮不了你们什么的。”
      晏殢雪轻掀起一边的垂纱,露出半张有几分诧异的脸来:“你知道我们要查什么?”
      “非法贩卖人口古来有之,这间小小妓院,不过是沧海一粟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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