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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第 1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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赫连芜就坡下驴,一点也没有意识到,他何曾以年幼无知为由而饶恕过人呢。
不过都是借口罢了。
他吸口气,漫不经心道,“就罚半年的薪俸好了,以后不要再读孟子的书,多读读韩子的书才是正理。”
“陛下教我?”郁温立马打蛇随棍上。
韩子的书他当然读过,这样说也不过是为了和赫连芜多接触接触。
他必须抓紧时间弄清楚到底是什么人惹恼了赫连芜,反而连累他受了气。
这对于他以后继续留在赫连芜身边,十分重要。
若是一时不追究,遗留下来便始终是一根刺横在两人之间。
赫连芜嗤笑一声,像是完全没有料到郁温会这样说。
“你倒是会使唤人,怎么太学的先生还不配教你吗?”
“先生再好,也及不上陛下,再说明明是陛下要我读韩子的书的。”郁温状似撒娇道。
望着赫连芜脸上的笑容,郁温心中一片柔软。
之前确实是我操之过急了,明明可以用更温和的方式的,为什么要惹他生气呢。
“寡人只是让你看,又没有说要教你。”赫连芜的唇角勾出了一个好看的弧度,一点也没有了刚才暴怒的样子。
“那陛下愿意教臣吗?”郁温眨巴着漂亮的狐狸眼,活像一只偷到了鸡吃的小狐狸。
“丑话说在前头,你若是学不好,朕可是要罚你的,而且是狠狠的罚。”赫连芜眯眼恐吓道。
郁温一点也没有被吓到,反而拍了拍胸脯保证道。
“臣一定好好学。”
一旁站着的中常侍眼珠子都快要掉出来了。
周舍人可真是个能人啊,居然就这样把陛下给哄好了?
这还是那个杀伐果断的陛下吗?不会是被什么人给掉包了吧?
还是说,我其实是在做梦,但是就算是做梦也没有这么离谱的吧?
“愣着干什么?拿书去啊!”赫连芜冷冷觑了一眼中常侍。
中常侍浑身上下打了一个冷战,连忙小跑到一旁的书架上取下了那几卷赫连芜常常研读的《韩子》。
心中笃定道:没错就是陛下,如假包换。
也就是在面对周舍人的时候,才会这样温柔得有违常理吧。
赫连芜朝着郁温招招手,郁温上前跪坐在了他的旁边。
因为中常侍十分鸡贼地像是完全忘记了书库里躺着的那几套《韩子》似的,只拿了一套书过来。
所以二人现在只能读一卷书,赫连芜双眼微眯,也没有命令中常侍再去拿一卷过来,而是将竹简摊开,放在两人中间。
“之前读过《韩子》吗?”
“读过。”
“你既然读过,便应该晓得书中的道理,也该明白寡人的意图。
罢了,你年纪还小,有不明白的地方,寡人慢慢教你就是了。”
这时的赫连芜浑然忘记了,他当年登基亲政的时候,也不过十六岁而已,却未有人会因为他年纪小而让着他,反而只想着从他身上狠狠地咬下一块肉来,填饱自己的肚子。
他便是从那般群狼环伺的日子,一步步走到了今日。
赫连芜摇了摇头,认真说。
“寡人对原六国之民施以繁重的徭役,并非是心怀怨恨,故意刻薄他们,也不是轻视不将他们与胤国之民一视同仁。”
“寡人是为了施用疲民之计,使民众疲惫无力追随原六国贵族谋反。”
“寡人苛待六国商人是因为商人重利,而天下需要农耕。重农抑商是国策。”
“寡人不用原六国士人也是因为他们容易与故地上下勾结,不利于国家长治久安。必须要让他们先认命,然后才能用他们。”
“燕安君之乱犹在眼前。”
郁温轻轻垂下长长的鸦羽般的睫毛,若有所思。
赫连芜所说的郁温不是不懂,但是压迫过甚,反抗便是会愈加激烈。
荀子曾言:“君者舟也,庶人者水也,水则载舟,水则覆舟。”
郁温知道,赫连芜所言并非没有道理。
因为经历了诸多背叛,赫连芜很难相信别人,更愿意去相信自己,所以才会选择这样一条路。
但是这条路未免太过辛苦,郁温不忍心他这般一人独行。
而且很多时候,通往目的地远不止一条,只在人如何选择而已。
霸道也好,王道也罢,都只是手段而已,关键还是看使用手段的人。
等赫连芜教着郁温将《韩子》中的《五蠹》细细读了一遍,月已经上了中天。
郁温也忍不住显露出了几分疲态。
“累了?”
郁温不好意思地对着赫连芜笑笑。
按理来说赫连芜今日上午打猎,回来后又连着批了两个时辰的奏折,然后又教导他读书,到这会儿,应该会觉得疲累才是,但他却依然一副龙精虎猛的样子。
反而是郁温露出了几分疲态。
“累了就回去休息吧,明日朕继续教你。”赫连芜将竹简卷好,递给了站在一边的中常侍。
“唯。”
郁温点头应是,同时不完提醒道,“陛下也要早些休息才是。”
“嗯。”
郁温趋步退了出去。
见赫连芜心情尚可,中常侍忍不住多了一句嘴。
“陛下待周舍人可真是亲厚。”
“他毕竟是朕身边的舍人,若是连这些都不懂,也是丢朕的脸,再说,之前朕不也是这样对司马尚和樊直他们的吗?”
赫连芜拢拢衣袖,像是完全没觉得自己的举动有什么出格的。
中常侍听着嘴角直抽抽,这话,司马尚和樊直听了都得感动得流泪啊。
想当年,司马舍人在陛下问起一个典故的时候,一时没有答得上来,陛下立马就派人给太尉府送了一卷《尚书》过去,还让人将原委原原本本地讲给了太尉听,司马舍人可是挨了好一顿打。
据说,连藤条都打断了两根呢。
樊舍人也曾因为犯错被狠狠责罚过。
陛下何曾待别人像待周舍人这般宽和呢?
中常侍可不敢将这样的心里话宣之于口,而是违心应和道。
“陛下说的是。”
“对了,这些天他都见过谁?”
“陛下是说周舍人?”中常侍思考片刻,开口道:“周舍人这些日子大多数时候在殿内读书,偶尔到翠竹园逛逛。只是有一次外出去藏书阁,曾经遇到了淮安侯,再没有别人了。”
赫连芜垂眸深思,挥手让中常侍退下。
大殿中的灯火熄灭,赫连芜没有急着入睡,而是走到窗前静静等着。
不多时,一道黑色的身影忽然出现在了赫连芜的面前。
单膝跪地,呈上了一册竹简。
这是赫连芜手下密卫的成员,送来的正是他昨日让人探查的消息。
那一天,赫连芜刚刚结束了打猎,正准备返回营地,忽然看到了一个与郁温极为相似的背影。
穿的还是郁温常穿的衣裳。
赫连芜一惊,还以为是郁温来找自己了,还没有准备好如何反应,那人就转过脸来。
不是郁温,而是太学中的一名太学生,若是赫连芜没有记错,那人应该是建章侯的次子,因此在这一次的随行人员中。
赫连芜沉着脸,冷冷地望着那人朝着他走过来,仿佛心中净土被人冒犯一般,怒火熊熊燃烧,面上却是如同往日的那般冷然。
“学生严淮见过陛下,陛下万安。微臣无意惊扰陛下,还请陛下恕罪。”
严淮强作镇定,孰不知赫连芜只一眼就将他的来意猜透了。
“你是故意在这里等寡人的。”
“微臣,微臣、”严淮一惊,一咬牙接着说道。
“微臣听闻陛下在此,便特地来到此地,来此地拜见。”
“也是特地换的衣裳?”
似这等贵胄子弟,常日里最不屑穿的就是这等颜色浅淡的衣裳,显不出他们的豪奢和身份。
严淮涨红着脸,脑袋嗡嗡作响,一不小心就将心中话说了出来,“微臣是来自荐枕席的。”
“为了高官厚禄?”赫连芜看似漫不经心,实则暗藏怒火。
这样的人,屡见不鲜,若非严淮这个时机到来,还穿着这样的衣裳,赫连芜直接就会让人将他扔出去,而不会听他说这样许多的话。
判断着他背后的人。
“为了致君尧舜上。”严淮咬牙道,说完之后,他像是忽然多出了许多底气。
只可惜严淮低着头,并没能看到,在听到这五个字后,赫连芜的脸色瞬间变得十分吓人。他接着自顾自说了下去。
“微臣其实是来向陛下进言的,微臣想劝说陛下善待士人,风亭侯只是酒后误事,并非故意对陛下不敬,前御史中丞顾贺也只是一时失察,情有可原,陛下直接下令将二人收监罚没家产,实在太过苛刻。
陛下如此苛待士人,天下百姓又如何敢再入朝为官,为陛下做事?臣请陛下三思。”
风亭侯和前御史中丞都是严淮一起长大的好友,严淮为此二人求情赫连芜并不意外。严淮是个读书读傻了的人,赫连芜也清楚。
可赫连芜依然十分的愤怒。
激怒赫连芜的不是严淮的劝谏。
真正激怒赫连芜的是严淮来的时机,以及严淮的穿着,还有那句“致君尧舜上”,这让他产生了非常不好的联想。
“建章侯次子意图行刺,族。”
赫连芜冷冷扔下一句话,一甩马鞭,□□的骏马立刻如一阵风般带着他飞了出去。
只留下严淮愣在原地,浑然不知自己做错了什么。
再后来,赫连芜平息了怒火,立马就命密卫前去探查此时的前因后果。
这位密卫正是前来送调查结果的。
赫连芜接过竹简,并没有看,而是用指腹摩挲着。然后又下达的另一条命令:查淮安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