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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唯一的辜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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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让,让让。”
医院门口挤了一堆记者,方良抓着手机,举着一束艳丽的红玫瑰冲进去,总算从人潮中逃了出来。
方良死里逃生,进了电梯。
“小祖宗,到底怎么回事?大上午的,我还在练习下跪,准备给若导磕头呢。”
方良在沙发上滑跪了一上午,连台词都准备好了,准备对若刚玉倾倒出来。
昨天楚颂一口回绝了若刚玉那边的提议,方良本想瞒一阵子,拖延两天再回复,到时候楚颂说不定就改了主意呢。
他这么想着,若刚玉那边却提前知道了的消息,反应可想而知。
方良又被劈头盖脸骂了一顿。
骂完了,高层语重心长,叫方良赶紧去找楚颂,抓着他去若刚玉那边赔罪。
方良心里就叨叨了,你有这本事,你倒是自己去。
但只是心里想一想而已,方良还是狗腿地来了。
他接到楚颂的电话,让他买一束玫瑰来医院,方良正不解呢,就看到宁凝住院的热搜,宁凝特意拍了照片,跟粉丝道平安。
照片中宁凝面色有些虚弱,但精神不错,影后的风范就算穿着病号服也还是在。
尤其是,照片的背景里,宁凝病房的床头柜上还放着一个首饰盒,里面正是那一对拍卖会上她错失的珍珠耳环。
曲芝黎生前的心爱之物。
自然,这也被火眼金睛的一些网民认了出来,也记起了宁凝曾在曲芝黎葬礼上穿红裙的事迹,网络上顿时又掀起了骂战。
曲芝黎的粉丝,还有早就对宁凝看不顺眼的黑粉抓住机会,口诛笔伐,出口都是脏污,诅咒宁凝早日被病魔战胜,去黄泉给曲芝黎赔罪。
病房中,宁凝倒是泰然自若,楚颂进去时,她还兴致盎然地给一株绿萝浇水。
宁凝的经纪人虎视眈眈,站在外面守着门,用眼神警告他们不要乱来。
楚颂拿过方良手中的红玫瑰,走上前,宁凝抬头,放下水壶说:“你来了。”
她的视线落在红玫瑰上,有些怔然,“荔枝喜欢的,也是红玫瑰。”
荔枝是曲芝黎的昵称,宁凝私下里都这么称呼她。在大众面前,曲芝黎以玉女人设出现,像纯洁的百合花一样洁白美好,柔软清香,没有攻击性。
粉丝也叫她百合,然而,曲芝黎本人最爱的却是热烈怦然的玫瑰,盛开一片猩红。
“她对我说,她的葬礼不要放白玫瑰,一定要布满红玫瑰,穿上红裙,轰轰烈烈葬下去,如同一场盛宴,所有人有说有笑。”
宁凝弯下了唇角,神色惘然。
“她一直认为葬礼上应该充满笑容,出席葬礼的人应该和出席婚礼一样,无论人们是如何死去,他都已经度过了圆满的一生,又要去开始新的一趟旅程。她这么相信着,死亡只是另一次旅程的开始,不需要眼泪,也不需要怀念。”
她的手指抚过明红的玫瑰,又抬起头,对楚颂一笑,“我收到了你的礼物,虽然不知道你是怎么弄到手的,不过非常感谢。”
宁凝望向了床头的珍珠耳环。
楚颂眼一沉,这不是他送的。
珍珠耳环被那个富商拍给了女儿,本该是这样的,然而它却在一早上就被人送到了宁凝的病房,楚颂看到热搜上的照片,也愣了一下,到医院了解了情况才知道是怎么回事。
他本以为这是宁凝自己搞定的,然而宁凝却认为是他送来的。
恐怕是真正送上耳环的人让宁凝这么以为了。
方良悄悄摸摸给楚颂比了个赞,楚颂回过神,接着对宁凝说:“关于MV的事,我想让你先看一下这个。”
他拿出一张照片,交给了宁凝。
方良瞥了一眼,只看见照片上有两个人,一个是楚颂,另一个女生不认识,但怎么看都有些眼熟,名字就在嘴边,却和烫嘴一样,说不出来。
宁凝盯着照片,许久没有声音。
病房静默了一会,宁凝才开口:“你和曲晚晨是什么关系?”
这边,方良正抓耳挠腮,宁凝这么一说,他终于想起来了,这照片里的女生,就像曲芝黎!
曲芝黎,曲晚晨。
这听起来就像是姐妹。
方良也记起曲芝黎确实有个妹妹,只是一直被藏得很好,没公开露过面。
楚颂竟然认识曲芝黎的妹妹?
方良投去打量的眼神。
楚颂沉默了一会,才说:“她是……我的朋友。”
骗鬼呢。
方良一脸不信,楚颂中间拖长了那么一段空白音,最后才说是同学,显然不对劲。
宁凝也不信,“我记得荔枝和我抱怨过,她的妹妹喜欢上了一个男生,整天忙着,连她的电话都不接了。”
楚颂低下头,“她喜欢的人,就是我。”
宁凝面无表情,“所以,你也是害死她的凶手?”
……这是什么瓜?
方良大惊,望着楚颂的目光顿时不一样了。
刚才他在想起曲芝黎妹妹的同时,也想起了之前有人感叹过曲芝黎的死,说这事有点诡异,姐姐才死一年,第二年的忌日次日,妹妹也跟着自杀了。
听那人的话,曲晚晨的死也很离奇,据说警方发现她的时候,她的房间还在循环播放一首钢琴曲《冰河木马奏鸣曲》。
这首曲子是国际上响当当的自杀曲,根据全世界的案例,至少有一千人是听着这首曲子自杀的,也因此迅速被列为了禁曲,网上的乐谱也被纷纷下架,声源被更换,现在能找到的都不是原版。
就因为这个事,方良还竖着耳朵多听了一会。
没想到知情人就在身边,方良心里七上八下的,忍不住往楚颂那边瞥。
宁凝也盯着他,门口还守着一个经纪人。
楚颂抬眼,“我不知道。”
关于曲晚晨的死,他本该是最明白的人,他和曲晚晨从高中就认识,当了三年的朋友,曲晚晨落落大方,笑容明丽,和他一样喜欢音乐,有许多共同话题。然而,对于她的死亡,他却一无所知。
宁凝死死捏住了照片,“你肯定知道些什么。”
楚颂抬起头,“我不知道,她死之前的前一天,她才向我告白。”
他顿了顿,接着说:“我答应了。”
方良心头咯噔了一下,楚颂竟然真的是曲晚晨的男朋友,虽然,看起来只交往了一天,曲晚晨就忽然自杀了。
这……听起来太没道理了。
在姐姐忌日和暗恋的人告白,然后被接受了,这不应该开心吗?怎么都不至于自杀吧!
方良背后毛毛的,就和听了恐怖故事一样。
宁凝也沉默,手腕落在被子上,照片松松地滑了出来。
两年多前,楚颂高中毕业,已经被哈佛录取,准备出国,也正是这时候,他才发现曲晚晨一直暗恋着他。
这份情感埋藏在她的内心深处,终于在曲芝黎的忌日那天爆发了,楚颂措手不及,却也无法拒绝,答应了。
他们决定一起前往美国,离开这个他们依恋又死死束缚着他们的城市,异国求学,远走高飞。
他们彻夜长谈,讨论着入学前的全球旅行计划,决定第二天就启程。
然而,他在车站等到凌晨,也没有等到她的身影。
直到杜时言出现,他才得知了她的死讯。
在黎明的曙光来临之前,不知为何,她听着钢琴曲,割开了脖颈,她最爱的小铃兰香水打碎在地板上,混着散不去的铁锈味,娇美与血腥,弥漫了一室。
楚颂失去了最好的朋友,也是他唯一的女友,尽管,他们只交往了十三个小时。
他的人生中,亲人,朋友,生日,葬礼,许多人来来去去,他从未明白他们到来的原因,也不知道他们为何而离去。
就像那些口口声声说着爱他的粉丝,他不知道她们为何而喜欢他,又为何充满失望。
所有的人,他们只是走了,消失不见,给他一片长久的空白。
人潮涌动,而他站在原地,像花盆中的植物,从未移动过。
只有江鸷野,是他唯一选择离开的人。
他只辜负了江鸷野。
玫瑰如血猩红。
宁凝张嘴,“看来,你也和我一样,都是站在坟墓上的人。”
站在坟墓上的人,每一天都在尝试解读死者的暗语,然而坟中无言,他们永远也无法知道死者为何而离开。
在这片几乎绝望的静默中,生者只能用自己的方式排遣那份缺失,比如宁凝,她宁愿被舆论谩骂,也不愿出来解释,她以一个被妖魔化的身份,将自己与曲芝黎绑在一起,恶毒与纯洁,巫女与公主。这样,在人们看到她时,便会自然地想起曲芝黎,自然地讨论她。
就像,她依然活在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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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日康复。”
楚颂离开了医院。
他在路上买了一束鲜花,去了柏树林墓地,这里是一片公墓,柏树森绿,四季长青,曲芝黎和曲晚晨并排葬在一起。
楚颂散开花束,在墓前各自放了几枝花。墓碑的照片上,曲晚晨笑容明亮,仿若星辰。
他低下头,轻声说:“你的心愿,我都完成了。”
一个心愿,曲晚晨希望那些误解曲芝黎的人知道,她的姐姐并没有病,她温柔炽烈,包容美好,而不是流言中那个因为网络暴力而患上抑郁症的受害者。
那段MV的片段中,曲芝黎的笑就如盛放的花,充满阳光与热爱,绝不会选择轻生。
她希望所有人都知道这一点,停止对她姐姐的误解。
第二个心愿,她想要环游世界。楚颂都去过了,带着Forest,那是她梦想中的小提琴,他在一次拍卖会上找到了它。
珠峰就是旅行的终点,楚颂拿出录音笔,播放了他在雪山上演奏的勃拉姆斯圆舞曲。
自由的旋律流淌而出,欢快优雅,热烈欣然,也是她最爱的一支曲。
录音笔留在了墓前,不断播放着。
楚颂朝墓园更深处走去,手里拿着两支花,到了更久远的墓前,同样也是两座。
墓碑上的名字。
倪雪,楚远帆。
一个是他的母亲。
一个是他的父亲。